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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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航帆顾不得其他，他放开妹妹，扑跪到纪夫人身边，脸上混着绝望、焦躁、伤心欲绝。他颤抖着大力脱下衣服，死死捆住纪夫人胸口。纪青青眼见那男人头也不回的走了，下意识的就知道生命危机解除，她想去看看纪夫人的情况，提起脚却踉跄了一下，勉强才能站稳。
她深深呼吸，稳住脚步走到纪航帆旁边，开口道：“哥哥，你身上有没有止血药？这里哪里能弄得到？”她的话提醒了一直处于惊惧中的少年，纪航帆抬起头，喃喃的念道：“对，对，止血药，止血药，郝老头有，我去跟他换！”
他爬站起来，急慌慌的往前跑了两步，又转过身为难的看着昏厥的母亲和刚杀了人的妹妹。止血很急迫，但也不能任由妹妹和母亲在这里。纪青青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弯出笑容来道：“哥哥你快去吧，止血要紧。我力气大，可以拖着妈妈回去。”
纪航帆看着妹妹苍白的脸上虚浮的笑，时间不等人，只能狠了狠心，道：“好，我很快就回来。”说完，迅速跑远。纪青青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伸出双手去握纪夫人的双肩，这才恍然发现，她的手还死死的握着那柄断刀，任她再怎么努力也不能稍微挪动放松一下她的十指。
这该死的潜意识的恐惧！纪青青低声咒骂了一声，但也无可奈何。第一次杀人，心理阴影肯定不小。她觉得她在杀人及死里逃生之后还能清醒的冷静已经十分了不起了。幸而方才纪航帆为纪夫人裹伤时，将纪夫人的双手合拢置于头顶。她跪下身子，艰难的将两条胳膊围成的圈从纪夫人头上往下罩，环抱住纪夫人腋下，手腕上翘，直直高举着断刀，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势拖着纪夫人往回走。
纪航帆来的不快，纪青青已经快到家门口时，才迎上大口喘着粗气跑来的少年。纪航帆此刻冷静了不少，他顾不得多说，双臂使力，将165CM身高的纪夫人抱起，往家里跑去。
纪青青自觉的跟在他身后，抱着她的断刀。将纪夫人安置在床上，纪航帆此刻也顾不得避讳了，他掏出匕首，将纪夫人胸前的衣服全部割掉，露出赤、裸的，有一条狰狞的伤痕的胸膛。纪航帆紧张的仔细探看，轻呼出一口气，还好，刀伤没有深到伤及心脏。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棕黑色的药瓶，起掉盖子，谨慎的将褐色药粉倒在还在汨汨流出血液的伤疤上。这药粉见效极快，一小会儿的功夫，伤口就不再流血。纪航帆深呼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些轻松神色。包扎好伤口，他端来水，拧干帕子仔细为纪夫人擦拭，直到她被血渍淹没的胸膛重新现出细腻的白色。
纪航帆的脸有些红，他视线飘忽着，为母亲穿上松垮的睡衣。纪青青见他忙好了一个段落，小声问道：“哥哥，妈妈还有救吗？”纪航帆转头看着自己的妹妹，她小小的身子上，黑湿的衣服紧紧黏贴在她瘦小的躯体上，那是血水与雨水混合在一起的液体造成的。而那血水里，有从纪夫人身上沾到的，也有被她斩掉臂膀的男人喷到的。
他感觉身体有点抖，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拽住，疼的他有些呼吸不过来。他张开口，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许久，他缓缓的站起身，走到纪青青身旁，缓缓跪下，展开双臂将只及他腰高的妹妹紧紧的抱在怀里。
这一刻，一直信奉丛林守则强者为尊，被赶出名苑也不曾有过怨恨的少年，心底翻腾起浓浓的仇恨。他恨，为什么，大夫人要将他们母子逼到绝路？为什么，父亲他会如此冷酷心狠，不留一丝情谊给母亲，一次又一次的将她推拒不见？为什么……他是如此废材的潜力，竟不能给予他重要的亲人哪怕一点点的保护？
纪青青被抱得有些疼，她想挣开，又想起眼前这少年今天遭遇的一切。她心底泛起心疼的感觉，安静的被抱着，她抬起脸，蹭了蹭纪航帆的脸颊。不过一刻，纪航帆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他松开妹妹，开始上下检查。
没有斥责她不听话私自跑出去，没有紧张追问她是否受伤，甚至没有安慰的话语。斥责、担心、关怀，这一切，对于总有一天会走上武者之路，将遭遇鲜血与杀戮的妹妹，对于终究会走上强者之路，站上众生巅峰的妹妹，都显得空白而无力。
他想，既然他没有能力保护妹妹一生无忧。那么，让她早些遭遇这些，未必是坏事。
纪青青乖乖的让纪航帆翻来覆去的检查，直到他确认她身上没有一道伤口。纪青青小声对着散发着阴鸷气息的少年道：“哥哥，你身上的伤。”纪航帆放开妹妹，道：“无事，我自己上点药就行了。”
他脱下上衣，上半身皮肉翻开的伤口被雨水浸泡的有些发白。纪青青注意到，纪航帆使用的止血药并不是方才给纪夫人用的那种。他自己使用的药，明显不如纪夫人的好。起码，纪夫人在纪航帆给她上药时，昏迷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疼痛的神色。而纪航帆虽然极力忍耐，额角青筋被疼痛刺激的暴起并不断跳动。
纪青青看了两眼，不忍再看。她挪到床边，看着昏迷的纪夫人，怔怔愣神。等到纪航帆敷完药，他走到床边对纪青青道：“青青不要担心，妈妈只要熬过了今夜，明天能够醒来，就无大碍了。”
纪青青点点头，道：“知道了。哥哥，我饿了。”纪青青实在不想在这种时候讨食，但是她的身体不能饿，尤其在没有完全恢复之前。她不能让她的怪力继续消耗她的精血，那将会影响她的潜力，从而减退她在武道上的天赋。
纪航帆摸了摸她的头，带着些怜爱。他道：“哥哥这就去烤肉，青青自己洗个澡，不要感冒了。”纪青青点了点头，却没有动弹。
纪航帆烤好了肉过来，就看见纪青青依然一身湿淋淋的站在纪夫人床边。他皱起眉头，终于注意到一直被纪青青握在双手里的断刀。纪青青顺着纪航帆的视线，看着自己的双手，露出苦笑道：“哥哥，我没办法放开它。”
纪航帆呼吸顿了顿，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后，浑身哆嗦不止的样子。他觉得有些心疼，妹妹才七岁，却已经遭遇了人命和鲜血。但是他什么也不能说，在苍莽大陆上，第一次见血带来的心理阴影必须武者自己克服。甚至一些名师，严禁自己门下弟子在第一次见血后进行心理辅导。过了这一关，心性将有一个很大的提高，失败了，将不适合再走武者这条路。很残酷，但武道从来难以追寻。
纪航帆打来热水要为纪青青擦澡，纪青青羞窘的头几乎要埋进胸口里去。她想起了方才纪航帆为纪夫人包扎，不停的在心里安慰自己，他是哥哥，是哥哥。你不是第一个，你才七岁，小孩子是没有性别的。不停的催眠还是有点效果的，纪青青闭上眼，任纪航帆动作。
吃过了晚餐，纪青青和纪航帆在纪夫人的房间里歇下。与纪航帆躺在同一张床上，纪青青很快陷入沉睡。这半天，实在惊心动魄，纪青青身理心理都十分疲乏。然而，睡着不足一个小时，纪青青猛然惊醒。她瞪大眼茫然的望着黑夜，眼中尽是恐惧。
急促的喘息好一会儿，才稍微平稳一些。纪青青想起傍晚的搏杀，纪夫人的伤，强迫着逼自己继续入眠，明天还有许多后续事情需要处理。例如，那三人为何要杀纪夫人？纪青青努力放空大脑，成功再次入睡。然而，同之前一样，不足一个小时，她再度从噩梦中惊醒。纪青青剧烈喘息着，感觉身上的衣服被冷汗沁湿。
黑夜中，伸手不见五指。带着凉意的夜风透过别墅丝丝的裂隙点点渗进来，营造一室微凉的气氛。影影绰绰中，纪青青总觉得在她看不见的黑夜里，存在着什么东西矗立在她床头。
她眼前不自禁的浮现起被她削掉半个脑袋的那个矮壮男人，他死时狞笑着毫无觉察的脸孔在这黑夜里竟是分外的清晰。还有被她斩掉手臂的男人，他那只断臂就那么孤零零的掉在水坑里，被浸泡，被雨水冲刷。
纪青青瞳孔微缩，心脏剧烈跳动，她害怕，很害怕。但她死死咬住嘴唇不发出一丝声音。她僵直的躺着，她的哥哥，为保护母亲一个人以性命敌对三个成年男人，身上多处伤痕的哥哥，躺在她的旁边。她不能让他担心。
忽然，她听到含糊的带着痛苦的呻、吟声。她不自觉的痉挛了一下，身体霎时紧绷。渐渐地，那呻、吟声越来越频繁，也越清晰。纪青青定了定心神，发现那声音竟是从纪夫人的床上传来。纪青青心知不好，她起身摸黑走到纪夫人床边，低下头，摸索着将额头触到纪夫人脸上，惊觉她身上烫的厉害。
纪青青脑子里迅速掠过两个大字：感染！这样暖和的天，那样深的刀伤，还有纪夫人素质一般的身体，纪青青再顾不得体贴纪航帆，大声唤道：“哥哥，快起来，妈妈发热了！”纪航帆一惊，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他开灯，赶到纪夫人床边，伸手探在纪夫人额头上。
纪夫人仍在昏迷中，身体的难受令她无意识的轻哼出声音。纪航帆的表情十分凝重，纪夫人的高热已不是用冷水能够将下来的了，必须用药。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外面笼罩在月光下的院子，下定了决心。
他转身，对纪青青道：“青青，我要出去找郝老头换药。”纪青青心里一沉，焦急道：“可是天还没有亮。”在这废墟的黑暗世界里，黑夜才是它最热闹的时候。纪航帆一介十三岁少年，中阶勇士，身揣财富，出去之后安能安全回来？
纪航帆没有回答，他挪开纪夫人的身体，掀开被子，露出下面的床板。他撬开床板，双手从床底泥砖下抠出一个四方的木盒子。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柄缀满细碎小宝石的华丽匕首；一个纯金打造，上面镶有三颗血红色同等大小的红宝石的长命锁；以及一朵栩栩如生的，以整玉雕刻而成的牡丹花。它的昂贵之处，不在于它显现出来的精湛技艺，而是它的制材，寒冰玉。这种玉有凝神静气之效，打坐练气时带着它有辅助功效。
纪航帆的手一一从三件物品上掠过，选了那柄匕首。他盖上盒子，将盒子交给纪青青，道：“这都是我藏起来，留做你将来的学费的。本来还有一颗猫眼石，被我拿了换了妈妈的止血药。今夜我再拿走这柄匕首，去为妈妈换退烧药和消炎药，”他看着纪青青，满目怜爱：“我若回不来了，妈妈大概也是活不成的。你安葬妈妈后，去投奔郭东进吧。你是A+级潜力者，他必会护你平安长大。
哥哥为你定了一门亲事，是权叔的儿子，方哥。他人品不错，潜力也还可以。他若来寻你，你就跟他一起离开这叶城吧。将来你若不满意他，就要努力变得更强。只要你够强，就可以娶其他你喜欢的夫侍。但倘若他比你强，你需要努力忍耐，好歹他能保你一生衣食无忧。
这匣子里的东西，你轻易不要乱用。尤其是寒冰玉，怀璧其罪，不可叫他人知晓。除非性命攸关或者作为学费，你就当做自己没有它。”
纪青青鼻中酸楚，只觉有泪水在眼眶中流淌。纪航帆这些话，已经是交代后事的意思了，他怕是自己也不觉得自己能够回来吧。纪航帆抬手摸了摸纪青青的头，问她：“都记住了？”纪青青连连摇头，哽咽道：“不要去，哥哥。”
纪航帆温柔的摇头，神色郑重道：“青青，你需记着。人活这一世，有些事不可为，有些事却不可不为。譬如今日被你斩断胳膊的那个刀疤男，明知必死，却还是选择前去居民楼为他兄弟报仇。他为的，是生死兄弟义气。而今夜，我明知我可能活不了，我却不能不去为妈妈换药。我为的是生养之恩。”
纪青青被震住，愣愣的看着纪航帆决绝的转身，消失在夜色中。她看着她手中的刀，自杀人后，她无论怎么努力也不能放开她的手。而现在她的手指颤动，竟是极缓慢的松开了。她心头升起一种明悟，她想学武，想变得强大，然而从这一刻起，她学武，为的不是活命，不是权势。她为的，是守护，守护她的哥哥，她的母亲和她将来所想守护的人和事。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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