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岁月亦老人未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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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节奏的脚步声最后还是消匿在草坪里。但不并妨他发觉有不速之客的到来。
六道骸张开阖了许久的眼睑，转过头看向来客时却不再如多年前—定要挈上轻佻的笑容，只是无力地扯扯嘴角。
来人也同样如此，盈笑的眼眸不比窗户纸好到哪里去，窗内的景象不用戳破这层隔阂也能看出个轮廓，六道骸不想去点破，只是澹然道：“彭格列，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真的好久不见，上次见面是哪一年，或是哪一天？
忘记了。早忘了。
对方听闻自己的打招呼后眼光却如一池春水被棍子插|入，而且这根不细的条状物将池水搅了好几下。单薄的窗纸被捅出了一个大窟窿，压抑的情感仿佛刹那间翻箱倒箧——他已经装不下去了，沿途一路，已经装不下去了。但是不隔半秒沢田纲吉又恢复了镇定。
“库洛姆她……她……”
话到嘴边却吐不出来，泫然欲泣却没有泪珠，沢田蹙着眉搜尽枯肠想着怎么传达这个噩耗。
“她死了，对吧。”
与传达者的压抑与痛苦截然相反，六道骸坦然对上对方的眼睛：“你是不是太小瞧我了，彭格列。我早就感觉到了，我是第一个感觉到的人。”
就像犬和她一同中断了意识连接般，他是第一个知道这一切的的。但是看样子六道骸是被沢田最后通知到这一消息的人。
他能想象出库洛姆死时的惨状——任何一个黑手党都可能这样死去。全身干瘪，犹其是腹部——她没有内脏。心脏处被子弹或是匕首等兵器深深凐入，那洇染至外衣的殷红液体逐渐冰冷，然后在同样冰冷的空气里宣示，这个从十几岁开始就苟延残喘的生命终于不复存在。她就这么快离开，连六道骸都不遑赶来。
说不想替库洛姆复仇是假的，但再一想来，当初是谁将她推入黑手党的深渊？弹指间便能凌空出现的三叉戟早就多承载了一个人的命运却黑亮依旧。就算加入彭格列出自库洛姆她自身的意愿，但倘若她未曾接触过自己，不曾知道黑手党就在并盛蛰伏。她是否能在如花的年龄死后还能有一小块墓地，就算这是块又小又无人问津的坟茔。周遭也会有像她一样纯洁的白雏菊在她的墓碑前花开一年又一年。
说不准彭格列也与他有相似的想法，转眼便能睨见紧握的拳头贴在身侧，内心跳动挣扎着的愈发猛烈的沢田——其实彭格列十世还是老样子。
对外人愈发冷酷是为萧墙之内还有那些伙伴的温暖。可如今在时间的减法中又少了已为数不多的伙伴中的一个。
但这一切谁也怨不得，谁也无法改变。
就像上周云雀与迪诺一同炸死在巴勒莫郊区一般，他只能坐在自己铸造的幻境中隔着八个小时的时差感知到云雀的躯体和骨骼破碎爆裂。然后与迪诺同样被热浪撕开的胴体交融，漫天盛大血腥的徨如祭祀。
其实三叉戟插|入血肉里的是契约，而非单方面的控制对方——契约另一方的精神他无时无刻不在背负，只是自己的骄傲不允许把这份苦闷说出。
时间在变化轮回之眼也在枯竭，除了幻术早不如前之外，结缔契约的双方有时都能突然感受到对方漏出的疼痛。像盛满水的器皿一不小心被打翻，然后又被迅速扶正。留下是收不回的水与器内清水摇晃。
唯一不同的是他定下契约的人只会承受他一人份的痛苦，而他自己却时不时要被这些刺痛扎上几下。他每逢此时便自嘲般发出自己独有的笑容，然后举起根本没到嘴边的茶杯，把它轻晃然后几下观察叶片的沉沉浮浮。
六世轮回带来的庞杂记忆没有一个是好的——本来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就不算什么好东西。不过以前这些记忆是驱动义眼的契机，对现在的他来说它们是垃圾都不为过。
可是扔掉这些所谓垃圾，他——六道骸还是六道骸么？
忍不住再看看眼前全无首领架势的沢田纲吉，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笑沢田，笑自己，笑所有人。
还记得几年前——或者几个月前，几个星期前——时间已经不重要了。几天前他还在思忖如何得到彭格列首领的身体，思忖他怎样能暴露弱点让自己有机可趁。这个男人一心为了同伴而战直到现在还不知悔改。不如制造一个自己死掉的情景来吓吓他——如果时亦衰竭的幻术能骗过他那超直感的话。
云雀与他是同一屋檐上的敌人多少年他已无心去数。岁月在走，什么都在减少，减掉昔日朋友，减掉人间情谊，减掉健康数值。而只有些无谓的东西在增加，什么敌意，什么人死了多少年纪念日，什么死亡人数，加到无以复加还在加。就像他和云雀恭弥，明明已经不再见面就打却依然相处得很不愉快。
小到家庭大到社会，没有一个不是这么跟时间算加减法的，没有一个不是在这些加加减减中交迭失绪的。其实还是有不少开心的事情的，只不过是自己不肯去想罢了。
六道骸承认，他其实也是这样的人。
然后在历经如上的经历后，有些多管闲事的人喜欢把这些东西写成实验报告单公布于世。所谓道理是什么，就是这种东西。
但在六道骸眼里直接得到如此结果未免太过无聊。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沉淀于脑海盘旋六世的“道理”他不免也会一时起兴把这些东西拿出来试一试看看这是不是对的。
——说不定灭世的想法也是在大片杂乱却空白的无趣中偶然冒出然后被他逮个正着——明知根本是无用功，但只要给个名目，有个前进的动力也好。好让自己在短期内打发无聊这个客人——说不准也是以同样的理由，他才会边打着憎恨黑手党的旗号边加入黑手党。
自相矛盾而乐在其中，无聊至极而聊胜于无。
与云雀干架不如说是在诱导他与自己打下去，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确可怕，每次的全力以赴不留余力令人觉得这与机器工作特性无异，不，机器根本不能跟云雀比，只要做人没趴下就算超负荷也在所不惜。只是——云雀一直到底没能把他这个少年时期便阴魂不散的宿敌打倒。
这倒不是说云雀不能打败他。而是六道骸在变弱的这一事实被云雀敏锐地捕捉到，从那之后云雀便再没找他过，就算他如何挑衅云雀也不会再愿多花一分心扔给他。
的确，六道在变弱，就算俊容清朗依旧，就算变弱的速度慢到微乎其微，云雀与沢田还是感觉到了。知道这一点后两个人的区别是云雀发觉后没有嘲笑（这或许已经很好了）只是甩拐而去不再理会这个人。而沢田知道后却眉头微蹙想说什么，但可能想到即使说什么也阻止不了活跃六世的义眼枯窘，而且还要无事生非般地被六道骸冷嘲热讽上一两句（即使这能理解为六道骸的谢意与感动）。
他最后只是略开了唇线又抿起，喟叹般摇头，传了个眼神给自己。
其实六道骸自己倒无所谓，因为他并不如云雀那般清高。且不说这渐渐衰亡的能力起码不会让他在这一世里失去太多能力，就算日后这个趋势与光速亦步亦趋，他也不会死撑下去学云雀为了尊严与骄傲万事不求人，他会利用自己一切具有的优势让自己活得风光依旧——实在不行问彭格列要退休工资隐退也可以。
而与六道骸以及彭格列十世守护者陆续的死亡相比。彭格列此时正处于前所未有的繁荣昌盛时期——当年沢田口中的“由我亲自毁灭彭格列”显然不可能再实现——毕竟这是彭格列意大利最为强大的黑手党，毁掉它并不可能一了百了。该被追杀的那群人走在街上突然死了的可能性不会减少）——说不准没了家族庇护死亡的可能性还会提高；还有这么大的家族里肯定会有人不甘心企图集结其他人再立家族——诸如此类的问题闭上眼睛都数不胜数。
有时毁灭比维持活发展要难成百上千倍。
这些沢田最后还是在磨砺中感悟到了，所以于是他发现，他能做的只有让家族强大，强大到别人不敢东彭格列一根汗毛，强大到别人能因他眉头一皱而提心吊胆三天以上。——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同伴。
保护同伴。
在“初中生其实是黑手党第十代首领候补”这个看似严肃实则荒缪不堪的故事里只有这个念头，从头至尾一直如此。这是他的觉悟，他只要自己的朋友好好的就可以了，一切本来就都是莫名其妙的不关他事。如果要说他自私就说吧。不妨设想一下，如果每个人都能保证周围人不受伤害，那么由小及大，世界上还会有苦难么？
可是，这一切看起来正确的想法终究还是可笑的。因为被一次又一次的事实击溃。之前云雀库洛姆的相继殉职，再算上三年前在回日本的飞机上罹难的狱寺隼人和山本武。他最后还是没能保护好他的同伴。
可一切还来不及去哀悼，彭格列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深陷泥潭。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重新调整好状态——Reborn曾当着六道骸的面踹过沢田不止一次两次。这也顺利使得彭格列一个月后就有新的岚、雨守护者上任——而这次的云、雾守护者，即使他们被誉为守护者中最强的两个属性，也不愁找不到人选。
是啊，一切悲哀地告诉所有人。什么东西都是在更换中获得持续。在这更替中，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就算沢田死了，彭格列十一世也会在第二天颁布第二条命令——第一条是安葬彭格列十世。
“kufufufu……所以，彭格列，你来到这里还要说些什么？”
彭格列刚来时，六道骸看着对方那副“我怕你承受不了”的表情是有些恼怒的。彭格列是否已经被接二连三的失去变得杞人忧天起来这个问题还在他脑内还盘踞了一会儿，最后这个问题随着不知打哪飞来的一只苍蝇一并飞走了。
不过骸最后还是下了一个结论：按照守护者的死亡频率，再这样下去彭格列连吃饭前帮朋友试吃下看看有没有毒都是有可能的。
其实他倒对这两个人的死讯并不讶异，顶多是一些痛惜，而且还是偏向库洛姆多一些。云雀那禁不住挑衅的性格迟早会断送他——倒是因为云雀执行任务的地点恰好在加百罗涅家族管辖区域而赶来的加百罗涅首领迪诺有点可怜——不过谁让他多管闲事，被炸死也只能是咎由自取——对，换种说法这叫活该。
“骸……那个……彭格列雾之守护者。”沢田纲吉踌躇的声音响起。
原来如此。
“看在没有人选的份上，就由我担任吧。”
没有带上诡异的笑声，他如是说道。
以前六道骸把那沉重的指环带着其相应代表的地位、危险都交给了库洛姆，但事实上关键时刻还是他实体化赶过去执行任务。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有了彭格列雾之指环的库洛姆一方面可以受到保护，另一方面黑曜的几人也相应地不用再和那些三流之下的流氓照面。犬虽然总是对库洛姆恶言相向，甚至还强行让她剪了一个与六道骸相同的发型，但关心的神色六道骸看在眼里。
其他的几名成员也是如此，所以骸决定在借助彭格列的强大之下允许沢田放任务给他们，让他们在实战中变强，变成能不再跟随自己也能独自走下去的人。偶尔那边突至的疼痛刺激某个部位的神经末梢，他在担心之余也祝福他们能成长。
但事实告诉他他的作法太危险，今朝在桌上的光芒粲然的指环犹存当年光泽，却不曾有留下过使用过它的人们的痕迹。
真是讽刺，戴上这个玩意儿得拼了命，却不能最后让它成为自家的传家宝。
但是六道骸还是戴上了它，依如之前每一个戴上过彭格利指环的人。
——Fin——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岁月亦老人未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