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剑三]斯人远》玖茔

34、第三十三章

　　前文就曾提到，嬴政后宫众佳丽虽不满三千，却也是莺声燕舞满堂花色。然而这些女人多半是官家小姐，或是被精心培养的女官。像丽姬这样走过江湖落落大方，吃过苦也享过富贵又生得一张倾城美貌的女子，在这样死气沉沉的后宫中也是独一份的。
　　嬴政对她倒真是上了心的。

　　裴静看着嬴政骤然起身带落桌上公文竹简，噼里啪啦竹子掉落地面的声音让那传信宦官吓得浑身瑟缩，一张打了粉的白脸更加苍白如死透出一股青气，看那样子再来一点惊吓这个人就要被吓死了。
　　宦官在咸阳宫里的地位可谓低下，倒是和嬴政昔日的经历有些关系。只不过帝王心事在这宫里是不能言明的，知道的人都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裴静抿唇，眼帘半垂看不清神色。她是个大夫，战乱中需要的是仁心圣手起死回生的大夫，八年战乱中她第二年便弃剑封刀背起药箱当起随军的军医。与其他军医唯一的不同大约就是，她是一个杀人比救人夺的大夫。
　　而在那之前她就知道，她救不了所有人。
　　活人死人，孰轻孰重，学会漠视是那个年代里活得长久的唯一办法。
　　现在也是一样。

　　裴静无声叹息，她现在更想去看丽姬，女子有孕最是娇贵，中毒一事可大可小。及时解毒轻则修养半月母子均安，重则一尸两命。
　　现在只期望嬴政能快些救她性命，拿出两份真心。

　　好在嬴政对于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和丽姬都颇为记挂。虽然嬴政对丽姬的感情不及玄宗玉真妃十中一成，但对于这个机心极重的帝王来说已经是不错。

　　嬴政当即令人去宣太医，沉吟片刻便叫上三人一同前去，如今嬴政身边并没有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护卫，阴阳家的人便是仅有的好牌。何况云中君治好他的偏头风，嬴政对于他的医术还是十分相信的。若非云中君有真本事有所建树，想要说服嬴政蓬莱之游也非易事。

　　如今正是夏时，咸阳宫的后宫殿群中正值百花竞放，精巧美丽的明云殿外是一片莺燕。见到嬴政驾临纷纷婀娜迎上，端得是万种风情，金钗玉饰随着这些美丽女子的举动作响，好似风铃。

　　裴静摸了摸有些发痒的鼻子，第一次觉得五感灵敏不是什么好事。
　　胭脂水粉什么的，她的心理阴影越发的重了……嗯~其实她的味觉没什么问题，只不过是品味变得异于常人而已。

　　嬴政此时心焦直接挥退了众女，半点不假辞色。裴静一个压马路的小丫头片子没人理会，月神倒是无辜中了好多枪。
　　嬴政揪住出来的太医，“夫人如何？”

　　秦皇嫡妻称皇后，妄称夫人，夫人之下，还有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等等。如今后位空缺，后宫之中品级最高的就是夫人。如今这后宫之中唯有两个夫人，其中一个还是入宫不过三个月的丽姬，裴静觉得这一次的事情到不是多么稀奇。

　　裴静出生的那个时代实在是一个奇特的时代。
　　大唐盛世，由于在这之前北方异族文化和中原文化几百年间的水|□□融，胡人汉化，汉人胡化，北方民族重视女性地位、婚姻自由结合的传统在很大程度上得以在中原传播。因此，在唐朝初年，社会和官方律例对女子改嫁一事显得非常宽容。
　　不仅如此，在大唐繁华的年代，女子抛头露面，骋骑弯弓等稀松平常。且不回避与男性同游乐，穿着较为开放。
　　大唐女子的爱情观、友情观等价值观上也较无顾忌，男女互结朋友，或是相互恋爱，不少女子甚至更换情侣，追求自由爱情.

　　平头百姓都是如此，何况刀口舔血的江湖人？

　　裴静生于大唐开元二十四年，此时正值大唐盛世，武周影响渐渐褪去，玄宗政治清明，边境靖晏海晏河清。南江湖魁斗藏剑山庄与霸刀山庄关系越发恶劣，北方江湖则是一片宁静，可以说那是一段相当平静的时光。
　　而在这之前有武氏夺权，则天称帝，有韦后专权，有太平反叛……大唐李家的男儿多是专情且痴情，后宫谋算这东西，其实并不多。
　　八年战乱平息，女子的身份几乎一落千丈，官家百姓对女子的约束较之前朝更显严苛。‘生女勿悲酸，生男勿喜欢’一去不返，江湖女子简直举步维艰。

　　在这战国末年，相较于其他诸国遵循周礼略显迂腐，秦人尚法，按《法律答问》载：“妻悍，夫殴治之，决其耳，若折肢指，肤体，问夫何论？当耐。” 对寻常女子人身安全有所保护。另有法记载“夫死而妻自嫁，取者勿罪”，虽然其中不乏秦居边地民风悍勇之由，但从这些立法上看，裴静对与秦国还是颇有好感的。

　　若非裴静生在那样一个法度宽松，而后又混乱无序的年代，哪怕她被叶小焉影响的再多，也是难以接受现代那许多堪称荒诞的思和行为的。

　　那些年纪最轻也快到中年，年纪大的白发苍苍银须挂地的太医们呼啦啦的跪了一地，嬴政面色一沉，果然，为首的老太医磕磕巴巴的流着浑浊老泪，“陛下节哀。娘娘身中之毒老臣闻所未闻，且中毒已非一日，毒性已纠缠内府，恕老臣……无能为力。”

　　“全是废物！”嬴政转头看向云中君，略一拱手，“还请护法施为。”

　　云中君当仁不让，“自当为陛下尽力而为。”
　　太医也不是废物，尤其是那些伺候过几代人的老太医本事都不可小觑，他们都束手无策，云中君也不敢把话说满。

　　裴静没有进到殿内，只是站在门外倚着廊柱远远看了眼重重宫帷后的苍白美人，闻着空气中几乎散尽的燃香，裴静眼神闪动垂首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殿下，陛下在里面，还请稍等，容奴婢通传。”

　　裴静有些无聊的仰头看天，手腕上的九子金铃晃动发出脆响，脚下的地面有些硌脚，让她忍不住挑眉。
　　通传的奴才很快就出去领人进来，是个年岁和她现在的身体相差无多的十一二岁的少年，一身浅白栗边的深衣，发饰简单，眉目温润如春水，和裴静刻意营造的安静不同，这个少年本身就有着让人宁静安稳的气质。
　　裴静想了想，嬴政子嗣不少，但说得上名号的就没几个了。可是能有这样气度的，大约也只有那个拔剑自刎令人叹息千年风华绝代的公子扶苏了。
　　都说虎父无犬子，作为一个坏蛋，裴静觉得秦二世也算不上犬子了，起码弑父弑兄谋夺皇位这种事不是随便一个人都做得出的。但前朝隋炀帝与他一样手段登位，但本身却是才华横溢屡建战功，对发妻宠爱始终，只是行事不知法度才得了个亡国的下场，也才有了大唐。至于胡亥……现在虽还没出生，但他的一生——真的没有半点功业。
　　嘛，功业都给了这位大公子去打拼了，胡亥自然没什么机会。裴静不无讽刺的想着，果然培养继承人不能单独精英教育，更要广撒饵食才对。这一点——裴静咬牙切齿的想，李唐真是做的太TMD的好了！

　　李倓那近乎于励志话本的成长历程，真是让他们这些深受其害的人牙疼胃疼脑袋疼，整个人都不好了。就这一个人把他们都玩儿得死去活来。裴静想起和这位传说中的九天之一，皇室宗亲见面的经历，每次看到那人一脸无害高深的笑容她就有糊他一脸玉石的冲动！

　　扶苏察觉到一道灼灼目光从他进了内殿就不曾降温，不由得沿着目光看过去，是个很漂亮的少女，比起父王这后宫佳丽更显灵性，恍如高山雪。看打扮似乎是阴阳家的人，他身为长子，如今也到了舞勺之年，嬴政有意让他接触到朝政，阴阳家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
　　胸肺盈满微醺的空气，扶苏收回视线缓缓吐息，阴阳家的人哪怕是小儿也不能小觑，何况这少女本身也有着一种内敛的冰寒。虽然不知少女看他作何，他也看得出少女是在透过他看待什么人想什么事，并非恶意。

　　如此便也坦然越过裴静进到殿内，看到躺在榻上昏迷虚弱的丽姬和一旁面色阴沉的父王。
　　扶苏对嬴政见礼，被随意免礼也不在意。丽姬这个母妃他是不讨厌的，丽姬本身就有一种阳光向上的温暖。扶苏看得出她虽然在这个宫中并不快乐，却从不曾对他们这些王子公主假以辞色，扶苏除却每日繁重的课业，偶尔也会来明云殿探望丽姬，顺便看看自己还要数月出生的幼弟（妹）。
　　看到丽姬这样，他也心中难过。

　　云中君沉这脸给丽姬喂下丹药，嬴政父子看到丽姬平缓下呼吸面上有了三分血色，同时松了口气。却见云中君起身向嬴政稽首道，“此毒已然根深，若早上几日臣下还可救会。如今却……”一切尽在不言中。

　　嬴政眼中充血，哑声道，“护法当真再无办法了么？”

　　“这……”云中君也为难，目光四移转到了裴静身上。
　　事件上传到嬴政处时已是下午，此刻夕阳渐没于天际，玉蟾东升，半天星子夜色。裴静掩着嘴打着呵欠，丽姬的毒她不着急，晚上再抽个空时摸进来解了就是，倒是真的心境宽广。
　　“东皇大人的爱徒于医术亦有建树，不若让她来一试。”

　　裴静张着的嘴还没来得及合上就被噎住。裴静眨眼立刻握手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恢复那副贤良淑德的站姿，特真诚地道。
　　“百金抵一命。”她特灿烂地一笑，抹去种种恶意，“这是家传的规矩，还请陛下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