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暗香 ...
-
天气日渐冷了下来。
穿的再多都还不停打着哆嗦，自康复后，书文总觉着背心发凉，身上哪里漏风似的。北方的严冬极难熬，又极其漫长。
每日不等天明，南安王都会骑着马，挑着灯，走进大明宫。
屋内，打开装裱好的画像，卷轴上，还是那样纤尘不染的身影，红梅树下，律煮酒赏梅，书文提笔，“万木冻欲折，孤根暖独回。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风递幽香出，禽窥素艳来。明年如应律，先发望春台。”
看到‘律’字，心头一暖，嘴角一勾。
“下雪啦...”
“呀，真的飘雪啦...”
推窗一看，穿红戴绿的丫头们在白雪中追逐打闹，兴起，捞起一只小狼毫，在画本子上勾勒出二八芳华少女们嬉戏间的娇态，不知何时，手里一暖，金镶玉的暖炉，抬眸一看，玉王妃立在窗外盈盈笑着，“别画了，仔细生冻疮。”
“才好了没多久，还是回榻上躺着吧，祖母午睡该醒了，娘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嗯，娘亲慢走，仔细脚下打滑。”
关了窗，卷起画卷，抽出几页信笺，“七哥，家中一切安好？然叔叔府上安？久疏通问，时在念中。自来京，父必每日入宫教贤。母协理家事。魏氏常念扬州。京中寒冷异常，腊月中，时有狂风，着重衣，闲来无事，几人围炉夜话，今遇雪天，红梅似火，白风如仙境。另，每欲外出，父不允，成笼中鸟。盼兄来京，念七哥，欲死。书不尽意，冬馁，淼字。”
书文立在门外，身量单薄，呆呆的看着漫天飞雪，飘飘洒洒，“这北方的雪和南方的就是不一样，似乎连梅香都不同，暗香浮动，真可惜，没你陪我赏...”
“少爷不是最喜孤芳自赏么？这会子倒自怨自艾？”德叔一袭玄衣缓缓而来，黑白间，美得像一幅水墨画。
“哎，现世报哇...”书文自嘲一笑，果然报应不爽。
“这么大的雪，怎么不多穿件儿衣裳？仔细背疼。”他略带责备的声音怎么听怎么悦耳。
“屋子里实在太暖，出来透透气。德叔不用隔三差五往这儿跑，改明儿天气好了为我寻对信鸽吧，这样每七天就能收到七哥的信...”书文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双手递上，“有劳了。”
“赶巧了，今儿一大早，少爷就吩咐人送了狐裘斗篷来，还有新调的玫瑰花羹，少爷还托人带了口信儿，让您每日记得服用一勺。”
书文一喜，方才就注意到他背上的包裹，没想过竟是给自己的，“咦？这不是七哥的那件儿，呵呵，还有他身上的香味儿。”东扯扯，西拽拽，原地转个圈，“瞧，穿在我身上刚刚好...”
“还有这个。”
书文接过蜜罐，开启一嗅，好香。
“少爷到底仔细，知道您不喜穿的臃肿...这件儿玄色虽不比之前的那件白色名贵，到底能为您遮挡严寒，光这份儿心意老奴都动容，何况不见的这几年，亏得少爷还能知道您的衣量尺寸...”
“德叔...”他又开始唠叨了。
“少爷，老奴本不想多事。可老话说的好，打在儿身，同在娘心，王爷王妃哪个不是把您捧在手心里，放眼这整个长安城，哪个府上的公子像您这般顽劣，若不是王爷上了家法，指不定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怎么编排咱们，少爷也该听说了，朝堂上的党派之分，原就势均力敌，皇上既让王爷回京，又加官进爵，于旁人，这是皇恩浩荡，有的人几辈子怕也求不到，皇上看重王爷，少爷可细想过？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家道中落的可还少？若不是太子压下来，少爷当真以为无人追究吗？”
书文一愣，他第一次听管家对这么说这么多，字字句句戳到痛处，自然没想到这更深的层次，爹爹教导太子，难道皇上打算传他大位。
“书文不会再这么莽撞了，谢德叔提点。”
“少爷也不用往心里去，那毕竟是以后的事，再说了，以王爷如今的地位也不是谁轻易能撼动的，少爷是王爷的心头宝，自然也就成了旁人眼中的弱点，少爷少不经事，心地纯良，万不能为有心人利用，这也是王爷一直不愿您轻易接触外人的原因。”
一惊，他，南安王的软肋。
心乱。如麻。
缓缓走向梅林，裹了狐裘果然周身暖和，听闻有歌声从远方飘来，踏雪寻去。一个体态丰满，挽着发髻的女子荡着秋千，欢乐地唱着歌。
书文从未听过如此悦耳的歌声，这长安城里的女子当真不同，竟肆意打着赤脚，难道她不知女子的脚丫只有丈夫才能看的么，她当这是闺房之乐？
书文厉声道，“你是谁？”
那女子回眸一笑，书文一愣，原来是个肌肤雪白，一脸天真烂漫的丫头。怜香惜玉，给予保护的感觉顿生，忙解下肩上的狐裘，盖在那小姑娘身上。
“我是婉儿，你叫书文，对吗？”声音甜甜的很好听。
淡淡一“唔”，指了指她红通通的脚丫，上面还残留着来不及消融的白雪，“这样的雪天，光脚踩雪不冷吗？”
在扬州的时候，除了祖母、母亲，府中上下皆男丁，自来帝城，放眼望去，仙娥佳人若山，容姿不差，可就是连看也不愿看的，直到今日雪中偶遇，书文才认真审视眼前算是生命里出现的第三个女子。
“早先说有雪，但不大，此刻倒成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嗯，你我也算上因雪结缘，你瞧这暴雪纷纷何所似？”书文有意试试这女子才学，随口一问。
“起时如盐撒当空。”
“现下呢？”
“柳絮因风起。”书文眸子一亮。
“哈！当年谢道韫也这么答，婉儿果然是才女呢。”
“我若是才女，你岂不是才子？”
干笑两声，面颊烧红，“不敢当，不敢当。”
婉儿笑了，那笑声就笑银铃一般，悦耳极了。“长安城里的冬天尤其漫长，可我就是喜欢光脚踩雪，一点也觉不到冷，你也试试？太医说我是什么脚底发热，阴虚太盛。”
“太医？这么说，你出自皇宫了？”书文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
婉儿便又笑了，“呵呵，你真逗！这里的，哪个不是从宫里来？”
“那你说说，宫里好玩吗？”婉儿摇摇头，依着绳索，若有所思，“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
“是啊，一点儿也不好玩...”话毕，弯腰从地上抓起一大把雪捏成了雪球，投向远方。
“从小就是看着母亲在掖庭日夜捣衣”，她摊开了掌心，朵朵雪花飞下，“你可晓得寒冬腊月里双手浸在冷水中是何滋味？并非是我虚火过剩，我不过是想感受感受何为痛彻心扉，人只有知道疼了，才会拼了命的活着，要挣扎，一定要挣扎...你信吗？它朝，我定能为相为宰，只为她不再受捣衣之苦。”
书文原是想笑的，她一个女儿家，聪颖些做个妃子娘娘的尚可，为相为宰？简直痴人说梦。可她眼睛里闪着的光芒却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子不该有的。
而这个唤作婉儿的女子，无疑成为书文命里最特别的一个，话说，那婉儿年纪略比书文大些，又生的娇美，算是难得的通诗书的婢子，而书文从来不理会别人的眼光，交友必慎这个道理他懂得，一来二去，两人倒成了知己好友。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暗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