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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回家过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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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时节的春运似乎从有了火车就开始了,当众人来到县火车站时,一派哄闹的场景吓的夏雪玲都忍不住发抖了,庆幸此时聂曼卿还处于昏睡状态。简陋的车站建筑只是遮蔽了一点无雪的所在,充斥着烂泥和积水,各色神情疲惫的旅客,乞丐,还有带着袖章拿枪的□□,厉声的呵斥声,儿童的哭泣声,突然的尖叫声,不时的枪声,混杂在一起,黑灰军绿色混杂,像是世界末日一般。
“你带着他们两个买票去,我守着女知青和行李”沈修然看着场中情形对慕云昌说道。此时送他们来的老乡已经赶着牛车走了,去采买乡亲们要的东西了,剩下的都要靠他们自己了。
“你看好”慕云昌沉沉的点了点头,那拥挤的人群不知道隐藏着什么样的人,而看护行李也并不轻松,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浑水摸鱼呢。
“都靠过来坐在行李上”沈修然抱着聂曼卿也不好去排队,抚了抚酣睡中眉头皱起来的聂曼卿,对剩下的两个女孩子说道,三人成品字就这样簇拥在一起。
夏雪玲战战兢兢的看着这情形,她也没想到回个家竟然这么的艰难,县里还在搞武斗,枪声隐隐传来,不知道会不会波及到这里,简直就像是在战争年代逃荒一样。虽然村子里的人都还算淳朴,可是这些县城里的拿枪的就不一定了,仗着有点权利有点关系,什么事情可都做的出来,而那些本就被批判的无家可归一无所有的人更是豁出去了,防不胜防。
沈修然站在那里四处看着,他本就高大,眼神又像是伺机而动的野兽一般泛着凶光,不少人鬼鬼祟祟的偷瞄这里的人碰到那眼神都自动退散了,却还是有那么一些人不长眼,看他抱着个人就想趁机上前弄点东西就跑,只是刚一近前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修然踢飞了出去。
夏雪玲和李思琪互相偎依着,还没一会儿,就看见从他们这边经过的一个中年人突然就斜飞了出去,摔在了人群里碰倒了几个人,那人站起来瞪着他们的方向想说什么,却是被沈修然瞪了回去,缩了缩脖子低咒了声就隐没在了人群中。
“没事儿,你们俩坐好就行”沈修然看着两个女孩子大睁着眼睛明显害怕的样子安慰了一句。
等了一个多小时慕云昌才带着两个男知青回来了,火车在半个多小时之后出发,众人围在一起吃了点儿带来的干粮,气氛异常沉闷,等会儿挤车又是一场战斗,都在积蓄着力量。
冲进站台往车厢挤的人只能用疯狂来形容了,托着行李孩子拼了命的往前冲,所谓人海不过如此,粗嘎的斥骂声,女人小孩的哭声混成一片,蒸汽式火车也像是发怒的野兽一样喷着白气。
沈修然将聂曼卿的行李绑在了身上,一手抱着聂曼卿一手开路,索性他力气大,人群被他劈开了一条道,夏雪玲和李思琪就跟在后面,她们两个各拿了一个小包,大行李都被男知青带着,几人前所未有的团结在一起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到了同样拥挤的车厢。
从车窗外还在不断的有东西或者女人孩子塞进来,他们围在一起沉默的喘着气等待着开车。
聂曼卿烧的迷迷糊糊,开始梦到自己终于回到了家,感觉到了一个硬硬的怀抱,还有淡淡的烟草味道,以为是爸爸,想到半年来的艰苦,终于忍不住委屈哭了出来,耳边传来让她安心的低沉话语,似真似假,后来全身发烫,慢慢的升温,又梦到了小时候生病的时候妈妈哄着她吃药的情形,她忍不住想撒娇,忍不住的将清醒时都忍着的各种情绪宣泄着,药的苦换来了糖的甜,一切像是在做梦,又像是真实的一般,唯一不变的就是那硬梆梆却暖热的让人想一直呆下去的怀抱。
无数的哄闹声传来,扰的她不能安宁,又让她觉得恐惧,像是回到了看批斗会的现场一般,每当她皱眉想要哭时,总有那么一双大手不怎么温柔却很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奇异力量支撑着她,给她力量,让她觉得好像没什么可怕的似的…
如今火车慢的很,在后世本来可以三四个小时就到的,此时要十个多小时才能到目的地,凤城。沈修然在凤城的前一站林城就下了,将聂曼卿移交给了慕云昌。
大概是感知到快要到家了吧,已经退烧的聂曼卿窝在慕云昌怀里没一会儿就清醒了过来,看到自己被慕云昌抱着顿时满面的红晕,想着自己的一贯作风,那似梦非梦的场景中的爸爸和哥哥,极有可能就是慕云昌顿时更是大囧,立即逃离了这个怀抱。慕云昌抱上聂曼卿之后感觉到那绵软的一团子心里才升起后悔,怎么就把这个小东西给沈修然抱了呢,还没等他抱够,人就醒了,还立即离开了,让他有些失望…
众人一个个都已经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车厢里拥挤闷热,铁道的煤屑飞散,每个人都是满面乌黑,面无人色,也就夏雪玲看到聂曼卿醒了给了她一个玉米饼子吃,其余人都在熬着等待到站,所以聂曼卿的窘态倒是没人注意。
到了凤城后,他们连下车都是打起了气力在走,实在是在这漫长的回家路上精神和体力都被熬干了。这里面也就聂曼卿最舒服了,病好了,神清气爽,脸还是一样白皙粉嫩,眼睛更是亮的惊人,透着无比的欢喜,饶是那张脸并不是倾国倾城,还是一副小孩子样,在这群灰头土脸的人当中像是鱼目中的珍珠,闪闪发亮,看的慕云昌的眼眸深了又深,他从来都觉得她是没长大的小孩子,却不曾想她只是比他小不了几岁的女孩子…
好在夏雪玲有提前发电报,车站早有家人在等待了,聂曼卿的父母和妹妹都在等着了。
聂曼卿的父母都是凤城的工人,父亲在钢铁厂,母亲在纺织厂,父亲聂衡是北方人,母亲蒋淑珍却是典型的南方人,两人的结合,也只有聂曼卿因为早产胎里又带了病,继承了母亲南方人的娇小纤细,比她大五岁的哥哥聂卫国身高将近一百八十公分,比她小一岁的妹妹聂秀卿也比她高出半个头,两个人站一起,姐姐妹妹分起来聂曼卿总被认为是妹妹。
聂曼卿本没有想哭的,可是看着仰头踮着脚尖看着前方一看到她就湿了眼眶的母亲,她的泪就不受控制了。
“我的傻妞儿,怎么瘦成这样,老说吃的好,睡的好,你哄妈妈的吧…”蒋淑珍有些哽咽的抱着聂曼卿说着话,聂曼卿的行李早被一旁沉默的聂衡提了起来。
“妈,姐,你们两个可别哭了,今儿应该高兴呢…”身材高挑长相明丽的聂秀卿看着两个一见面就抱头痛哭的人赶忙说道。家里也就这两人最爱哭了…
“对,对,应该高兴,可别哭了,跟妈回家,妈给你做好吃的”蒋淑珍抹了抹眼睛用袖子给聂曼卿拭泪。
夏雪玲和李思琪也各有家人来接,聂家和夏家本就是邻居,聂衡借了一辆三轮车,将一众人载了回去。
聂家的房子是厂子里分的,两室的,不足五十平,没什么摆设,却很是温馨。
蒋淑珍回家后看到聂曼卿手上脚上的冻疮,还有那棉衣里明显瘦了一圈的胳膊,自然又是一番心疼加痛哭,可是这能有什么办法呢?聂曼卿已经报了名,去了想要回来没什么关系就比登天还难啊,没有户口、粮食关系等等,回来就是黑户,街道办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插队的地方就是再苦再穷还是要回去的,一些六几年下乡的知青据说到了现在还没回来,有的可能要在当地扎根呆一辈子呢,蒋淑珍想着就难受,只得省吃俭用的,给女儿多带点钱,多带点票,多带点吃的用的…
凤城相比红花寨那边儿偏南,在盆地,比红花寨的海拔也低,所以温度也相对高一点儿,空气湿润,聂曼卿住了几天心里就万般舍不得了,妈妈的菜还是那样好吃,爸爸还是那样沉默却总是事事仔细,妹妹乖巧懂事又懂得照顾人,一切是这么美好,却又这么的短暂。
探亲假也只有十天,用完了就得等来年了,聂曼卿一百个不愿意,也要走了,她忍着不舍,不表现出来,尽可能的给母亲说着在村子里的趣事儿,仿佛那个干冷缺水的地方是一个世外桃源一般,仿佛她这一走就是去享福去了…
蒋淑珍和聂衡何尝不知道女儿这是太懂事儿了,光是看她的手他们就知道了,聂曼卿在家时可从来没有有过冻疮啊…
一个温馨的年让所有人觉得那路途上的辛苦都是值得的,也让所有人在离家时异常的痛苦,即使那些男知青也要忍不住撒下几滴男儿泪了,当然不是所有人探亲回家都是美好温馨的。
慕云昌的父亲还在干校劳教,母亲已经因病去世了,他只得了一次机会去看望了下已然被风湿折磨的走路都困难的父亲,然后孤孤单单的过了一个年。沈修然因为父亲的问题被暂时搁置,却还是怕有风波也是小心翼翼。
在沈修然去看了父亲后不久,他的前女友,从小在一个部队大院儿里长大的张丽青找到了他,早就看够了人情冷暖的沈修然好奇的看着这个重新来找他的女孩子,她表现出一副楚楚动人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对他嘘寒问暖,他奇异的没有发怒,一点情绪也没有,只是笑笑的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眼睛看着这个由小时候的小跟班变成窈窕熟女可以说很美的女人,心里却在想着那个小东西,他有些期盼来年的日子了,来年有她在的生产队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