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飞不过沧海》那一年筱葶

1、第 1 章

　　空调里温热的风把瞌睡虫吹到每个人鼻子上，越来越多的人进入了梦乡，客车的轰鸣声仿佛柔和的摇篮曲。玢就坐在这一趟沉闷的车厢里，眺望窗外银白色的世界，北方的冬天总有些肃杀之气，把心里的温柔都凝成了冰。
　　这是玢迁往北方的第一个冬天，慵懒的光线在空气中散步，笔直的走着，无限接近雪地，反射出耀眼的阴郁。玢就迷失在这一片天地中，无可救药的。无边的白色吞没大地，知道天地交接处露出一条黑线，偶尔也有一两个黑影从皑皑白雪中脱颖而出，比如一只鸟，一棵枯树。
　　正在玢心心念念期待下一个与众不同的黑影时，车子经过一片坟地，古老的坟地，雪覆盖在突起的土地上，形成一连串整齐的鼓包，长得很像小时候妈妈用蒸笼蒸出来的白面馒头，当然，如果你意识到里面的内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想吃那传说中孔明先生发明的玩意了。在一片干净的雪地里，玢分明看见一名男子在林立的石碑间寻寻觅觅，认真又迷茫的样子，像是失了魂般。须臾间抬头，玢看见他的眼睛，冷冷的空洞，短暂的对视，或者说只是玢盯着他的一瞬，便已烙在心间，挥之不去。　　学摄影的玢拍过很多人，在她看来，这些人的区别不在于脸庞的形状或者五官的排列，而是眼睛，或水灵或呆滞，或贪婪或自负，偶尔看到一双惹人怜爱的眼睛，却也如过眼云烟，很快消散了，毕竟那些眼睛，太容易掺杂杂质了。
　　旅行结束后，玢依旧对那双眼睛念念不忘，着魔了般。关于怀念这件事，除非自己拯救自己，否则一生陷于其中也不是怪谈。假若是命中注定的“相见不如怀念”，也只好孤独终老，把一段凄美埋入土壤，不过，我们的女主角运气可没那么差，是福是祸，谁又知道呢？
　　“你是谁？为什么在人海中不曾与你相遇，却要在偶然的地点，必然的出现？我心中充满疑惑，猜测你那无助的干净眼睛里隐藏了多少故事？你有没有像我记得你这样，分我十分之一的记忆？”玢在博客里写下断断续续，零散的心情，与无数的陌生人分享着矫情又天真的心情，没有人会相信，有人会对一个擦肩割舍不下。
　　疯狂逃离人们的时间，企图带走一切，但玢偏偏与时间作对，抓住了一瞬的眼神，让时间一败涂地，她的奖励是，意外的相遇。冬天渐行渐远，北方干燥的春天偶尔也会下起雨，虽然淅淅沥沥，也让天地间充满湿湿的味道。玢撑着伞，小心翼翼的穿搜在人群里，匆匆而过的路人甲溅起的雨水跳到她的小腿上，顺流而下。玢就在这有一次穿过人海看见了他，他糟糕透了，浑身湿透了头发显然是淋湿了之后又被他自己抓了，乱的一塌糊涂，浅色的衬衣紧贴在小麦色的皮肤上，时不时的用手擦擦脸上的雨水，狼狈极了，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干净，淡漠。玢愣了愣，勇敢的走上前去，把伞举过他的头顶。“我记得你。”玢微笑着打招呼，甚至有一点点颤抖。而他则一脸茫然，显然已经不记得这个小个子女生了，但是还是充满感谢的冲玢微笑。没错，我们的男女主人公在此重逢，两个狼狈不堪的人，在同一把伞下，相互微笑着。如果是电影，导演一定会清空龙套，然后给一个令人晕眩的镜头。
　　作为回报，他请她吃饭，她自然是欣然接受。还好这鬼天气把大家都装扮的都差不多，才使这对男女走进餐馆的时候不那么引人注意，只留下一串串泥脚印和保洁员厌恶的表情。有故事的男人微笑着自我介绍：“辛桐，超市伙计。”玢心里暗笑，什么时代了，还伙计？可是玢问到过去时，辛桐缄默不言，只在眼里闪过一丝绝望。整个谈话气氛融洽，玢心里默默的感谢上苍。辛桐送玢至公寓楼下，没有吻别，只是目送玢上楼，转身离开。玢站在窗帘后面，偷偷看辛桐离开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她好开心呀，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啊，终于真实的站在她面前，不是梦。
　　“你出现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之间不会只是普通朋友，关于无可取代，我是百分百相信的，所有的相遇都是缘分，从今天开始，我们之间必定会发生点什么，我想我心中的欢喜不知是喜欢，而这种感觉，从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未来有什么我不怕，只愿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玢第一次用了小女人的粉红的来写这段话，恋爱的颜色嘛！
　　真的是小城，也许跟妙不可言的缘分有关，他们开始一次又一次的相遇，我保证他们没有事先预谋，总之玢清楚的感觉到两人之间越来越近的关系。日复一日，玢的心情随着辛桐起起伏伏，有时也为裙子搭错了鞋子而懊恼。某刻阳光明媚的下午，两个人也会坐在公园的椅子上，聊些天南海北，不找边际的话，玢很乖巧的没有再问到辛桐过去的事，她知道，等他想告诉她的时候，他们就到了更亲密的程度，成为恋人，自然不在话下。
　　“做我的模特吧，我帮你拍照。”玢递给辛桐一罐啤酒，假装无所谓的问。辛桐犹豫着拒绝了：“我们天天见面，拍什么照啊？”玢可不是那种自讨没趣了还死缠烂打的女孩，没有继续追究。玢感觉辛桐每每在他们关系更进一步的时候，别扭的把她推开。
　　夏天快要结束了，玢敏感的发现了树叶的变化，辛桐和她不紧不慢地画着生活的轨迹。一个晴朗的下午，阳光晒得大地暖暖的，玢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正准备回家，悦耳的电话铃声响起，是辛桐。“你……你……来……陪我吧……”玢不是愚钝的人，马上意识到了什么，等她见到他时，那双迷人的眸子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虚幻，甚至看玢的眼神都变得模糊。玢不由自主的心疼了一下，“你不要再喝了……”。玢眼瞅着辛桐端起又一杯酒，几乎是倒进了自己嘴里，喝下那酒，玢举起手来想要阻止，却看见他宠着她笑了，这个时候笑了，笑得诡异，凄凉。
　　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高出她一头的辛桐送回家，他昏睡在床上，玢手指拂过他的头发，像母亲，像姐姐，像恋人，她还不知道怎样定位自己。辛桐的屋子又小又乱，俨然单身汉的标准配置。怎么形容玢的心情呢？吃鱼的时候偶尔会被鱼刺卡到嗓子，疼痛进行时，灌进一大口醋，虽然味道不好，但是总算能减缓疼痛。
　　次日清晨，辛桐逼迫自己睁开眼睛，用手撑着沉甸甸的脑袋，如僵尸般趴在床上，玢来了一条短信：“醒了吧？别再闷在屋子里了，出来晒晒太阳吧？我在街心公园等你。”辛桐挣扎着爬起来，洗把脸，往街心公园走去。
　　“我还以为你睡着呢！”玢大老远看见辛桐，站起来冲他喊。辛桐看着她一脸疲惫，不好意思的说：“昨天是你送我回来的吧？那个，我不小心喝多了，让你见笑了。”辛桐尴尬又羞涩的神情让玢忍俊不禁，“一起走走吧。”枯黄的树叶铺在小路上，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全部都是粉身碎骨的绝唱。
　　“有什么烦心事吗？喝那么多酒？”玢忍了再忍，还是问了出来。她是个聪明的女孩，从第一次和他聊天，她就知道，在他心里，有一处拒绝打扰的角落，她总是小心的躲开那处禁地。辛桐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那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秘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吗？”
　　玢听见这句，仿佛上帝给他开了一扇门，她想，如果他肯告诉自己心里的秘密，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