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华年》禅然

1、问仙

　　一条细碎石子路蜿蜒着伸向幽林深处去，道路尽头渐渐被厚积的落叶遮着，像是多年未有人踏足过，辨不清究竟是通往哪个方向。清晨的凉意慢慢泛开，氤氲成稀疏隐约的雾气缠在脚下，倒有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

　　短衫轻装的少年行至此处，也不禁站住了。此时天光已亮，斑驳的阳光自树叶缝隙中漏下来，刺得少年微眯了双眸。他抿着唇，略带疑惑地打量着前路。玉生山以峰奇峻险著称，这一路上山可谓惊险异常，不是怪石嶙峋，就是峭壁陡崖，少年还以为这是一座石头山，谁知好容易爬到山顶，眼前却是这样一片密林，令人称奇的是居然还有这样一条小路。似乎颇不协调。

　　密林幽静，仿佛一个不容惊醒的梦。少年一路以来紧绷的神经不禁有些泄气，却从心底里升出一种怯意，登时便不敢迈步。一时松懈下来，才发觉全身无处不痛。少年撑不住，一个踉跄跌坐在地。少年也不在意，长长的舒一口气，就地坐好休息。

　　山顶风大，不多时便把少年的一身汗衣吹干得透透的。少年歇够了，扭头看身后云烟雾霭，浮浮沉沉，半个火红的太阳自云中探出。少年嘴角扯出一个骄傲的笑容，大吼一声：“哈！”霎时林中老鸦吱哇一声，越过树冠冲天飞出。少年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却兀自笑了。爬起来随手拍拍屁股沿着石子路往前跑，一路高歌：“纳里个哥哥唻，哎，唻不唻……”唱的不知是什么东西，惊得林中嘈乱一片。

　　脚踩在落叶上，软绵绵的。少年不管不顾，只一味向前冲，身后落叶如蝶般翻飞。过不多时，眼前豁然一亮，骤然开阔起来，少年脚步不停，直冲向前，却见一座白墙红瓦的宅院。正面一扇枣红色大门，足有两丈多高。门前也是细碎的石子路，却纤尘不染。

　　少年气喘不止，抚胸匀了好一阵气，才咧嘴一笑，缓缓走上前去。捏住门上那一对鎏金铜兽门首，刚拍了两下，就听到门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少年急忙退后两步。

　　门内咣当一阵响，忽闻“吱呀”一声，裂开一丝缝隙。一双大眼睛透过门缝瞅出来，长长的眼睫忽闪忽闪，几许探究几许戒备，却不说话。

　　少年抿抿嘴唇，有些不好意思，犹犹豫豫地说：“我听人说，玉生山上有神仙，就是你们这吗？”

　　乌黑的瞳仁清澈而纯真，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般无辜地看着他。少年被看得紧张起来，不住地搓手：“如果不是的话，那这玉生山上还有别的洞府吗？”大眼睛眨巴眨巴两下，忽而一弯，竟是笑了。

　　门被关上，重又打开，大眼睛俏生生的站在少年面前，原来是个粉嘟嘟的小姑娘。不过十二三岁年纪，梳着两个丸子一样的小髻，生得像画里的小童女，唇红齿白，煞是可爱。少年只一眼便红了脸，低头道：“我叫展翼，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姑娘也不答他，一转身，甩手就走。展翼一头雾水，被晾在门口不知该如何是好。小姑娘走了两步见他没跟上来，嘟着一张小嘴回头冲他招手。展翼心一横，反正都到了这个份上，不如豁出去算了。一步跨进那雕栏埼玉的大门，正面房前一面门匾，上书三个大字：丹西宫。殿前竖着一口大鼎，烟雾缭绕，如山前云霭一般，幻化万千。

　　这地方似乎有魔力一般，展翼不由得看住了。冷不防腿上挨了一下，展翼痛呼一声，才见那小姑娘气呼呼地站在他面前，眉头皱得紧紧，眼睛似乎瞪得更大了。展翼不好意思起来，乖乖随那小姑娘超内府走去。

　　这一走，穿檐越栋，展翼越来越惊讶，想不到这人迹罕至的玉生山顶还有这样的所在，怕是皇宫也就是如此了吧。尤其是府里那些人，无论男女，都是如画里出来一般的美人。展翼心想这一定是传说中的神仙洞府了，不然哪有这么美的人。他看了几眼就不敢再看，低头盯紧小姑娘的后脚跟，只顾走路。也不知走了多久，面前出现一朱红色门槛，脂白的珠帘叮当作响，展翼随着跨进门去，小姑娘便站住了。展翼只觉得眼睛一花，再看时，面前已经空了。

　　展翼惊慌抬头，面前书案上摆着一只硕大的花瓶，水仙开得极好，香气袅袅，闻之欲醉。案后坐了一个女子，穿着一袭水蓝色的衣袍，怀中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兽。一张难描难画的美丽容颜正笑吟吟地看着他，眼眸波光潋滟，宛若云霞。展翼不由得朝下一跪，结结巴巴的说：“您……神仙在上，受小的一拜……”

　　那神仙噗嗤一笑，缓缓道：“你快起来。我可不是神仙，而是此间的掌事，道号清婉。”

　　展翼趴在地上哆嗦，竟爬不起来。清婉又道：“哎，我竟忘了，你毫无根基，受不住威压。”她伸手虚空一扶，展翼只觉一股大力将自己从地上拔了起来，将将站住。脸色微微一红：“小的曾蒙人指点，说玉生山顶有神仙。刚刚见到您，还以为是神仙。”

　　清婉莞尔一笑：“这话虽有夸大，却也不是虚言。我丹西宫乃是琼华八大修仙门派之一。创派祖师爷已然化神，说是神仙也不为过。”

　　展翼听得楞了神，喏喏道：“原来是真的……”

　　只听那个好听得有如糯米糖糕般的声音又道：“你来我丹西宫，所为何事？”展翼听到这一句，立刻想了起来，当下便道：“我想拜神仙为师，除魔卫道，修炼成仙！”

　　清婉正色道：“按照祖师爷的规矩，任何能找到这里来的人，就算与我丹西宫有缘。你且上前来，与我瞧瞧你的资质。”

　　展翼战战兢兢地过去。他虽是个门外汉，也知道资质对修仙之人有多重要，心里不由得忐忑起来。清婉分出一律神识，一探之下便皱了眉，道：“可惜了。”展翼心揪到嗓子眼，可怜巴巴地看着清婉。清婉接着说：“你虽有灵根，却是最末流的五灵根。此生怕是难在修仙一途上有所建树。”

　　展翼失声一叹：“啊？”

　　清婉道：“你不适合修仙，但你体质很好，倒不如去凡世寻一门武学，进益一定很快。”

　　展翼听到这里，不免颇为沮丧。他心知若是说他不够勤勉，也尚可补救，如今资质被贴了劣等的标签，倒不知道该如何求情。

　　清婉怀里的小兽不知何时窜到了他面前，却是一只小狐狸，正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眸望着他。展翼垂头丧气地立在当场，半天不知该说什么。谁知小狐狸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伸出一只爪子，朝他腿弯猛的一踹。展翼猝不及防，跪倒在地，立刻回头怒目而视。

　　清婉幽幽道：“你这小子到有奇缘，竟能得红蕤带你进门。也罢了，你便留在我丹西宫，从杂役弟子做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