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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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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清风剑派山门外的宽阔山道上一连几里都是人群拥挤,人声嘈杂,还有不少武林人士正从山下赶来,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这大大小小的帮派商会,都是为着清风剑派掌门人今日的寿宴而来。
一名年轻男子在山门外的石梯上驻足良久,面露为难之色。最后还是轻叹一口气,抬脚走上前去。
山门处站着几名清风剑派的弟子,负责招待来自江湖各地的朋友。年轻男子走到近前,双手抱拳俯了俯身,开口道:“这位小哥,在下奉师门之命前来给信掌门贺寿。只是在下门派凋零,本事低微,在来时路上遭遇贼人,竟不慎将行李和请帖一并遗失了。实在是——”
几名清风剑派弟子将他打量了一番,但见来人年纪轻轻,体态虽修长却稍嫌瘦弱,不似惯常习武之人那般结实有力。此时那张俊秀的脸孔上带着歉意和一丝微不可察的赧然,似乎对于自曝其短十分地惭愧,却又碍于师门之命不得不厚颜上前恳求放行。
“没事没事。”为首的那名弟子摆了摆手,“今日是我们信掌门大寿之日,凡是来捧场的都是清风派的朋友,不分门派大小地位高低。这位公子不必自责,以后小心就是,请进吧。”
原本苦恼着怎么蒙混过关的高放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放进来了。他忙向那几名弟子行礼道谢,便不再多言,跟着身旁络绎不绝的人群一同走进山门。
今日是他们一派之主的寿宴,清风剑派竟如此不设防。来贺寿的人那么多,难免会有一些心怀不轨之人想要混进来图谋些别的事,比如他自己——清风剑派竟然一点也不担心不防备?!
为了维持这一方光明磊落虚怀若谷的天下第一大派金字招牌,这帮人还真是做作得彻底。
高放心内腹诽,脑子里想的是楚飞扬初上苍狼山时那一身浩然正气的大侠作派,还假惺惺地给他们下战书,结果没过两天,就闯入后山禁地将自家教主——
虽然是他下药在先,但只要那楚大侠有心克制忍耐,那药也不是什么非得那怎样不可的奇毒情药。他随便找个潭子浸一浸凉水,保管什么药性都解了。
高放越想越觉得这些名门正派虚伪可恶。若非如此,教主不会沦为阶下囚,他也不会被逼离开天一教,千里迢迢来到朗月山,还要找那个罪魁祸首要他负起责任。
高放跟着人群走过一段宽阔山道,转过一片山壁,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建在半山腰的开阔广场上此时几乎人满为患,广场前面立着几根气势恢弘的巨大石柱,石柱后面是宽阔的千级台阶,沿着山势铺展直上,直达清风剑派那几幢飞檐斗拱的巨大主厅。
广场上有数队接引客人的清风派弟子,将这熙熙攘攘的人群有条不紊地安排到各自的下榻之所。
高放只略一打量,便不再东张西望,低首敛眉,将身形隐至人群之中。只是不免有些心急,这么大的地方,不知道在哪里才能找到楚飞扬。
坐在石柱顶端瞭望亭里的白衣少年翘着腿,一双眼睛微眯着,扫视着脚下广场上来来往往的众人。他伸出手指示意身后站着的清风弟子,指着下面的几片区域道:“让冯师兄注意一下他现在带着的这一群人,他们总是往标着禁地的方向凑。还有清晟师弟和李帅带着的那两派人,之前他们凑一起的,后来刻意分开,装模作样的,大有问题。还有守禁地的那几队人,让他们给我打起精神来,就算是假的也不能懒散成这样,小心扣月例!”
那清风弟子领了命令正待离去,少年叫住他,起身靠在亭子边缘,一手指着下面又道:“还有那个男人,拨两个人专门看着他。”
那名弟子上前看,下面广场上只能看到一堆人头密密麻麻,挠了挠头不解地问:“哪个人?!”
“就那个啊,头发很黑腰很细的!”
“……小师弟,你就算这样形容……这样我也找不见啊。他是哪队师兄弟领着的?!”
“他刚才跟着李帅带的那一帮人走了。”
那名清风弟子眯着眼睛朝广场上使劲看,额头上汗水都快冒出来了,抓着后脑勺问道:“李帅在哪儿啊,等我下去找到李帅,就说拨两个人注意一下那个头发很黑腰很细的男人?”
“你笨死了!没见过这么笨的!扣你月例!”少年怒道。
清风弟子眼泪汪汪。
“算了,你去通知别的,这个人我自己看着。”少年坐在亭子边缘,包裹在白裤中的长腿踩在凳子上,托着下巴往下看。
高放混在一个小帮派里,垂首跟着其他人向前走,猛得一股如芒刺在背的感觉令他脚步一顿。那感觉攸然而来又攸然消失,快得令他捕捉不到来处。
高放抿紧薄唇,忍住没有四处张望,继续跟着人群向广场外走去。
他几乎从未在中原武林行走过,一直呆在天一教,在这边应该没有什么旧识仇人。况且有那种凌厉气息之人,他若见过就不可能会忘。
高放不怕被人盯上,他此行的惟一目的就是找到楚飞扬。只要让楚飞扬去天一教救了教主,他便少了束手束脚的牵挂。尽管他手无缚鸡之力,若有人想要对付他,怕也不那么容易。
高放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见到楚飞扬。
一直到寿晏开始之后,高放才见到那张让他这些天日也想夜也想的正直英俊的脸,那一瞬间他激动地几乎捏碎手里的酒杯。
楚飞扬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走进大厅,姿态怡然,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万众瞩目,面上是万年不变的温柔可靠的笑意。很少有人能把那么多意义在一个笑容里面完全展示,他只是眼角微弯,唇角微翘,就能让人觉得十分温柔,十分可靠。
他的身边是一名白衣少年亲密地挽着他,身后两步的地方,还有一位容颜倾城的首富千金,和一个俊秀温雅的青年男子,默默地追随在他的身边。
高放不禁遥想到在天一教的地牢里,还有自家教主望眼欲穿地等他拯救。
这个男人活得委实太风光滋润了些。
这一日几乎半个江湖的人都聚集在这个大堂里,这大堂自然就是半个江湖。
江湖风云瞬息万变,前一刻他还在抚着酒杯品评楚飞扬的人生,后一刻他被那宋蓝玉指认出来,被这半个江湖的中原侠士视为魔教妖人欲除之后快,高放也不觉得有太多意外。
面对一屋子摩拳擦掌的武林高手,高放后退了几步,连连摆手道:“等等等等——我没有恶意的,我发誓。我只是想来见识见识中原武林第一大门派的风光。”
自然没有人信他,也没有人回应他。高放小心移动着脚下的步子,环视了一周,继续笑道:“你们不信?!那我说,我其实是来找楚飞扬有点私人的事情,你们信不信?”
他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高放看到那个白衣的小子,那梅欣若,和那宋蓝玉,面上都有些微不可察的愤懑。
这愤懑到底是对他的胡言乱语,还是对楚飞扬的“沾花惹草”,就未可知了。
而楚飞扬,那微微挑眉的神情落在高放眼中,更是值得玩味。难道他以为不管男男女女对他动心都是意料之中的事?!那一脸的理所当然实在是——令他深感愤怒。
这般紧急的情势之间,高放还有余地向远在苍狼山的君书影默感愧疚。如果不是他,君书影怎么会落入这种男人的魔掌?!
反倒是信白这帮老头子完全没有想到歪处,“魔教妖人”的陈词滥调扑面而来,一同袭来的还有那正直老头的凌厉一掌。
高放拼着身受重伤的后果,借着信白的掌风凌空一跃,逃出了已无立足之地的寿宴大堂。
他强撑着在院子里的山石间奔逃片刻,直到远离人声喧嚣,才终于力竭地倒了下来。昏迷的前一刻,高放只看到一双白色的靴子停在眼前。
“楚……楚飞扬,救……救……”高放口中嗫嚅着,沉重的眼皮终于盖了下来。
白衣少年蹲了下来,用手拨开那些黑得令人目眩的发丝:“又是大师兄,都这样了还念大师兄的名字,真是死心踏地呢。”
他皱眉看了片刻,忍不住伸手扶起那纤细腰肢,把人揽到怀里,避开搜索的人群,往后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