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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七章 ...

  •   沿连九胡同往西,跨过元口,来到马吊街,便可看见京城最大的赌坊——红鹤坊。
      京城的豪赌之风,自仁宗时期便有之。仁宗虽可视为一代明君,但其人也极其好赌,常与臣下以“双陆”、“叶子”游戏,与当时明相田恭“以狐裘作赌散千金”还被传为一时佳话。
      到了陈婉玉时期,赌禁渐驰,市井之间,赌徒们呼朋引类,以钱掷地,穷日累夜,纷然若狂。城南更有赌方林立,默和碰和,促织马吊,应有尽有,一日之间便足以让赌徒倾家荡产,负债累累。
      红鹤坊在仁宗末年设立,到至孝四年已有二十多年的历史了,而其历经二十年而不衰,却要得益于宁朝最大的秘密宗教——茶门教。自古赌博便与□□匪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赌坊更是培养匪类中职业赌徒的场所,这茶门教自仁宗末年在京畿、直隶、山东、河南一带兴起,教徒三教九流,多是对宁朝统治不满的农民、小手工业者,也有游侠、官吏之类,以治病看相为号召,信者颇多。妇女入教者甚众。以至于在茶门教中形成以妇女为主力的一派坤卦教。除了坤卦教外,茶门教分别设有坎、离、震、艮、巽、乾、兑诸卦,分布不同州县。其中坎卦教分布京畿、直隶地区,教主正是这红鹤坊的大庄家金渺琼。
      这金渺琼是个游侠人物,什么市井流氓、和尚道士、官宦子弟、士绅商贾他通通交往。内外打点,上下融通之下,金渺琼把原是冷灶的红鹤坊烧得越来越旺,时人趋之若鹜,争相一掷千金。而他手下的那批职业赌徒联合作弊,每日能为教中赚取大把的银子。
      这些钱作为教内的活动经费已是绰绰有余,余下的钱便由金渺琼拿去孝敬宫中的老爷,其中最大的老爷便是陈后身边的“内相”张德政。久而久之,与张德政混得熟了,便为他开了条后路,宫中的用度,有小部分便是从他的手中买进。开始只是蒲州油皮纸、晋汾狸皮等一些杂货,再后来云南的琥珀、宝玉、象牙,广州沉香,兖州雄黄,都往宫里运,太监们拿着这些财物虚报价钱,虽然这些东西在宫里的开支不占大头,但也能捞到不少油水,再加上金渺琼给的回扣,真是无人不欢喜。
      如此一来,这金老板的红鹤坊就更是无人敢动了,可以说就算是马吊街的赌坊全倒了,剩下的那一个一定是红鹤坊。

      这日傍晚天已近黑。
      红鹤坊内灯火通明,人头攒动,觥筹交错间,开牌吆喝不断。进门便得一主堂,主堂正中一张巨大的四角红木方桌,赌坊内的压轴好戏都在这里上演。
      主堂的赌戏是打骨牌(骨牌起源北宋宣和二年,又称宣和牌,以象牙制成,从至尊宝到杂五对共三十二张,和马吊牌同时作为现代麻将的前身)。楼上又设雅间,以双陆作赌,也可为主堂压注。
      骨牌是时下京城最流行的赌戏。聚客四人,玩时先掷骰,然后以所掷点数依次摸牌打牌,游戏中各家所持之牌“皆覆”不与人知,打出的牌“皆仰”,从各家度测、揣摩他人所覆牌决定取舍,运筹而和牌。
      骨牌牌类有文武之分。文牌分大牌(天地人和)、长牌(长二长三长五)、短牌(幺五幺□□六虎头)三种。其余为武。规则至尊为大,同类中大牌打小牌,不同类间不能互打,文武不互打。一文一武合成副子“天九”、“地八”、“人七”、“和五”等依次相打,最先出完者获胜。
      诚然规则如此,但既是博弈就必有作弊之人。而且在这种□□匪类的的赌坊,行骗作伪之事更是多如牛毛,见怪不怪,金渺琼培养出的那批职业赌徒就是要使红鹤坊只赢不输。
      这些赌徒被行内人称为“骨牌郎中”,在赌局中“掷骰”、“认牌”、“调牌”的作弊技巧连成一套:掷骰时,使用一面带有水银或象牙粉的骰子,要掷几点掷几点;认牌时在牌口做上只有自己看得清认得懂的“准头”,别人对牌局不明不白时他们却可以一清二楚;换牌时更是当众挖牌,藏于袖中,诳人没商量,与之相赌,十有九输。
      这堂上坐庄的杨三便是这红鹤坊压轴的“骨牌郎中”了。这杨三自小无父无母,在赌坊中厮混偷食儿,摸爬滚打练出一身好赌艺,还曾因为替人做千被打成重伤,金渺琼看重他赌艺超群,想来将来也是个用途,与其被别家赌坊收了去还不如留给自家。于是便让杨三加入茶门教,为红鹤坊效力。杨三自是感激不尽,不但身体力行,还为赌坊培养出一批小家伙们,师徒联手报效教门。
      这些年这些小家伙们已经自成气候,该是放手的时候了,杨三便自觉退居幕后,将主堂留给他们。而今日正得金老板的小妾钱氏生日,杨三承个喜庆亲自上阵,呼风唤雨连出绝招,连赢十九局,得银七万。众人瞠目结舌之时杨三准备再赢一局,为年满二十的钱氏赢个满堂彩。
      堂中三人已经入座,正中是杨三,左右各是杨三的徒弟涂儿与振儿。杨三头戴诸葛巾,一幅师爷打扮,只不过那对小眼睛闪着精明的幽光。涂儿、振儿身着锦衣玉袍,一幅富公子哥的模样,三人手边各置银票万俩,等待年少可欺的赌客上钩。众赌客有的摩拳擦掌,有的隔岸观火,静待好戏上演。
      苏四便在这非常时刻冲进堂内,从人缝中一路挤到靠门的那张椅子上坐下。
      众人见来人是个二十出头的青衣白面书生,不由摇头叹息有一个冤大头要在这里输个一文不名了。
      苏四前些日子便将茹宝情的这身青衣便服偷了出来,今日傍晚换上便直奔红鹤坊而去。
      怀揣着一套作弊用的骨牌以及从段小娘子那里借来的人参一路狂奔,苏四入座时已是汗下岑岑,不过她毫不介意,掀起茹宝情这套价值两万的青衣苏纱的下摆便往额头上擦去。
      待到堂倌向她所要赌注时,她才从怀中摸出一根瘦小的人参推在桌上。
      良久的沉默中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那堂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没钱上这儿出什么相儿呢,这儿又不是药材铺,快走!!”
      那堂倌伸手欲去动那桌上的人参,却被苏四拿住手腕:“你这厮好不讲理,小爷我大老远的从雾灵山掂着这千年紫阳过来给金二夫人庆生,本想在这里赌上几把再将这人参双手奉上也不失为一桩美事,不想这红鹤坊如此不通情理,三万俩的千年人参不要,竟要那一万俩的银票!! 哼,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小爷去也!”
      苏四说罢转身欲走,然而杨三却清楚地看见她的手并没有伸向桌上的紫阳人参。
      “这位爷,请留步!!”
      杨三起身拨开人群挤到门边,拿起桌上的那根人参看了看,只见这参体态灵美,枣芦互生,皮长且清,恰似奔月仙女不老参,再细细一看,人参周围还隐隐罩了层紫色的幽光,似是吸了千年灵气养成的神物。杨三不由在心中叹道:果然好参!就算不得三万,也得值个两万多的白银,这人参若能从自己手中赢得再献给钱氏,最后一局岂不赢得完美!
      想到这里杨三眼珠转了转,满脸堆笑道:“在下杨三,请问客官如何称呼?”
      苏四见此人有意与自己相赌,不由心中一喜,然而还是佯装作怒气未消冷冷答对:“在下姓苏,叫我苏秀才便是。”
      “噢”,杨三点了点头目光又回到桌上的那根紫阳人参,“野山参乃是宝中之宝,有定魂去邪,补脏明目之效,食之大补元气,能回阳气之垂绝。而野山参中的极品当属这雾灵紫阳,坚如铁石,成色淡薄,气香特异,最为奇特之处是此参年数愈久便愈瘦小,最后归于枣核之状。这根紫阳即使未及千年之久也逾八百,想来苏先生为准备此份厚礼必定颇费周折,难得苏先生有此心意,我杨某愿为此一赌!!”
      苏四听着杨三那故作高深的感慨差点没笑喷出来,真他娘放屁,什么千年紫阳,不过是根被碘酒熏过的长白高丽参罢了!只不过她段小娘子手艺好,硬是把个从段老太爷药柜子透出来的陈年老参熏成了“雾灵千年紫阳”,不过这人参用完了还是得还回去,否则段小娘子得把自己熏成“京师千年苏四参”再放到药柜子里去。
      “既然爷有意留咱苏某,那苏某也不能拜了杨爷的雅兴。不过事先说好,苏某今天只赌一把,这人参杨爷有本事便拿去,没本事苏某也只好自己回家煮了吃了!”
      杨三只道这苏秀才还在生那堂倌的气,心下思度道:这姓苏的好大口气,在京城谁不知道我杨三是这红鹤坊的“骨牌霸王”,若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还真不知道我杨爷的厉害!
      “苏先生说一局就一局,杨某也不强留,先生玩得尽兴就好。”
      说罢四人入席开赌。依旧杨三坐庄。
      按着杨三的想法,他只要轻松赢了这一局,再把人参拿到手孝敬金二夫人,他便可以功成身退,到珑海湖边的浮艳园风流快活一把。
      其他赌客见杨三对头的赌注是根人参,心想着就算杨爷赢了,也不能把人参掰下一块分给自己来,便只观战也不押注。
      寂静之时庄上突然抛出一幅“幺四”,杨三掀开来一看,一天一和,然后涂儿、振儿再揭牌,只凭牌角的准头杨三便可判定两个徒弟手中分别是梅花、虎头,苏秀才手里一幅杂九,在往下摸,一幅“地八”,杨三当下心中一喜,那就凑个“天九”、“和五”,在来一幅“人七”,压倒至尊宝,最后赢个体面。想着便将这轮摸到的“长三”退回袖子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变出一支“四五”,又从涂儿手中换回一个“二三”,凑成“天九”、“和五”,此时涂儿手中一天一人,一支长三,一对“梅花”,振儿手中“虎头”,四六,一地一和,再看苏秀才一脸愁容,原来手中全是杂牌——杨三顿觉索然无味,赢来竟这样容易!然而他手下却未曾放松,手指一抖便将至尊下压得一张人牌换到自己手上,掀开来一看,这一惊非同小可:不是张人牌么,怎么竟成了至尊了呢?!立时拿至尊去换涂儿手中人牌,翻过来又是一惊:竟是“长二”!
      杨三脸上一阴,忙将至尊换了回来,再去摸桌上另一张至尊,凑成一对。心道:也好,先出和五让涂儿他们垫着,再上地八,涂儿手中一对天九压下,自己将至尊一出再抛天九完事!
      果然和五烂庄,无人可要,地八被涂儿手中天九压下,杨三立刻抛出一幅至尊,眼看这一轮就要结束,苏四一个起身将面前八张全部翻开:天牌下一张四五,地牌下一张二六,人牌下一张三四,和牌下一张幺四,原先的杂牌竟成了“天九”、“地八”、“人七”、“和五”!
      杨三大惊,再掀开俩徒弟手中的牌一看,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原来杂牌都在他们手里!
      原来这几日苏四从神武交值后都会来红鹤坊泡上一会,观察牌路与“准头”,几天下来竟将杨三在牌角所作的“准头”熟记在心,回去又买了幅一模一样的骨牌按杨三标记的方法作了套完全相反的“准头”,今日苏四揣着这动过手脚的骨牌前来与之相赌,边赌边换,堂上的牌竟叫她换去一半,杨三识不准牌路,自然吃了大亏。
      苏四拱手“嘻嘻”一笑:“几位爷,对不住了!”说罢要去揭杨三手便的银票。
      “慢着!”杨三狡黠一笑,捉住苏四衣袖狠命一扯,茹宝情这身青衣苏纱顿时被撕开一口,袖中作弊骨牌噼里啪啦掉落地上,惊的全场赌客哗然作声。
      苏四剑眉一竖,毫不示弱,左手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抽了杨三一记耳光,右手顺势扯上他的领口,只听得又是一阵噼里啪啦,杨三怀中作弊的骨牌也被掀了出来,全场赌客更是连声惊呼。
      此时堂内的打手也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围成一堵人墙,苏四一见情状不妙,抬手便将三张万俩银票揣在怀中,抄起一把长凳拉开架势要与堂前这些魁梧壮汉杀上一把。
      堂内乱作一团,杨三早已跑的无影无踪,苏四明白自己若是硬拼决不是这些莽汉的对手,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她横着长凳眼珠儿溜溜的转,想从这排人肉墙上找出一个突破口来,溜之大吉。
      人墙越围越近,眼看就要开打,只听得楼上一声大喝:“都给我住手!!”
      众莽汉抬头一看,只见一锦衣浓眉男子站在廊梯之上,正是红鹤坊的老板金渺琼,旁边一个妖娆少妇,正是金渺琼的小妾钱氏。
      苏四抬眼望去,与钱氏四目相对,立刻惊在那里:这眼角,这嘴唇,甚至是一脸娇媚慵懒的态度,简直就是茹宝情的翻版!
      若不是钱氏鼻梁不够笔挺,苏四真要以为这倚在金老板身畔的少妇是自家主子了。
      “把这苏秀才给我请上楼来!!”
      众莽汉一拥而上架起苏四便要往楼上去,苏四一个跺脚,两手一推:“都给我放开!!小爷自个儿会走路,用不着你们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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