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 白》废弃12345

6、空白

　　苏改之开始很少留在府里，他甚至没有留心到柳琴儿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柳琴儿不想先开口告诉他，她并不是想折磨自己，她只是怕原来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
　　所以她只是自己悄悄的喝药。有一段时间，严重的风寒让她一天都难受至极，她不得不整天的喝药。那时候，她甚至在身上挂了五个香囊来遮掩自己身上的气味，她怕，让他闻到会让他难受。不过他没有发现，因为他在书房歇息。
　　柳琴儿开始想对他说，既然已经这样，那么去纳妾吧。可是那个看着自己告诉自己，只要有自己就好了的苏改之又会在自己的梦里，一边一边对自己说，琴儿琴儿我只要有你就好了。
　　柳琴儿总是想问他，为什么只要有我就好了呢不是问这个苏改之，而是问那个会对自己温柔的笑的那个苏改之。
　　苏改之渐渐不再对柳琴儿笑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一切突然间就已经索然无味了。她的一举一动，就像是在另一个地方的人一样，再也引不起自己的任何兴趣。甚至是在亲吻柳琴儿的时候，苏改之会开始心不在焉，他想着那些画，他想着那些令人喜欢的东西。
　　柳琴儿看向他，轻柔的问道，“夫君，怎么了”
　　他烦躁的闭了闭眼，转过身去，“没什么，歇息吧。”
　　他听见背后传来的不稳的喘气声，似乎隐隐还有压制住的啜泣声；他知道她的身子近来不是很好，可他就是不想问，所以他闭了闭眼，让自己睡着了。
　　到了后几年，他们已不再同床共枕。苏改之总是会带着脂粉气味和酒气回来，那是会让柳琴儿会吐的味道，她的身体和心里都难受的想吐；有时候，柳琴儿会坐在树下刺绣，她可以看见打开窗户的书房里，他和别人在交谈的样子；他早已不再是少年公子，却依然会让人觉得他是那么好看；那而些来向苏改之请教的少年里，总是会有那么一两位和他走得很近；两人在回廊里错身而过的时候，柳琴儿甚至在他身上闻到了那些不属于他自己的男子气息。
　　用膳的时候，苏改之也总是和别人交谈着，他们会谈论诗词歌赋，谈论京城逸闻，而那些都是柳琴儿不懂的东西。所以她不说话，只是静静坐在一旁，看着他。
　　苏改之不喜欢她用那样的眼神看他，因为那让他觉得自己的夫人看的不是自己，而是某个不存在的影子，某个消失了的影子。
　　她总是早上就开始坐在树下，然后开始刺绣。她甚至把那些绣的异常精美的衣物和手绢赏给下人们，那些东西可以卖到不少的银子；那些丫鬟们也因为这样对她更加的尊敬起来，虽然柳琴儿开始不介意这些了。
　　柳琴儿开始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当年那棵埋下自己孩子的柳树并没有在那年死去，而是在来年活了过来，不断地越长越盛，最后在池塘的上空随风摇曳着纤长枝条。
　　可是那棵树，最近却死了。在盛夏的时候，死掉了。
　　柳琴儿看到了，那棵树的根部已经完全腐烂，这棵看起来茂盛的柳树，内里却早已空空如也了。
　　柳琴儿对自己说，你也快死了吧。
　　月初的晚上，苏改之发现柳琴儿坐在院子里看月亮，他不耐烦的摇了摇头，这种把戏对他早已无用了。到了午时的时候，他往外看了一眼，发现她还坐在那里。
　　苏改之放下画笔，想了想，走到了院子里，问她，“你在做什么？”
　　“看月亮。”
　　“去歇息吧，夜里天凉。”他记起她的身子不好，吩咐了一句。
　　“嗯，”柳琴儿轻轻应了一声，慢慢转头，抬头看向他，“夫君，能不能告诉，当初替孩儿取的名字？”
　　又来了，已经变到想要用死去的孩子来引起自己的注意了么。
　　苏改之掩饰住眼中的厌恶，努力想了想，不大确定的说道，“苏......相琉吧。”
　　他还记得为孩子取的名字。
　　柳琴儿满足的笑了笑，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所以她几乎乞求的问他，“夫君......今晚，要我服侍你歇息吗？”
　　夫君，你还要我在你身边吗？
　　苏改之看了看她的眼睛，那早已不是当年的明眸了，他疲惫的摇摇头，“不用了，你自己先歇着吧。”
　　说完，他转身走向书房，给知府大人的那幅水上江南还没有画完，明天还得去一次船坊。
　　“夫君.......”
　　她看向他的背影，求你了，求你了，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却又想说些什么。
　　求你了，对我说些什么。
　　“娘子还是早些歇着吧。'苏改之突然回头，像是听到了她的乞求一样。他揉揉眉心，转身进了书房。
　　柳琴儿开心的笑了笑。
　　他终于还是.......叫了自己娘子。她从袖子里拿出那枚银钗，她原以为这是一个女子的梦，却不想，还是实现了。
　　你什么时候不要我的呢？
　　她不记得了。她只记得，现在她自己也不想要自己了。
　　她露出洁白的手腕，将那枚银钗轻轻戴在自己的青丝上，那弯美丽的新月落在她的眼睛里。从那弯新月里滑落出一些泪珠，柳琴儿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轻轻闭上了眼睛。
　　你什么时候不要我的呢？
　　她不记得了。她只记得，现在她自己也不想要自己了。
　　她不再喘息了。
　　微风拂过她的发梢，拂过她的衣袖，卷起从那里落出的红纱，慢慢打着卷，吹向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