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言》三步芳

1、兰生

　　金陵夏季的午后极容易下雨。
　　原本还是晴空万里，结果一转眼，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坐在酒楼靠窗旁的位置上向下望去，大街上摆摊的小贩正连忙收拾着自己的摊位的景象可净收眼底，偶尔还可以听见他们骂骂咧咧的抱怨声在一阵雷声传来时戛然而止，立马换上求神拜佛的恭敬话，上手合十，不住地冲着雷声传来的方向鞠躬，模样引人发笑。
　　悦来酒楼现下基本上没有客人，小二倚在门口上微微打着瞌睡。二楼靠窗的位子上坐着个白衣女子。眉眼低垂，留着现下金陵最为流行的刘海，隐隐遮盖住眼角一抹朱红的泪痣，手中端着一杯香茗，有意无意地送至唇边小酌几口，目光隔着雨幕向楼外望去。
　　“小姐今日便不应该出来的，这下碰上这急雨，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停下来。”旁边一梳着丫鬟发髻的女子提起茶壶，往白衣女子杯中添些茶水，柳眉微微皱起，偏过脸看向白衣女子，微显担忧：“也不知老爷回到家又要说些什么。”
　　白衣女子将杯子不轻不重地放在桌上，转头看向丫鬟，无所谓道：“随他去，那嘴长在他身上，莫非我还能禁他的言。”
　　“小姐哟！你真是！”丫鬟张张嘴也不知该说什么，有些恼羞成怒地将手中茶壶往桌上一放，轻哼一声往女子身后退上两步，偏过头去不理女子。
　　女子轻笑，也不去搭理丫鬟，自顾自的将目光转向楼外。
　　不知何时起那里有个红衣男子撑着白色油纸伞站在大街中央，溅起的雨水将他下摆处打湿成暗红色，七尺男儿六尺长发，黑发如瀑散落在肩头直垂直膝处，怔怔然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就那么站在街上。
　　再说那丫鬟发完脾气后心中也是懊恼，只觉自己行为欠妥，且半天小姐也不理自己，心道别是小姐生自己气了，转过头正想向小姐赔罪，只见女子的目光正锁在大街上站着的一人上，不由得顺着女子的目光望去，待看清那人的背影，不由得“咦”了一声，似是惊讶，似是奇怪。
　　“怎么，你认识他？”白衣女子淡淡的将目光收回，看向丫鬟问道。
　　丫鬟皱眉，“小姐......不认得他了么？”
　　女子挑了挑眉，奇怪地看向小丫鬟。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个金陵里比较有名的花旦而已！”小丫鬟轻嗤，似是不齿。
　　“他叫什么？”
　　丫鬟愣：“兰生。”
　　“兰生？”女子重复一遍，声音微微抬高些，似是在唤人般，引得大街上那人身子一颤，转身觅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向二楼，头微微抬起，将整张脸暴露在伞下，皱着眉看向楼上的白衣女子。
　　该怎么形容那人的相貌呢？只觉得连什么天仙下凡都显庸俗，眉眼淡淡的似是江南烟雨，美得飘渺。
　　一时间，楼上主仆二人都愣在那。
　　白衣女子最先反应过来，眉眼向上微挑，举了举手中的茶杯，冲兰生笑道：“要不要来喝一杯？”
　　兰生沉默，只是唇边勾起一抹惊讶的弧度，瞪大眸子看着洛清雪，嘴唇蠕动，声音在嘈杂的雨中显得有些不太清楚，洛清雪可是听了个了个真切，微愣，看着那人旋身似逃离般消失在雨幕中。他说的是：“怎么是你？！”
　　自己跟他很熟么？洛清雪不解。
　　“小姐。”身后的丫鬟轻轻的叫了声洛清雪，而后有些激动地冲上前来，眼睛还在盯着男子刚刚离去的地方，嘴里喃喃地说些什么，也听不太清。
　　“兰生”？洛清雪在心中默默地重复一遍

　　戏子入画、一生天涯只身步步海天涯、路无归、霜满颜。夜微凉、灯微暗、暧昧散尽、笙歌婉转。彼年豆蔻,谁许谁地老天荒。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那雨早在洛清雪第一壶茶喝完前就停了。
　　而她是等那茶换了两道后才回家的。
　　回到家中时开门的是管家，一见她回来先是松了口气，而后凑近她低声道：“老爷这次看见小姐不在家可是发了脾气的，要是老爷说什么小姐千万莫和他顶嘴，只是忍下便是了。”
　　洛清雪沉默，面色不改只是点点头，身边的小丫鬟却是面色不好，带些愤恨：“估计又是二少爷在老爷面前乱说，自从大少爷进京赶考后，他便事事都针对小姐，莫不是那个庶出的真想翻身压在嫡出的上头。”
　　“卢月给我住口！”洛清雪轻喝道。
　　叫作卢月的小丫鬟还想说些什么，看见洛清雪面色已经沉下来，嘴张了张，终是沉默下来，两泪泡在眼眶直打转。
　　她又没有说错，那二少爷和而小姐也不只是老爷在哪风流留下的种，四年前给老爷带进府来，原本还是个本分的主，结果半年以前大少爷进京赶考后，那厮便无法无天，实施针对小姐，偏生老爷还自觉愧对这个儿子，事事顺着他！那不就可怜了小姐么？
　　洛清雪本只是觉得卢月那话说得失妥当，只道是自己平日里将人给宠坏了，悠悠叹口气，伸手摸摸小丫鬟的头顶：“你知道父亲而今喜欢他，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传道父亲耳中怎么办？”
　　卢月沉默，只是点点头，默默的将眼泪抹干。
　　洛清雪见状想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点点头，领着卢月向后院走去。
　　洛清雪理理衣衫，轻笑了声，抚抚额角辨不清喜怒。
　　一进大堂只见满地的碎瓷片，而洛老爷子正坐在主位上喘着粗气，胸口起伏的厉害，看样子是气的不轻，而洛家那所谓的的二少爷从洛清雪进来时，便是一脸轻笑地看着她。
　　洛老爷子则是没那么好心情，一个抬手将手边新奉上的茶给挥到地上，“你还知道回来？”白玉茶杯撞向地面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洛清雪好笑：“我为什么不知道回来？”这明明是她家好吧！
　　“你一个大家小姐，每日每日外出成何体统？！”
　　洛清雪嗤笑，望向洛老爷子，自个儿找了个位子坐下，一脸懒散道：“所以您想怎样？禁我足？”
　　“你...”洛老爷子本事好强的，一听这话气的连连翻白眼，“你这是什么态度？”
　　“就是这个态度啊！”某人摊摊双手，一脸无辜地回答，他想她有什么态度？
　　“你....你...你...”洛老爷子那“你”后面的内容还没有说出来，人就先一步一口气没喘上来，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吓到满庭的仆人手忙脚乱，洛清雪事不关己的坐下那里看着这出闹剧。
　　而这个闹剧的祸源此时却是慢慢磨蹭到洛清雪身边，冲她笑道：“姐姐还真是好口才。”完全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洛清雪轻笑，打着哈哈到：“过奖过奖。”目光却是始看着外面黑压压的天，半晌起身便向门外走去，从进门到走没有看过那人一眼。
　　不值得呢！某人终是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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