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所有愿望都还在路上的屌丝》星期九

9、广播操比赛

　　一年级下半学期，经过母上大人的事先精心调教，我学得十分轻松，上课老师所讲的知识点全部倒背如流，测验毫无意外的回回班级第一。
　　即便我妈对此仍不满意，因为时常因为这个粗心那个粗心的会失个一两分，不能在学生手册上看到全线飘百的疯狂记录。不过我仍然觉得此且足矣，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

　　不用听老师重复又漫长的讲课，我开始无聊，一无聊，我就想方设法找乐子。我也拿铅笔在桌子上乱涂乱画，画完了拿橡皮擦了继续画，有时候画老师，有时候画季樊，有时候画周小海，有时候画我们班最胖最丑的人，我完全沉浸在画人像的乐趣中。

　　有次拿课本竖放，遮着我的小动作，埋头苦干，等终于干完了，季樊好奇地掀开课本想看我究竟在搞什么东西，结果没做好心理准备，在数学老师的课上当场噗笑出声，害他被罚站了一节课。

　　下课回到座位他第一句就问：“陶念你画的是什么东西啊？”
　　“我们的数学老师黎老师呀。”

　　他捧腹大笑：“当心被她看到，把你丢出去，哦不对，罚你站校长室门口。”
　　我再看我的画，有这么丑嘛？
　　回到家跟我妈说起我的绘画功力，我妈很不屑地告诉我：“你可是在幼儿园前学过画画的，别丢我的人啊。”
　　我的下巴要掉到楼下去了，我学过画画？我怎么不记得。

　　***************

　　自从上课不听讲，我和季樊的阶级友谊上升到了革命友谊的程度，他是顽皮学生，压根没心思上课，我们俩携手将不听课发挥到了极致，除了康老师的语文课，我们一概交头接耳做小动作。
　　也许是抱怨的老师多了，康老师终于知道了她的班长的能耐，再次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由于这学期我的成绩进步飞速，她以为我被父母教育得已经醍醐灌顶痛改前非了，所以对我又恢复到左右手第三只手的地步，结果我这第三只手尽干坏事。
　　她无奈地叹息摇头，说：“陶念啊陶念，你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啊？什么时候才能收起玩心，好好学习，认真对待你的将来？”

　　我知道康老师是为我好，而我却一而再再而三辜负她的培养，甚至，我说了一句当时不觉得后来后悔无比的话，我不敢看康老师，眼睛瞄地上，低声说：“我不想当班长了。”
　　长时间的沉默，康老师没有说一句话，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她才轻轻叹口气，什么都没说的叫我先回去上课。

　　我想，大概我这次终于可以不用当班长了。实际上，我这个班长当得挺轻松，平时就叫个“起立”，晨读带领大家念课文，有时候帮任课老师点点名发发作业本，其余，我也没多为班级作过什么贡献。

　　我心里又是难过，又是一阵轻松的，虽然没做什么实事，但班长的名头光环太大，班长要以身作则，要成绩好，各方面都要最好，比完了自己班级的，还要和同年级其他班级的班长比，尤其和一班的金月比，我讨厌和她比较，就像当年讨厌和安琪比较一样。

　　也许我是在逃避，反正还小，我只想做我自己喜欢做的事，不想什么都和别人比，仅仅做自己而已。
　　语文课上，我等着康老师宣布将我撤职，可等了整整一节课，一颗心悬上悬下的，康老师始终没有说。

　　在语文课结束的时候，她终于提前一步结束了课本内容，说有件事要说。
　　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可接下来，她说的却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马上，学校要举办一个广播体操比赛，这是你们上学以来第一次的集体比赛，大家要有集体荣誉感，都要认真做到最好，为我们二班争得第一个荣誉。领操依然由我们班长陶念负责。”她转向我，“陶念，之后每周一班会，你负责带领大家去操场练习广播体操，直到比赛结束。”

　　康老师的目光很温柔，带着隐隐的期待，那样灼灼的目光，我无法再任性。
　　我不由自主地点头，茫然地看着她，而她的唇边，似有似无挂起了微笑。

　　*************

　　回家，我又把广播操比赛的事告诉了妈妈，她依然高兴，手抚摸着我的头顶，那眼神，好像我已经长大穿了学士服站在她面前似的。

　　当然，我跟康老师说的那句话，是万万不能告诉她的，要她知道了，非对我剥皮抽筋一顿不可。
　　接下来的日子，我怀着复杂的心情上课，做作业，班会上带领大家到操场做广播体操。

　　也许现在看来，那些算不得什么大事，何来烦恼，可那时毕竟小呀，小脑袋装不了太复杂的东西，一点点的纠结，就已经搅得一团浆糊了。

　　那几天，季樊也不随便和我上课说话了，有时候他趴桌子上睡觉被老师活捉，有时候东摸摸西摸摸，然后摸出个什么乱七八糟类似于“起死回生丸”的东西逗我笑，有时候莫名其妙把隔壁桌女生弄哭，罚抄语文生词二十遍。

　　我感觉他有时候有话和我说，可我不能确定是不是因为有心事，看走了眼。

　　其实，在我心里，一直有隐隐的期待，这个管事的班长，我不想做，可这次广播体操比赛，我却非常想赢。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就那种隐隐的，不仔细的话连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期待。也许，我自尊心起了波澜，总要有一样，要比金月强。

　　这些小小的，如细雨般的期待隐藏在我不想当班长的破罐下，如果不曾发生什么，它绝对不会破土，而有些事，一年级的我们如何能预知。
　　这天又是周一，我们已经连续练了几个星期，下个星期就到了正式比赛时间。

　　康老师在最开始一次看着我们训练一节课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之后每到班会课，都由我集合大家出去。
　　我们一年级共六个班，越临近赛期，火药味道越重，全年级六个班级全都在操场上练习。

　　我们相安无事各归各练习了一会儿，一阵打闹声从队伍的最后爆发，随后操场上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着始作俑者们。
　　吵闹打架的人群，集中发生在一班和我们班后排队伍的中间，我和金月同时从领操的位置跑过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是一班排最后的几个高个子男生，觉得我们班的节奏扰乱了他们，口没遮拦讽刺我们班的后排同学，导致我们班那几个高个子也不服气了，于是一语不合便动起了手，完全小孩子的当下反应。

　　一班的班主任也不在，而金月似乎在他们班挺有威严的，站在那几个高个子男生前，那几个人就不说话了，只看着她等着她说，我和金月各自安抚自己班级的同学。

　　我们班参与打架的全都是一些平时就爱打闹，性子顽劣的坐在最后几排男生，而我有点诧异，有礼貌脾气超级好的周小海也在其中。

　　我虽在我们班谈不上威严，可毕竟是老师封的班长，古时候见上方宝剑等于见皇帝，我们是见班长等于见老师，所以我们班那几个人哼哼了也就过去了，周小海还对我抱歉地挠头。

　　可一班的人不一样，他们对金月俯首，可那眼神，那种不屑溢于言表，几个人还有意无意对我们翻白眼。我们班那几个也是惹是生非惯了的，不给别人白眼就不错了，哪里会吃别人的。
　　不知谁带的头，我们班有几个又要冲上去干架。

　　一班的人也血气上涌：“你们班成绩差，老师老批评你们，你们还想得第一，呸！”
　　我们班个子最高的人打算一脚踢过去，幸好被周小海抱住：“我们班怎么了，二班最好，比你们一班团结，你个死样怪气的，做操跟扭秧歌似的，笑死我了，你们一班也别想第一。”

　　那人被气到，脸都红了：“你去死！我们班有年级第一的金月，她什么都行，什么都能拿第一，有她领操，我们一班肯定第一！”
　　这是句大实话，我们这边的人被噎了几秒，然后绕过金月这个要害，继续其他争吵。

　　而我已经被这句话激到，全身血液此刻也冲到了头顶。我那些被隐藏在泥土下的自尊心和好胜心，通通破土而出，飞扬跋扈。

　　我忽然大吼一声：“全都给我住手！”然后站在两帮人马的中间，先冲自家班的人吼，“我是班长，我说不许吵就不许吵，谁再动手我立马叫老师，全都给我回去排队站好。”再回头跟一班的魔头们说，“怎么，不服气？那就拿事实说话，会打架就证明你们能拿第一了？有这点力气时间还不如多练几遍，一次好不代表次次都好。”

　　说完，我十分霸气地甩下他们，抬头挺胸走回到领操位置上。天晓得，我是被我自己吓到了，怕晚一秒，就漏气，那些魔头就得找我麻烦，我面子上就真挂不住了。

　　这里我要感谢我妈，她老对我说：“陶念你听不听话，说你你别不服气，别把嘴撅这么高，会看电视就证明你成绩好了？你有这点时间看电视，还不如去多做几道题。”看吧，耳濡目染啊这叫。

　　不过一会儿金月也回到了原位，我没敢看她，用余光扫到她在看我。

　　不知道是我那些话的作用，还是金月的作用，反正后来大家都压着气抱着非得第一不可的决心，倒是比以前练得更加起劲团结了。直到比赛前的最后一遍，康老师终于现身观摩，看到她唇边和眼底的笑意，我心里也慢慢浮起了自信心。

　　在正式比赛前，还有个小插曲，有回我很意外地看到金月在老师办公室哭，纳闷那么完美的金月会犯什么事，被老师训到哭，后来我从其他同学那里才得知，那次打闹不知道为什么真传到了一班班主任的耳朵里，那些参与打架的魔头通通被罚了，他们都以为是金月打的小报告，一个个对金月从小崇拜变到了小怨恨，班主任又找金月教育——作为班长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报告老师，搞得她里外不是人。

　　而我们班，身为班长的我是从来没什么自觉性的，打小报告这等子事我又绝对不会做，康老师是否知晓，我无从得知，我们班那些参与的人提心吊胆了两周，见康老师从未提起，大松口气，看我的眼神也微微有些变。

　　在我幼年的心里，无论康老师是不是知道，我对她都是充满感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