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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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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的女孩,左耳又听不见,想要学坏是多么容易。
——摘自《左耳》
杨树看见这句话的时候十五岁,她时常想十五岁的女孩该干什么呢?伤春悲秋,像林妹妹一样?关于林妹妹,她只能想起这样的四个字来形容她。语文知识只能来源于学校发的课本,实在是贫乏至极。还是嘴里含着棒棒糖,歪着头,在孩子和少年之间矛盾的徘徊?这些她都想不明白,也没有办法弄明白,她能做的唯一的一件事就是读书。杨树是多么的想学坏啊,可是如何才能是学坏的呢?要学得怎样的坏才够呢?这个问题也是偶尔跑出来扰乱她的一个调皮鬼。
只可惜这些问题她也只能在脑海里偶尔的想想,大部分的时间她的脑袋是忙碌的,虽然不太喜欢讲台上老师无聊枯燥的演算式教学,相比之下家中父母那种“可怜天下父母心”的神情更叫她感到窒息一般的压抑。
就像梅子时节的天气,太阳都偷懒躲到了云里头,她还是要按时的规矩的背着书包,里面装着沉重的课本,唐僧取经一样执着的走向校园,在她眼里那是忧愁与欢乐并存的地方。
她实在是不明白有些人怎么能读书那么好,听老师说一遍,然后就能自行领悟融会贯通,飘然的生出了许多优越感。只可惜她绝对不是这样的人。她有的只是母亲一双期盼的眼睛,“小树,你要好好读书,将来有了出息,我们离开这里。”母亲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哭腔。她很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既然不爱父亲,不干脆离开他,还要这么委屈的依附他,虽然她也害怕父母真的离婚,家将不家。离婚家庭的孩子,在学校里总是被同学用异样的眼光注视,虽然没有人说,但是那眼光无论如何欺骗不了人。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从人的背心捅进去,直将人刺得鲜血淋漓。这大约是来自农村的母亲最坚持的一件事——孩子不能没有家。
母亲的这一认知是如此的坚定又执着,在这独自的坚定与执着中隐忍着伤痛,像逆风而行的风筝,飘飘摇摇。如镇守大地的王者一般,带着坚定又孤独的信仰,杨树就一次次沦陷在这执着的信仰里。每一次放弃的话说到嘴边的时候,她总是努力的将这话吃饭一般再吃回肚子里去。
十五岁,初四,这对杨树来说是个耻辱,奇耻大辱,以至于后来的许多年,但凡有人说到这个事情对她来说都像旧日的伤疤又被人照着印子又砍了一刀,鲜血直流。她神经敏感,怕痛,这一刀无疑要她记着一辈子了。初四,根本没有这么一个年级,但是杨树就这样读了初四,因为她中考失败了,母亲有很多事情不懂,很多事情的认知就像一条直线一样简单,但是关于读书,她却无比的清醒:“考不够分数,说明你基础不够扎实,即使上了高中也是拖着,一样考不上大学,留级!”母亲这话在杨树听来滴水不漏,她很少辩驳,很多时候她希望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在角落里。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焦点的。她明白。
杨树其实挺喜欢在学校里的,这样就可以少听到父母的争吵,那争吵给她带来许多的恐惧感。不能说出来。她像一个有着许多秘密的小青龙。她愿意写在纸上,无尽的写下去。这些秘密她不希望人发现,或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六岁时的笔记本还在,里面清楚的写着:1996年5月1日,天气,晴。今天是个大晴天,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喜欢过生日,过生日能吃到生日蛋糕,甜甜的味道我很喜欢,但是我不喜欢把我的蛋糕分给我哥哥吃,他总是揍我,像个小流氓,其实他脑子不好,我知道,但是他从来不承认,他不是我的亲生哥哥,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杨树有个哥哥,同父异母的,叫杨柏。杨树的母亲和她的父亲结婚的时候这孩子已经6岁了,但是由于怀孕的时候母体喝了药对孩子产生了一些影响,看起来是个比较正常的孩子,其实有着很多的缺陷,这缺陷让杨树也无法形容,总之父母吵架很多原因也与杨柏有关,这让杨树很讨厌他,加上他时不时来个小流氓式的威胁,加上拳头的恐吓,叫杨树心里满满的都是厌恶。
很多次夜深人静的时候,杨树总能听见父亲的叹息,那叹息是对于他整个青春的喟叹。一个父亲对于儿子的叹息,他用整个青春的时间来照顾他,从对他寄托着深深的希望开始,到如今但求他长成一个普通的人。这落差有多大,也许连父亲自己也未必形容的清楚,只是夜夜的叹息,笑容很少上脸,这些微不可见的变化,只有杨树这样敏感的人,才能体会到。只是懂得也未必能慈悲,她对父亲的爱是矛盾的,是自己也说不清的。她爱着这个给予她生命的人,她又觉得他是她苦难的源头,他为什么要带着这个孩子,为什么要让这样一个孩子缴入她的家庭。杨树有时看到母亲的绝望的泪水后,产生对父亲难以启齿的恨意。她的心里有无数小人在打架,善良的小人叫她要宽容,孝顺的小人告诉她“百行孝为先”,恶魔的小人却又在她耳边说,要是没有你哥哥,没有你父亲对他的纵容,他就不会这么放肆,你母亲就会少受很多气。是啊,是啊,每一个人说的都很有道理,可是谁能告诉杨树,到底具体该怎么做,具体点!
答应母亲去留级的时候,杨树想自己的脑子是正常的,怎么连书都读不好,莫不是脑袋也不好吧。恩,多喝点牛奶对脑袋好。母亲托了好多人,终于把她弄进一个尖子班,她其实不喜欢这样的班级,每个人都像读书的机器一般,刻苦的令人害怕,她来这里已经一个星期了,很正常没有一个朋友。
孤独是青春的真实写照。杨树在日记本上写下这样的一句话。
这个班级下课同上课一样安静,甚至比上课更安静,大家都要考上省城的重点高中,为着这个目标,夜以继日的努力着,杨树真的想像他们一样,但是思绪总是不受控制的在听到铃声之后,飘到远方,那里有杨树一直相信的梦想。
杨树喜欢学校的操场,最简易的操场,中间长满了荒草,四周将草除去,铺上沙子,拉上一道矮矮的院墙,就是这个学校的操场,体育课也无情的奉献给英语和数学课或者是一切与中考有关的课。同学们都不喜欢这个地方,一墙之外是这个小城口碑最差的职高,站在墙内也能听到那些高中生们夹着脏字的叫好声,好像他们更年轻一些。杨树喜欢坐在这里听他们叫喊,篮球投进的叫好声,好像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阻止那些男孩子快乐一般,其间也夹杂着细弱的女声,带着一丝的尖叫声,那声音里有释放的热情,那热情是她喜欢的,充满力量的,不像她单薄的好像随时能飘起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