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码宝贝大冒险]秘密》矢若

1、秘密

　　说真的，那时候的八神光，是坚信过道对面那小子是喜欢她的。

　　时间啊成长啊这样的东西是很不公平的，尤其对那个年纪来说，其中最重要的一方面，就是女孩子对很多事情的感知总是要强上那么些。以至于多年之后，每当八神光想把“本宫大辅”这个存在从记忆中淡化之时，她总是会发现，自己根本忽略不掉一个问题——她知道本宫大辅喜欢八神光，从一开始就知道……尽管，那个人从来没说过。

　　后来，作为幼师的八神光终究是不得不承认，小孩子的心理真有那么点不可思议，很多事，在那个年纪就是想这么做，至于为什么，回头时却再也想不明白。

　　譬如说，对一个小女孩而言，被男孩子喜欢是一件非常值得自豪的事。

　　当年的八神光就属于为那种自豪感沾沾自喜的一员，虽然那个时候还弄不太明白“情感”什么的东西，但八神光清楚的知道，那感觉就像宝贝一般。而这份宝物的来源，叫做本宫大辅。

　　小学时代八神光不知道在本宫大辅心中的自己是什么样，对那个挂着哨子的小姑娘而言，她生命中的“本宫大辅”起源于刚到御台场小学没多久的一个早晨。那一天，突然冲出来的人吓得八神光直接躲到了哥哥八神太一的后面，两个男生具体说了什么她不知道，就只记得战战兢兢探出头去，看到的是深红色头发的男孩子。

　　直到有一天，那个刺猬头的男孩子雷打不动地成为她邻桌，八神光才知道他叫本宫大辅，也才继而知道，他喜欢她。

　　八神光的一生中，被人以“你好可爱”之类的理由送东西约回家告白的经历数不胜数，从找尽一起办法捉弄她的小鬼，到对她关怀得无微不至的学长，从来不缺把这个栗发姑娘当□□慕对象的男性。直到有一天，她潜移默化地习惯了有人往她办公桌上送点什么，八神光才恍然大悟，第一个这么照顾她的人，除了哥哥，就是本宫大辅。

　　要说“单恋”这件事，本宫大辅绝对是个人才。在那个年纪的小鬼们都把“用尽一切手段吸引心仪的女生”奉作真理的时代，本宫大辅是少有的一直围着她转还从没下手欺负过她的人。但也因此，本宫大辅在八神光心中是过了很长时间才有印象的，那种存在感很稀薄，稀薄得就像什么都生存不下去的空气。

　　偏偏，小姑娘八神光的经历还特别波澜壮阔。比如说，数码宝贝。

　　具体要从哪里开始算她也说不清楚，但八神光一般会选择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回想。就是那年夏天，她遇到了迪路兽，成为了被选召的孩子，去了数码宝贝世界，经历了一段像是梦一样的旅程。也就是那时，她认识了高石岳，明明一样大，却像是可以照顾她的样子。等轰轰烈烈的东西戛然而止，开学如约而至，八神光只觉得恍如隔世。

　　那年秋季学期开始，八神光第一次放任了自己在课堂上走神，她忍不住去试图回忆。就在这时，一个纸团从旁边蹦到她桌上。

　　“感冒没事吧”？

　　全是假名书写的歪歪扭扭的字前面还有两个涂黑了的疙瘩。

　　八神光顺着纸团来的方向转头过去，只看见过道对面的男生浑身一下子木了。这种反应是八神光从未见过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觉得这能让她开心起来。她想着，就笑起来。

　　旁边的木头立马转头看书正襟危坐。

　　想了想，她在纸条上写了“谢谢”，扔回去。

　　那节课之后，他站到她面前，说：“我叫大辅，本宫大辅……”顿了半天，才接了下半句，“以后要小心不要生病了啊！”

　　再后来，等八神光意识到时，本宫大辅和她的相处模式已经变得异常稀奇古怪。他会搬出一切靠谱不靠谱的理由和她一起，然而一旦她接近他，他就会找一个一定不靠谱的理由逃掉。

　　八神光觉得，她一生中第一次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就是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那一年，她遇到了什么，让她感觉到“八神光”是特殊的，独一无二的存在。这种坚信残存到很多年后，那时，她已经分不清它的来源究竟是数码宝贝还是本宫大辅。

　　那个年纪的女孩子对“恋爱”之类的东西有种别样的憧憬，尽管很多方面都云里雾里，但一点也不妨碍对美好爱情的向往。每每朋友间谈起类似的话题，八神光就会想起本宫大辅，但如果有人问，她一定会说是“秘密”。

　　那时的八神光，相信本宫大辅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最自豪的秘密。

　　她喜欢看他逞能，看他发窘，看他明摆明的开心嫉妒，但她就不告诉他。有几次，她也有去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啊”的冲动，但他都会先一步跑掉。不过没关系，完全没关系。直到五年级，和高石岳重逢，八神光也完全不对本宫大辅感到任何地担心。她和金发的温和少年谈笑风生，然后看到本宫大辅如她预想般地炸毛。

　　没错，本宫大辅就是这样，本宫大辅会毫不掩饰地把自己心里的东西全部表现给八神光。

　　以至于她大可以信心十足地相信，本宫大辅的拦路是因为想接近八神光，本宫大辅没说完的话是“因为本宫大辅喜欢八神光，所以本宫大辅不想让八神光生病“。

　　而当这一切作为“回忆”重载，长大后的八神光只能在无数次运行中推导出同样的结果，因为本宫大辅太让人安心。

　　因为本宫大辅太让人安心，所以八神光直到毕业都没觉得自己需要和那个飞速长大的少年确认他们是不是会做恋人。所以她才会若无其事地接受高石岳的邀请，和他去同一所私立中学。

　　然而，高石岳和本宫大辅不一样，一点也不一样。

　　他的告白对八神光而言是吃惊的。国中三年级，又一次临近毕业的时候，金发少年把份情书摊在她面前，一手写着习题，无所谓地说：“帮我去拒绝掉吧。”她在一边开玩笑：“受欢迎还没自觉，喜欢你的人还真是辛苦。”

　　高石岳就在这时忽然转过来看着她：“是啊，真是辛苦呢……”他抬手摸她的头，顺势把自己的额头顶在了她额头上，“光……别再让我那么辛苦了。”

　　他又接着说，他喜欢她，他看见她收到情书时就会难受，知道她拒绝了的时候就才忽然安心。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状况，八神光只能语无伦次地问：“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只见旁边少年虚起海蓝色的眼睛笑得无奈，道：“你总不能让我像大辅那小子一样做那么明显吧？”

　　那名字听得八神光一愣。

　　高石岳只把这当做了女孩的迟钝，继续道：“他可是把光写的‘谢谢’装相框里放在桌子上了啊。”

　　她那时是如此希望自己是真的迟钝，迟钝到从来不知道本宫大辅喜欢八神光。

　　而高石岳再把本宫大辅像这样提出来，则是三年后。高中，进路选择，问八神光要不要分开一段时间的时候。八神光唯一惊讶的，就是她竟然对高石岳此举一点也不惊讶，她想了想，微笑着说：“阿岳这么说一定是有阿岳的理由的，我不会给你添麻烦……”

　　不想高石岳竟一把抱住她，说他想要成为小说家，而她有一流的条件与已经预定要成为外交官的哥哥，他不敢把她的未来赌在自己身上。

　　她在他怀里大哭了一场。她已经说服自己“反正八神光从来都不知道高石岳在想什么”，所以她无从得知自己为什么要哭。

　　而就像是为了解开这个疑惑，那天晚上，八神光见到了本宫大辅。其间零零碎碎因为各种关系见过几面，也算不上“时隔多年”，八神光却不得不恍然大悟面前不得不仰视的青年和当年刺猬头小鬼一点也不像。

　　本宫大辅则似乎没那么多要想的，探头看了看屋子，说：“太一不在吗？”

　　她给他找了罐可乐，告诉他她哥哥出去了。

　　自来熟靠着八神家沙发的青年感慨“前辈还真是幸福啊，我也想自己家有个小光”。

　　她不知怎地就接了一句：“大辅你这么说可是会让你女朋友恨我的哦。”

　　八神光不知道她是不是隐隐约约想等本宫大辅说那句“小光做我女朋友吧”，只知道等本宫大辅抓抓头发说“也是啊”的时候，她真的无言以对。

　　也是啊……那么多年了，足球又踢得好，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

　　也是啊……本宫大辅，就是太让人安心了。

　　“真好啊，能成为足球巨星的伴侣呢。”她揶揄他。

　　“别笑我了，”他说，“今天我来找太一就是想说这件事的……我啊，不打算踢足球了。”

　　八神光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把这段对话坚持到八神太一回来的，她只知道本宫大辅说她不打算踢球了，想去开拉面店，说他之前一直想超越她哥哥，但现在才惊觉自己的梦想果然是做全世界最好吃的拉面。

　　说：“知道吗，她也说我做拉面很好吃哦，所以，毕业了之后，我们打算一起去美国。”

　　就像是为了把她曾经所有真实不真实的记忆全部推翻。

　　等八神太一回家，她找个理由回了房间。

　　那天晚上，她给高石岳打了电话，说：“我们分手吧。”对面好听的声音回答“嗯，”又问，“光见到大辅了吧？”就在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几乎看到了水泥森林另一个角落的高石岳是带着怎样的笑容——仿佛这么多年来他的笑都是这样。

　　八神光从来不知道高石岳在想什么。但她想，她一定是欠了他什么了，而且永远还不了了。

　　她把自己淹没在复习资料里，去了和哥哥一样的学校应考。高石岳不在，本宫大辅也不在。放榜之后，找到自己名字，八神光回到家大病了一场。

　　八神太一把装满庆祝用食材的塑料袋往厨房一扔，摸着她额头的温度，皱眉说：“你这样怎么让人放心啊，没人照顾怎么行……”

　　他给她吞了带扑尔敏的胶囊，缓释的催眠颗粒里，八神光反反复复梦了一晚上本宫大辅因为她感冒而责备她的样子。

　　第二天醒来，见到在厨房的八神太一，她打起精神插科打诨：“生病了就可以吃哥哥的料理，小光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弄得操着锅的模范青年只得苦笑着回应：“你这么粘着我，嫁不出去怎么办。忽然觉得有阿岳在真是太好了，等下我给他打个电话。”

　　她心里一凛，赶忙回绝，推说自己已经快好了，身上却冷得比任何一次感冒都厉害。她和高石岳，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八神太一不知道这些，把料理乘盘上桌，错身时腾只手揉了揉自家妹妹的头发：“没关系没关系，这是那小子的福分，生病时的小光可是超可爱的哦，想当年大辅也是被感冒的小光迷住了呢。”

　　八神光故意摆了个不悦的表情。

　　“别不相信啊，”桌对面的阳光青年笑道，“当初阿和跟空求婚的时候大辅和我还组过失恋同盟呢。”

　　八神光猛地想起高石岳开始送她到家门口那天，八神太一确实是很晚没回来，第二天，他对她说，“到头来空还是不能变成小光的嫂子啊”。这句话在经历了和高石岳波澜不惊的几乎水到渠成的一段交往之后，终究是成真了。

　　高石岳在下一次见面时向还是他女朋友的八神光道了歉，她这才知道，石田大和是摊牌了跟八神太一说他要和武之内空结婚的。她那时不怎么明白，为什么他要为此道歉。直到他们分手，八神光才在八神太一的话里意识到另一种可能，而她再没有心力去查证了。

　　之后，八神光又用了很长时间去过渡很多事，然后和一个不是本宫大辅也不是高石岳的男人结了婚，作为幼儿园老师，平淡而幸福地窥视成长。

　　因为总能轻易看出孩子一些莫名举动的背后原因，作为幼师的八神光无论在孩子中还是成年人之间都恨得信任。别的老师家长总也有求教的，她就告诉他们，大概是因为她总是会去想孩子们的心理吧，大人们听闻后感慨万千地点头，过段时间又来诉苦。她就把自己猜测的孩子们的单纯行动都告诉别人，罢了自谦说“我能看透的也就只有这些简单的心理而已”。

　　说到底，八神光所能看懂的，只有本宫大辅喜欢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