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之途》月莲城

65、第圆三回 他的背叛

　　战局到六月中旬时，因为玄肇完全置魔尊的职责不顾，带着他的十万亲信部队守着水晶岭的通道蛰伏不出，反而是遥青麾下各军在抵御联军讨伐之际，还尽一切努力帮助各国平定由百割造成的混乱战局，连上层统治阶级的风向都逐渐不再支持玄肇的统治。
　　魔尊的权力说到底是魔界的统治阶级给予的，他虽然能统御与监督整个魔界，反过来也必须接受他人的监督。监督的途径有二，一是全体魔帝，二是不任官职，但在社会上具有影响力的人物组成的民间监督会。在民众风评与过半魔帝对其的政绩表示不满之时，可由魔帝或是民间监督会一同召开会议，提出魔尊的废黜。

　　四月初，在玄肇出逃至水晶岭之后，魔界战神银苍将军与魔界名媛缥罗夫人便以民间监督的身份，向魔界27国魔帝申请召开玄肇的废黜会。当时一大半魔帝持观望态度没有表态，一小半魔帝捍卫玄肇统治，以叛党之名围剿遥青军。为期两个月的战争，玄肇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不知道躲在水晶岭做什么，而他的腐败行径却被遥青和银苍的势力散布得天下皆知，外加此时新崛起的元魔琉珀也坚决倒玄，所以魔帝都发现了在这个风口浪尖再拖着不开废黜会是很愚蠢的。
　　七月初，魔界大陆27国魔帝，统计26人（苍穹魔帝之位尚空缺），在魔尊王城召开了正式会议，讨论废黜玄肇与推选下任魔尊。

　　在会议上，银苍出示了银湖封印在其体内的魔识遗书，将魔界的现状，玄肇守在水晶岭的意义与其背后会造成的结果如实相告。在座26位魔帝皆惊。他们大都与玄肇勾结颇深，他们尊玄肇的同时，玄肇也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对他们的监管采取放任的态度。若玄肇倒台，不仅他们的权利可能不保，说不定还会因为腐败而被下任魔尊与各自国内虎视眈眈的魔皇们杀死。不少魔帝来开会之前，心中还盘算着要如何保住玄肇，但玄肇叛族的行为令他们都意识到了，若再内斗不但性命不保，甚至连种族和整个世界都有毁灭的危险。
　　于是废黜会以全票通过，正式将玄肇废黜。历史上做到魔尊之位者皆是众望所归，万众诚服的当世豪杰，文治武功品行缺一不可。被废黜的魔尊，大部分是因为魔力衰退或是为重大决策的失误负责。因为腐败与对魔界的危害，而被武力推翻的魔尊，玄肇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位。
　　在向天下公布之时，因为不能向民众公布真相，魔帝们便将玄肇套上其他严重罪名，将其打上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逆贼烙印。

　　在废黜玄肇之后，当务之急便是推选新的魔尊，由新魔尊稳定民心与混乱的战局，并讨伐玄肇，将这个为了自己的野望，可能会让整个世界毁于一旦的狂徒诛杀。
　　这任魔尊的王座毫无疑问是荆棘之座。当前没有一个魔帝敢贸然出兵承担责任，所以新魔尊一诞生就要背负一切责任，去杀到达顶点已久的玄肇。新魔尊若能成功平定此乱，那无疑就能成为流芳千古的传奇明君，但若无法揽下全部责任，就会昙花一现，甚至成为害种族走向灭亡的罪人。
　　此时遥青理所当然地站了出来。魔尊需要政治、军事两方面的要求，因此自古以来只在治理封地与指挥打仗两方面都有卓越表现的官员中推选。至于官员的等级倒是没有硬性规定，可以是魔帝，可以是魔皇，甚至也有过一些譬如当年的玄肇那样，以魔令之职一跃为尊的极端例子。魔皇遥青符合竞争魔尊的前提条件，论文治，她这五年来政绩赫赫，论军事，被大众赞为可与银苍可相提并论的女战神，论品行，有目共睹。虽然她资历尚浅，但这次讨伐玄肇的战争，已被民间视为由她统领的推翻旧魔尊的革命，她的上位，可说是民众喜闻乐见的结果。

　　但还是有不少魔帝心怀忧虑，担心如果遥青成功平定战乱，以女明君之身谱写传奇，被民众尊崇，到时魔帝们就没办法拉她下魔尊之位。而过分正直并对官场腐败深恶痛绝的遥青，一定会在和平之后彻查腐败并发动肃清活动，给统治阶级带来一场腥风血雨。所以遥青在真正能决定魔尊更替的魔帝中支持率很低。魔帝们以女子为尊史无前例为由，互相推选，又推出几位魔帝与魔皇作为魔尊候选。但能被这些魔帝推出来的有利于他们利益的候选者，无不是浸淫权力已久，已失锐气与志气之辈，从各方面综合来看，都比用一身戾气夺取天下的遥青差一截。
　　会议开到第三天，遥青不耐烦了。在银苍投诚并供出玄肇的阴谋之后，她便已占了天时与人和。如今的她并不是等这些上位者垂怜的乞讨者，而是把大局紧握在掌心的主宰者。不想看这些老狐狸为了利益扯皮的她，以玄肇随时可能打开通道为由施压，给犹豫不决的魔帝们下了最后通牒。

　　走投无路的魔帝们一番商量之后，此时灵木魔帝提出一个大胆的建议。魔帝们联名破格推选银苍为尊。
　　银苍并非官员，只是一员武将，按照自古以来的规矩，他永远被排除在魔尊人选之外。可论出生，两人都是魔尊的子嗣，论武艺，两人不分伯仲，论品行，两人皆让人心悦诚服，论口碑，都是当世英杰。这些年来银苍不仅为玄肇征战四方，也处理部分政务，虽然这些功绩不会记在他的头上，但论他的文治，也不一定输给遥青。更重要的是，魔帝们知道，这位成熟稳重的硬汉与年轻气盛又浑身戾气的遥青不一样，尽管也全心全意为了魔界着想，但为了眼前的和平能忍辱负重，纵然上位后可能也会治理腐败，却更可能采用温和而明智的态度。

　　面对这个提案，银苍丝毫没有犹豫，当着26位魔帝与诸位候选人的面，斩钉截铁地拒绝，跪谢后不顾魔帝们的臭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
　　遥青笑了笑，起身也走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了无人的中庭，遥青叫住了银苍：“你为了魔界苍生忍耐了这么多年，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君临天下的一天吗？”

　　银苍回过身。
　　遥青说：“银湖魔尊将只传魔尊的秘密传给你，心中必定也是怀抱着你能继承衣钵的心愿。”
　　“先父的心意如今已无从揣摩，不过我很了解我自己的心意。我今日拒绝此位，是因为我打从心底觉得你比我更适合这个位子。我瞻前顾后惯了，是被岁月磨去爪牙的狼，就算咬他们最多让他们感觉疼痛，而你却可以毫不留情地咬断他们的咽喉。”这位已到中年不苟言笑的英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少年一般的微笑，“我在罪恶的泥潭里忍耐这么多年，如果连这样痛快人心的结局都看不到的话，我做魔尊又有什么意思呢？随着你胡闹，把统治这个魔界的所有人血洗一遍，虽然与我的处世之道背道而驰，却说不定是我最想实现的愿望。”

　　遥青笑了。果然银苍会来到她的身边并不是偶然，所谓的人以群分呢。
　　银苍抬起手指压在唇上：“这是我们的秘密。”
　　遥青点了点头。
　　“回去吧，魔皇。他们差不多也要投降了。”
　　遥青却没有转身：“那里有琉珀已足够，我只需要听结论。在那之前，我们一起喝一杯吧。”
　　“也好。”

　　遥青随着银苍离开，移动到魔识范围之外之时，一直坐在遥青身边闭目养神的琉珀睁开了眼睛。
　　被银苍驳了面子的魔帝们正在用魔识互相传递信息，大概咒骂连连很是热闹吧，不过表面上的会议室内还是一片死寂。琉珀的笑声在此时的会议室内，仿佛投下了一枚炸弹一般，令所有人都立刻朝他看过来。

　　他笑着说：“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一个比银苍还要合适的人选？”
　　全场死寂。半晌后，灵木魔帝作为代表发问：“你说的人是谁？”
　　琉珀翩然站起，从席后来到堂中央：“封火琉珀。”
　　四周响起抽气声。大部分魔帝此时心中想的都是遥青一伙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并不相信琉珀毫无预警的背叛。
　　“看来你们并不相信我是自己想当魔尊。嗯，也是，如果我对遥青的忠诚连你们也骗不过的话，遥青怎么会如此相信我，此时此刻给我这个机会，让我代替她站在这里，把她的位置夺走。”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中水魔帝忍不住问。
　　“我已经说了，我想当魔尊。很难理解吗？这些年来，我与你们打了不少交道，你们都知道，我不但是遥青的将军，更是她的政治代言人，参与了她几乎所有的政治决策，甚至有一大半都是由我单独作的。这四年来，我就是苍南山区的半个魔皇，就算比品行或是百姓中的口碑，我也不输给遥青。既然你们连银苍都提名了，提名比他修为更高的我，岂不更合理吗？”琉珀游刃有余地笑问：“最重要的是，你们认为此时的魔界，敢和玄肇交手还能有自信取胜的人会是谁呢？”

　　众魔帝惊讶不语。遥青的竞选之所以如此优势满满，不可否认很重要的部分是因为新元魔琉珀是她的死忠助力。可如今这个助力却树起了自己的旗帜，她的优势立刻削减了大半。
　　在场很多人仍然半信半疑。爆炎魔帝说：“你的故乡在我国内，因此你随侍遥青忠心不二的经历国人皆知。如今你突然叛变，这一切太不合常理。”
　　“传闻说我为什么如此了吗？”
　　爆炎魔帝迟疑了一下：“因为你爱慕遥青的品貌？”
　　“是啊，这就是真相啊。”琉珀垂下眼帘，用满是怜爱的口吻说，“那位美丽而强大的公主，从初次见面就夺走了我的心。我发誓，我这一生，一定要求她为侣。但是她出生高贵，我纵然是魔主之子，拥有的钱财宝物对她也不值一提。她又天纵奇才，不过15稚龄，修为已甩开我两个等级。是问换做是你，这样的女子，你要如何求她青眼？”

　　魔帝们哑口无言。普通的情况也只能放弃了。
　　“我不甘心，我不愿意让她投入别人的怀抱。但是我一无所有，我该怎么办？呵呵呵，在绝望之中，我想到了。对，忠诚，这是当时任何人都不能给她的，而她最想得到的东西。我要对她忠诚，忠诚到连我自己也以为是真的，才能骗过她不是吗。”琉珀笑得邪气，“这么多年，我因为投入女人麾下到底受了多少侮辱与苦难，想必身为施加者的诸位也是了解的。但是我一直一直一直忍耐着。因为我知道，只要我坚持下去，她，包括她的一切都会是我的。你们都知道我忠心不二，甚至愿意为了救下被强行联姻的遥青，去屠苍穹王城杀朽叶魔帝，才没有这么伟大。我就是简单的，不允许任何人动我的东西罢了。”
　　所有人望着愉悦笑着的琉珀目瞪口呆。

　　“今日我之所以能成为元魔，正是因为她相信我，与我私下结成伴侣，在百割深渊时自愿花费了一半的魔力助我修炼。如今的她虽然好像修为已近元魔，其实不过是一个外强中干的空壳罢了。在她全心全意地相信着我能为她平定天下之时，你们以为她还是我的魔皇吗？不，她只是我的女人，说不定即将要做我孩子的母亲。”琉珀张开了手臂，“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她不需要魔尊之位，那种东西只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待我当上魔尊，为她除去玄肇逆贼，她就再也没有牵挂，完完全全是我的了。啊，这一路是多么辛苦，从今往后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再看见她。我会把她永远地留在避世之地，成为我一个人的东西。”

　　在琉珀充满狂气与占有欲的笑容面前，在座者心底的疑问烟消云散。当年甘愿拜服女子的真相，这些年不正常地忠心的真相，屠城的真相，快速升级成元魔的真相，一切一切原来如此。可惜了一代名将，竟因为一个年少轻狂时求而不得的遗憾越陷越深，最后竟痴狂如此。
　　“当然，我会感谢你们的成全。”琉珀笑着环顾四周，“封火琉珀此生定为魔界众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至于诸位，可与我缔结契约，我保诸位在帝位安享天年。”

　　魔帝们互相对视，沉默不语。
　　最后出现的强有力的竞争者，是一位有软肋的偏执者，实在是太好了。

　　到了傍晚的时候，正在与银苍饮酒的遥青见到了苍白着脸前来汇报的林日王：“老大，会议结果出来了。26位魔帝，全部推选琉珀为下一任魔尊。”
　　银苍一惊：“怎会如此？”
　　遥青却没有什么震惊的反应。她晃了一下杯中酒，对林日王说：“嗯，我知道了。”

　　当天夜里，杜若陪琉珀吃了饭。吃罢，他终于忍不住问：“不去见见遥青，解释一下吗？”
　　琉珀摇头：“还能怎么解释，背叛她是事实。反正我继任后第一件事就是迎接她为我的伴侣，我们很快就能再见的。”
　　“她就算人到你身边，心也不会给你了。好好一段姻缘，被你搞成这样，怎么这生笨拙。”
　　“啰嗦，你又不是不知道原因。”
　　杜若撇撇嘴：“我为你胸闷不行吗？”
　　“要出去散散心透透气吗？”
　　“要我做什么事？”
　　“帮我杀个人。务必要确认人死，再把尸体烧成灰烬找个荒郊野外埋了。”
　　“谁？”
　　琉珀眼神阴冷：“缥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