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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章七 穆承(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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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淮对长翎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但长翎对衍淮却是不同。
或者是因为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又经历了太多事情,她如今心中除了报复之外便是想站得更高一些,一面试图去寻找生命中可能存在的美好,一面想要让所有人和自己一样都沉入地狱当中,无法超生。
所以,尽管他们面上都是淡然,但动机却是截然不同的。
不过寥寥数语,长翎联系到之前阮氏与她说过的她的身世,她已经大概猜出个情形来。若不是太离谱,那么她与衍淮的关系应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至于她的母亲当初是为什么丢下了她,她又为什么没能留在宫里,这便不是她能猜到的了。
一抬眼看着外面天已经黑了,名唤丹珠的侍女在外面询问要不要伺候洗漱,长翎应了一声,让她送热水进来,然后起身解了外裳,转到屏风后面去。
丹珠是衍淮身边的大宫女了,从小便伺候在衍淮身边,故而她对衍淮的心思也能猜着一二,于是对长翎是尊敬有加的。带着丫头们抬了热水进来,转到屏风后面便看见长翎已经除了外裳,只穿了中衣,她一愣,上前笑道:“姑娘也太急了,换衣裳这种事情也有奴婢来伺候,实在不必姑娘亲自动手。”
长翎看了丹珠一眼,嘴边噙着几分笑,只道:“若认真说起来,你倒是应唤我一声‘夫人’或者‘娘子’,实在担不起‘姑娘’这称呼了。倒是你还是姑娘家,我倒是应多照顾些你,所以这换衣裳的事情,便不必你们伺候了。”口中这样说着,长翎已经褪下了上衣,露出了还留有青淤痕迹的肩头后背。
丹珠看了一眼,急忙垂下了眼睑,脸也红了大半,道:“是奴婢唐突了。”
长翎只淡淡笑了一笑,道:“你们都出去吧,不必留在这里伺候了。”
丹珠低着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带着众人出去。
出了房门,一回头就看见何墨在旁边站着,丹珠上前一步笑道:“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何墨示意旁边的小丫头们先退下,然后才慢慢开了口,笑道:“殿下倒没什么吩咐,不过是我过来看看。那阮娘子可还好么?”
丹珠道:“这话倒是叫我难回答了。我瞧着她是好的,只不过只怕是难相与的。何公公得空可得与殿下说说,我笨手笨脚的,怕是伺候不好。”
何墨眉头一挑,道:“殿下身边属你最伶俐,若你都伺候不好,我上哪儿找个更伶俐的?”
丹珠看了何墨一眼,压低了声音,问道:“何公公可给我个准信,否则如今这不上不下的,实在难以拿捏。那位……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何墨道:“若上面愿意承认,这身份倒是有几分重量。若上面不愿承认,倒也不算什么。但这承认与否,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我瞧着殿下是要带这阮娘子回京城的。”
丹珠沉默了下去,没有说话。在这件事情上,她摸不准衍淮到底是做的什么打算,再听何墨这一说,更是有些迷茫。做下人要会看人颜色,更要能看清楚今后会是怎样个格局,若在无意当中得罪了今后可能的大人物,那么在以后或者就没有好结果了。
“这阮娘子看起来温婉可人,想来也不是难伺候的人。”何墨看着丹珠,微微笑了一笑,“你也是跟在殿下身边的老人了,可别因为一点小事闹得不好看。”
丹珠眉头一皱,心头浮上一丝薄怒:“何公公这话说得,仿佛是我喜欢刻薄人似的。”
何墨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说起来何墨也是从小便在衍淮身边伺候的人,对丹珠的了解甚至比丹珠本人更深。在他看来,丹珠模样好,人也伶俐,但这么多年都没有改过的仍然是那眼高于顶的毛病。这也算不得什么大毛病,但若是真追究起来,也是不好听的,再深究下去,便是太子衍淮连自己的奴才都约束不好了。
回到衍淮身边,何墨把话一一都对他说了,然后道:“奴婢瞧着,丹珠似是有些不平的,便说了她几句,殿下可别嫌奴婢多事。奴婢是想着,这如今是在外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然那阮娘子瞧着是温婉,但若丹珠做得太过,她未必会忍下去。”
衍淮是知道丹珠的性子,本来这次出来也不欲带上她,只是太子妃傅氏生怕路上没人照顾,便带上了她。听何墨说了这么多,他点点头,道:“这事是你想得周全。”顿了顿,他放下了手中的书,又道,“想来折子这会儿已经到父皇手中,等父皇决定吧!”
何墨悄悄看了一眼衍淮,道:“殿下可想过若圣上认了这阮娘子,那绣楼的李氏还有赵大人要如何?”
衍淮看了何墨一眼,倒是也没嫌他多嘴,只长长叹了口气,道:“若认了,李氏是不能留了——赵春礼的官怕是止步于此,再没升迁的机会了。”
何墨道:“殿下,奴婢说句话,殿下可别恼。当日殿下便不该带这阮娘子回来,哪怕这阮娘子与圣上长得一模一样,您也不该带她回来。他日有人说起,便要说殿下您不分轻重缓急,也不顾圣上的面子了。”说着,他小心地打量着衍淮的神色,见他面上并无怒色,于是继续道,“再说,这阮娘子与圣上也没有多么像,奴婢瞧了这两日,也只是眉眼间有那么几丝类似,殿下当时是怎么就认定了她与圣上有关系呢?”
衍淮沉默了下去,没有说话。
“回到京城,殿下少不得会被人弹劾呢!”何墨看着衍淮,“殿下如今得想想对策才好。”
衍淮道:“这些你都说得有理,但事已至此,已经无法重新来过。”顿了顿,他苦笑了一声,看着何墨道,“你跟在我身边十几年,有些话我也只对你说一说——”
何墨垂下头,道:“奴婢对殿下亦是忠心耿耿。”
衍淮若有所思看向外面,慢悠悠道:“当日我看着她像父皇模样,后来回来了,才发现并不是像父皇。或者是因为那人的模样已经快要被我忘记,所以看着熟悉,却一时想不起那人是谁。而她眉眼间那点像父皇的地方——既然已经带回来了,也只能这么说她实在太像父皇罢。”
何墨只觉得心差点漏跳了一拍,背后一凉,冷汗就出来了。
“罢了,多说无益,这事情已经成为定局,没有什么可多说的了。”衍淮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何墨,“等父皇的旨意来了,就要准备回京城去,明日去见一见赵春礼,把这南边的事情再说一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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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承接到衍淮密报的时候着实愣了一愣。起先他是不信的,但看了那厚厚的身世调查,却又有些相信了。一时间,他也陷入了困境,不知要如何处置才好。
翻到了密报最后一页长翎那张画像,穆承恍惚了一下,仿佛是看到了十几年前的甄棠,神色微变,最后长长叹了口气,重新把那密报合上。
宣了送密报的那人到御书房,穆承让荣赐抬了个火盆进来,自己在火盆边坐了,然后屏退了众人,只留了那送密报的人在书房中。
扑的一声,穆承将那密报扔到了火盆中,抬眼看向跪在面前的那人,慢慢地开了口:“你见过她了么?”
“太子殿下没有让臣见她。”那人低着头,眼角看着火盆中慢慢变成灰烬的密报,自己的一颗心也仿佛跟着化成死灰。
“南边如今情况怎样?”穆承漫不经心地问着,目光却放到了那火盆之上,“楚王还好么?”
“南边如今乱得很,楚王烧了好几座城,如今流民遍地,臣所见,着实不好。”那人的头垂得更下了些,“至于楚王殿下,臣瞧着精神好着,那日太子殿下到的时候,楚王殿下来亲自出来迎接了。”
穆承看了那人一眼,低低笑了一声,道:“她是被人从楚王手下的部队带出来的么?”
“是。”那人答道。
密报已经完全化为灰烬,穆承把目光收回来,看向外面:“你叫什么?”
“孙林。”那人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
“朕这儿有给太子的旨意,就由你送回去吧!”穆承道。
“臣遵旨。”听着穆承最后一句话,孙林仿佛长长松了口气,磕头带着圣旨推出了书房。
看着孙林的背影,穆承若有所思。事实上在孙林到书房之前,他便已经做出了决定要认长翎,但他仍然需要一些权衡和一些理由。
荣赐端着热汤进到殿中来,轻轻地放在了他手边,然后看了一眼还冒着烟的火盆,道:“陛下这火盆要送出去么?”
“抬出去吧!”穆承端起手边的汤喝了一口,然后看向了荣赐,“你还记得甄家么?”
荣赐眉头跳了一跳,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一面让小内监们进来抬了那火盆出去,一面从穆承手里接过那碗没喝完的汤,口中道:“甄家一门双侯,只可惜时运不济。”
“的确可惜了。”穆承点点头,起了身,“若有甄家在,南边的事情似乎会变得简单很多。”
荣赐垂眸,没有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