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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第 六十七 章(上) ...

  •   除了那袭堪比精纯夜色的暗沉黑袍,卡丽熙从未见过列摩门纳穿过其他颜色的衣服,即使是贴身的内袍,她也始终如一地选择了黑色。
      似乎,对于那抹众神赋予深邃夜晚的沉寂色彩,列摩门纳有一种令人百思不解的钟爱,犹如她顽固执拗的个性,偏执乖张的让人无法理解。
      所以,当她身着一袭湖蓝色的袍子站在卡丽熙面前时,惊艳愕然已经不足以形容卡丽熙陡然一乱的心情。
      眼神乱了,呼吸也乱了,耳膜里传来的心跳声,跳动着让人心慌意乱的节奏。
      如果说,一身黑衣的列摩门纳,就像一缕孤寂的夜风,漠然冷竣,不易捕捉,透着能够瞬间笼罩天地的沉默张扬。
      那么,此时此刻的她,则更像隐于山林的一方湖水,浅漾微澜,悠然自得,潜着万丈阳光难以触及的深邃静谧。
      两种天差地别的色彩,一个是占据了永夜的黑,一个是渗入幽水的蓝……同样的默默无声,同样的自然天成,却演漾着截然不同的静谧深沉。
      “真漂亮!”由衷的赞叹,迈步朝她走去,目光缠在她的身上无法移开。
      “仅此一天。”扬眉,笑的牵强,声音亦然。
      俏皮的皱了皱鼻,遗憾的叹道:“那多可惜,这样美丽迷人的摄政王,以后就看不见了。”
      伸手揽着卡丽熙的腰,右手捏上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看向自己的眼,指下犹凉如水的皮肤,被拇指摩挲出诱人的温度,唤醒了列摩门纳藏在幽深眸底的魔魅浅笑。
      这样的微笑,总是恰到好处地令时光迷失沉沦,从而停滞不前。
      越过窗框飞入的阳光从她的肩膀掠过,湖蓝色的精细布料折射出一片斑斓的青釉荧光,衬得脸侧硬朗的青甲泛出迤逦迷魅的幽光,含蓄,内敛,诡谲,魔一样的慑人。
      “你继续说我‘漂亮’,我就烧了这件衣服。”她说,半真半假,猜不透的永远是那双茶色眸子绽放的似水如沙的细腻光芒。
      手臂圈上她的颈子,十指拨弄着她颈后的茶色卷发,绕上又松开,漫不经心的玩起。“那么多御衣师,花费了十余天的时间,在你的生日前赶制出这么一件精美绝伦的新袍子,你怎么能说烧就烧了,多可惜!”
      挑眉,颈后麻麻痒痒的逗弄,令清朗的眸色渐渐转暗,嘴角擒着邪佞的薄笑,俯下脸的瞬间,用着只有她们两人听见的声音,懒洋洋地轻道:“有什么可惜,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有些东西如果没有了,才叫可惜。”
      媚眼如丝,脸边的发丝被不断靠近的炽热气息吹乱几许,脸庞的温度也随着蒸腾而起,气息微乱,轻轻发问:“什么东西?”
      “小公主的……吻。”笑着,一声无奈的低叹消失在两人的唇间,继而变成辗转纠缠的喘息。
      ★★★ ★★★ ★★★
      正如夏尔玛期望的一样,列摩门纳是拄着手杖参加了自己的生日庆典……
      一根高度及腰的黄金权杖,金色的杖身雕刻着提莫图家族的徽标,飞云烈火般的翻卷纹路,更像某种失落已久的上古图腾,最为奇巧的设计是在杖头……一枚鹰头形状的握手,冷淬的黑光,纯铁精铸而成,高傲冰冷的光芒来自鹰眼的两枚蓝色宝石,它们藏在列摩门纳的指缝,趾高气扬地凝视着一切……
      如同它的主人,耀眼的气焰,放纵的倔傲,低调的奢华,擒着桀骜漠视的浅笑,缓缓步入了众人的视线。
      震惊,错愕,失神,惊艳,茫然……形形色色的人,形色各异的神情。
      无视于人们的目光,列摩门纳早就习惯了人们闪闪烁烁的注视。
      步履悠然,如同她闲庭信步于王宫的任何地方,懒散,闲适,不疾不徐地。
      走在她的身旁,卡丽熙感受到人群的奇妙骚动,仿佛满月夜晚的潮汐,看似波光粼粼的海面,实则却暗流涌动,藏着可以吸食一切的巨大旋涡。
      深深吸气,稳住唇角的优雅弧度,微微地昂起下巴,稍热的夏风从身后吹过,捎着长发轻盈越过肩头,柔软的千丝万缕扑簌缭绕上黄金胸饰的灿烂,不着痕迹地打乱了人们的呼吸,蓦然。
      侧目,正好对上列摩门纳投来的目光,被她淡然一笑的温柔迷住了,卡丽熙羞赧的回以微笑,蓝眸流光惹来了茶色眸子暗了又亮,刹那。
      相视而笑,有些忘我的缠绵眼神,令微风都留恋不忍散去的缱绻悱恻,更令人潮中猜测质疑的古怪气氛,到达了前所未有的起伏不定。
      只是,当这位年轻的摄政王带着不愠不火地笑容,缓慢地看向四周时,人们立刻恭敬地颔首,阴暗不定的表情藏在低垂的头颅下,些许措手不及的慌乱动作,让卡丽熙暗自发笑。
      路过夏尔玛座前,列摩门纳的脚步刻意放慢了半拍,悠然地,她侧目。
      经历了那场玩命的狩猎后,这是她们的第一次见面。
      淡淡一瞥,发现夏尔玛的气色还算不错,脸色略显苍白,看她不需要搀扶就能站着,可见伤势已经没有大碍了。
      同样探究的目光,来自一双棕色的美眸,就在列摩门纳望向自己的瞬间,夏尔玛直直朝她看去。
      扫了她一眼,视线停在她手里的短杖,夏尔玛挑了挑眉,嘴角的弧度很浅,戏谑的意味很深。
      浓浓的眉,嘲讽地一挑,列摩门纳亦笑,傲慢的笑容。
      两簇互不相让的视线,少了火药味,多了十足的孩子气,那样争强好胜的模样,让人无法想像她们都是位高权重的成年人。
      一片嫣然的白裙飘进来,挡住了她们较劲的诡异目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卡丽熙朝着夏尔玛笑起,恬淡,优雅。
      愣了一下,继而笑着颔首,敛眼的瞬间,一抹淡伤被她藏进眼底深处。
      慢慢地,列摩门纳踏上十级青白映光的大理石台阶,瞅了一眼铁王座,眼神轻闪,些许锐利的锋芒划过,宛若刚猛的阳光投入海面,瞬间就被深邃的海洋吞噬消失了踪影。
      片刻,沉默地转身,缓缓坐下,侍女在一侧跪下,双手接过权杖,继而捧着权杖安静地倒退而去。
      她一挥手,殿内众人才安静地落座,一片衣角摩擦的悉悉嗦嗦声,此起彼伏地盘旋在高顶深穹的恢弘殿堂。
      端起桌上的高脚金杯,朝众人扬起,朗声说道:“诸位远道而来,将各国君王的美好祝愿带到了赫梯,我们的友谊将受到安纳托利亚众神的庇佑。在座的诸位,你们都是赫梯尊贵的客人,你们的到来,让哈图莎变得更加缤纷热闹了。希望赫梯的酒,能留住所有人的心,让我们不醉不归!”
      声落,仰头喝光了酒,笑意潋滟的眼,绽放着殿外明媚的万丈光芒,淋漓尽致的挥洒着气势如宏的无尽张扬。
      “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顿时,庞大的圣光殿响起海潮般响亮的附和声,不同的声音,说着同样的兴奋。
      音乐响起,舞伎从殿内的十扇小门踩着由轻到重的鼓点纷沓而至,缠在手脚和腰间的细小银铃随着扭动的曼妙身姿,响起清脆的声音。
      “来人,把摄政王和夏尔玛将军的酒,换成……水。”卡丽熙放下杯子,瞅了一眼列摩门纳空掉的酒杯,朝身后的侍女下令。
      “卡丽熙----”
      “公主殿下-----”
      猛然,两人同时出声,四目相接的片刻,在彼此的僵硬脸上看见了相似的措手不及。
      轻咳,列摩门纳陪着笑脸,睨向侍女,一个眼神阻止了她们上前的脚步。“卡丽熙,就不必换了,我少喝些酒就是。”
      “怎么还不动手?”这一句,她是对纹丝不动地侍女说的。
      “是。”赶紧躬身,不在犹豫,立刻端走了列摩门纳的酒杯,换上一杯清水。
      眉头抽搐地跳了一下,就在眼角余光荡漾起一片清澈见底的白水时。“今天这样的日子,你不会真的让我……喝这个吧?”
      向后一靠,没有看她,轻盈的目光落在大厅妖艳的舞伎身上,不轻不重地口吻。“你们有伤在身,还在服药,不能饮酒。忍一忍吧,有胆子独自跑去深山打猎,一杯水有那么可怕吗?”
      “……”张了张嘴,下巴一紧,最后还是咽下了继续争辩的话。侧眸,望向夏尔玛,只见她皱眉看着侍女端走酒,继而盯着面前一杯清水发呆,那幅纠结的模样让人忍俊不止,如果不是自己与她同病相连,列摩门纳绝对会好好嘲笑她一番。
      苦笑,摇了摇头……自做孽,真的不可活啊!
      多天前,列摩门纳与夏尔玛打猎的事情,早就在哈图莎传遍了,人们添油加醋的一阵疯传,那场人与野兽数量悬殊的战斗,已经变成了一段足以媲美神话的圣战。
      前来进酒道贺的人,知道列摩门纳有伤在身,加上卡丽熙已经下令以水当酒,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大家按个上前,恭顺敬畏地称赞列摩门纳的战绩功勋,一番上比众神下胜列王的谗媚赞美,标准化一的说辞和态度。
      微笑,点头……喝水,这是列摩门纳今天做得最多的三件事。
      有没有人会在自己的生日宴会上疯掉,列摩门纳相信一定有,因为她就快要疯掉了。
      侧目,卡丽熙正在喝茶,眼神淡淡,笑容甜美。
      叹息,然后,又是一声长叹,列摩门纳扫了一眼桌上的美食,觉得一点食欲都没有,喝水都喝饱了。
      “咣!”
      一惊,紧张地看向卡丽熙,她正手慌脚乱地扶起倒下的杯子,一杯茶水洒了半桌,一些顺着桌沿滴落在她柔白的长裙。
      “没事吧。”关切的问,列摩门纳示意侍女换个杯子过来。
      摇头,笑的尴尬。“没事,我去换条裙子。”
      笑着点头,看着卡丽熙起身朝右侧一道腥红色的落地长幔走去,守在帷幔旁的侍女拉开帘子,露出一角厚重的黑色木门。
      踱到门旁,侍女将门推开一条缝,带着花香的晚风钻进来,一下子抖散了盘踞在裙边的斑斓灯火……脚步略停,回眸,看见列摩门纳又被道贺的外邦使节缠住了。
      低头一笑,卡丽熙侧身迈进门里。
      ★★★ ★★★ ★★★
      年轻的侍女捧着银盘穿梭在宾客之间,玲珑有致的腰身随着音乐的节奏轻缓地摇摆,淡黄色的亚麻裙摆扫过人们的脚边,撩起一片浸透了酒迷香影的挑逗暧昧。
      使节们的目光追随着从身边经过的漂亮侍女,小声的议论,大声的哄笑,闪烁着情欲的眼,流连在衣着暴露的侍女身上。
      又是一阵鼓乐响起,舞伎扭动着腰肢,灵蛇般让人窒息的曲线随风而动,厮迤厮逗的动作和眼神,点燃了漂浮着酒精的火热气氛。
      妖娆的鼓点,几乎带着催情的作用,让人不自觉地丧失了清醒的神智,昏沉沉地,沉沦在高大落地窗吹进的浓郁晚风中。
      忽尔,浓郁妖冶的鼓点一阵紧凑的节奏,舞伎们隐在鼓点中齐刷刷地退场,如来时一样,不留丝毫踪迹。
      一拍沉闷的重鼓,音乐戛然而止。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陌生的琴声,如风的低吟,如水的浅唱……仿佛一片清洌的山风吹进热闹的圣光殿,轻柔地抹平了燥热的空气。
      送到唇边的杯子,突兀一顿,就在琴声响起的瞬间。
      抬眸,循着悠扬的琴声望去……
      一角半圆型的白色露台,从圣光殿左侧二楼的悬廊伸出,宛若一片白色的云朵,飘浮在磅礴的殿堂,又像一枚白色的花开在陡峭的崖壁,十余层的石梯沿着露台蜿蜒而来扎根在殿内的喷泉边,形如一道凝固的瀑布落洒而下,巧夺天工的设计,精湛奢华的风格。
      当视线触及到露台上的人影时,列摩门纳的神情一滞,早就做好准备的心,仍然被那一幅美到不真实的画面,深深慑服了。
      雪白的露台,金色的烛火,青岚的夏风,穿梭编织出柔软细腻的光芒,寂静无声地包围了独坐拂琴的纤美侧影……千丝万缕的波浪,是她垂在风中兀自悠扬的长发……涟漪旖旎的云雾,是她摇曳在火光里缥缈的裙裾……风片雨丝的轻灵,是她游移在琴弦上轻巧的十指……
      熟悉到让人心尖猛然揪起的曲子,回荡在沉寂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身体里被一点一滴的唤醒。
      模糊的记忆,已经无法完整地勾画出当年母亲弹奏迦南琴的模样……十五年的时间,记忆留给自己的,除了那场毁灭一切的大火,很多东西都在经年累月的仇恨中被慢慢淡忘了,比如父亲的胡渣子扎在脸上的感觉,比如母亲总是温柔优雅的微笑,比如兄弟姐妹的追逐打闹,比如曾经充满这座王宫的欢笑……
      仇恨,冲淡了这些本该被牢牢记住的珍贵记忆,列摩门纳无奈的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挽留散落流逝的回忆……时间,比她更加狠冽无情。
      然而,当迦南琴的古朴乐声,在生命中再一次奏响时,她仿佛看见了很多很多……那些遗失的幼年记忆,极缓极慢地伴着琴声,又回到了这座经久不衰的巨大宫殿。
      卡丽熙的指尖,拨动了深藏在记忆中最美好的片段,一个曾经短暂却快乐无忧的童年……
      撑着铁王座的冰冷扶手,慢慢地站起身,目光炯炯地眺望着露台上的卡丽熙,幽深安然的神色,让人猜不透的沉寂无声。
      侍女眼尖地看见她起身,立刻捧着权杖上前。
      微一摆手,示意她退下,视线不曾离开过露台。
      深吸气,极缓地呼出,沉重的叹息滑过嘴角的瞬间,她迈出步子。
      忽略了从腿伤传来的隐隐刺痛,忽略了殿内的气氛在她不紧不慢的脚步中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忽略了晚风从身边经过时拉扯袍角的混乱……列摩门纳步下王座的台阶,朝着喷泉边的楼梯走去。
      心情在脚步中,忽尔乱起层层的涟漪……
      没有在意周遭因为自己的步履,明显动荡起来的怪异空气,穿透耳膜传来的心跳声,不若琴声的悠扬,不若风声的曼妙。
      相反的,更像火光紧凑的闪烁,急迫,压抑,跳动着不明究理的紧迫感。

      (未完待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8章 第 六十七 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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