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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旧梦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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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还不能分辨出我是个女孩开始,我就喜欢秦牧了。那时候秦牧还只是个小男孩。
我很喜欢爷爷家的大院,因为那里有秦牧。我总是跟在他后面不停叫着:“土豆,土豆。”小时候我最爱吃土豆,我也最喜欢秦牧,所以我叫他土豆。他不服气,说你怎么能把名儿叫这么难听。我说你聪明,给我叫个好听点的。他说:“萝卜头!你总是长不高,所以不如叫萝卜头好了。”我撇撇嘴,不高兴地用脚蹭泥巴。他说,“咱俩都是蔬菜,凑凑就够一桌了。”我想了想,勉强接受。
我很早熟。我觉得这全是拜秦牧所赐。
秦牧喜欢院儿后面河旁边的大树,一根很粗的大树干悬在河上面。那个时候他就立志做个有学问的小孩,没事儿的时候总是把自己挂树上看书。
我喜欢去河边玩泥巴,后来觉得好孩子得向秦牧一样有追求,所以开始看小人书,边看书顺便看秦牧。
你说秦牧怎么长那么好看呢,鼻子长得像最好看的鼻子,眼睛长得像最好看的眼睛。秦牧的声音真好听,脑瓜子里面装的都是智慧,他从不抠鼻子,手指甲里也没有泥巴。你看,林乔虽然长大了人模人样,小时候还不是跟我一起玩泥巴。所以不是每个人,都能是秦牧的。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就对隔壁班老用拼音给我写纸条的小孩说:“你现在还小,不成熟。再说,我有喜欢的人了,咱俩没可能。”那小孩想了想说:“那你请我吃老冰冰棍吧,吃完咱俩就结了。”我痛快地答应了。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终于长大了,处理事情相当的成熟。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告诉爷爷林乔想学下棋,爷爷就教了林乔整个暑假,我们家林乔是个实诚孩子,什么也没问就学了一整个暑假。秦牧也在那个暑假教会我骑自行车。我骑自行车从没摔过,秦牧在我学自行车期间俩膝盖全摔破了。
秦牧长得非常快,噌噌跟拔节的竹子似的。没多久,我都没他肩膀高。这个时期,我特别抵制他喊我“萝卜头”。这个时期,他不大跟我玩了,即使在爷爷家大院,他也只带林乔玩儿。我总是赖着要跟他们一起,秦牧说我们男孩玩儿的女孩不能玩。
我郁闷地跑去问花朵朵:“为什么呀你说这是为什么呀。”花朵朵于是将原话转问丛嘉。丛嘉那时候跟院儿里王伯下棋,王伯耳朵不好,看着我们围着只是混乐。丛嘉举着“车”不知落哪儿,神叨叨说:“小女孩知道什么呀,男孩子的事跟你们说也不懂。”花朵朵抄过他的“车”就落定,王伯回过神儿,乐呵呵:“将军!”
我和花朵朵都觉得深有必要弄懂男孩子是个什么东西。我们各自回去翻遍了自家的书房也没找到这样一本书。这个时候,我家林乔出现了,林乔是谁啊,他什么都知道。林乔弄懂我们的问题后,脸红地在他的书柜里翻了半天,然后递给我们一本书。我和花朵朵接过,生理卫生常识,小学六年级版。
我急了,“这名儿不对啊,我们看这个干嘛。”
林乔说:“不是想知道男孩和女孩有什么区别吗,这上面都写了。”
花朵朵翻开一看,念到:“女孩长到十一二岁时会出现胸部发育,随后会出现第一次什么什么,俗称例假。男孩……”我捂住花朵朵的嘴,果断拖走了她。
我们选了院儿里最阴暗的一个角落,在很多不认识的字忽略的情况下,读懂了一部分生理常识。花朵朵读完后说,我知道为什么六年级才能读这书了,因为里面的字儿六年级才学。我有些同情花朵朵,我觉得是因为六年级才能看出男孩和女孩的区别,所以六年级才学。
花朵朵认真地想了想说:“秦牧不带你玩,一定是嫌弃你跟他不是一个物种。”
我没有追究花朵朵什么时候学会用物种这个词。
我想秦牧只是没想明白,我又不能跑过去教育他。那我只能等他想明白了。
那个暑假,秦牧和林乔跑出去的空当,我只能自己跟自己玩儿了。我明知道,就算去了爷爷家,秦牧也不搭理我,我还是丢下花朵朵跑去了。我觉得就是那个暑假,把我塑造成了一个时而忧伤时而喜悦、特有文艺范儿的小姑娘。
我和花朵朵小学快毕业的时候,开始流行还珠格格。我们每天放学就狂奔回家看电视,没看到的还逼迫花爸爸去外面小店租影碟。小燕子笑我们也咯咯地笑,紫薇哭我们也缩着鼻水哭。
花朵朵喜欢五阿哥,我喜欢尔康。花朵朵觉得东院的二公子就是她的五阿哥。二公子叫二公子不是排行老二,纯粹只是二这个形容词得代表他,这是丛嘉总结的。我的尔康当然是秦牧,聪明,好看,智慧。这是我能想到的全部的好词儿。
当花朵朵听说二公子被几个女娃儿给抓破脸后,决定不喜欢五阿哥了。我很久没有见到秦牧,可是还当他是我的尔康。当时,我还没有想到我是不是夏紫薇这个问题。
丛嘉初中课业很忙,大部分时候跟林乔一起做功课。我和花朵朵自由了一整个夏天。夏天快要过完时,爷爷去世了。
我们全家在爷爷的小院儿里住了半个月。爸爸牵着我和林乔给爷爷磕头。秦牧也跟在我们后面,不停地磕着。妈妈抱着秦牧哭着说:“好孩子,好孩子。”我跟着妈妈哇哇哭着,林乔也不停用袖子抹眼泪,我泪眼朦胧还看着秦牧,他眼眶通红,满脸泪水,但却没有一点声音。
没有了爷爷,我的暑假也没有了。
后来我上了初中,妈妈开始担忧我能不能考上大学了。林乔开始往家里拿奖学金了。花朵朵居然开始成绩比我好了。
一切都开始改变。我一直没变,我就喜欢秦牧。
初二那年,我人生的第一次例假在我的祈祷中终于来临了,我很镇定地处理。我人生的第一封情书也来临了,我一样很镇定地处理了。
花朵朵终于开始慨叹我们都是大女孩了,都可以早恋了。她说完就跟追求者之一搅和在一起,周末一起跑去冰场,还不带我。我一个人在家里晃啊晃,一直晃到林乔和丛嘉发现花朵朵不见了,然后他们俩就一起逮她去了。
我和花朵朵终于因为爱情这个东西,吵了一次架。还好我和花朵朵的情谊是铁打的,我们无坚不摧。似乎从那时开始,丛嘉意识到花朵朵是朵招蜂引蝶的花儿,开始无所不用其极地扼杀她一切早恋的苗头。
早恋啊,多美好的词儿啊。我开始在头脑中万分言情地构思起小A和小B的纯真爱情,然后一个错别字儿都没有的写了几千字儿,快要写到A和B该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时,一个初三的学长开始明目张胆地追求我。我的那个虚荣心啊,膨胀啊膨胀的,然后我牙一咬就跑去找秦牧了。
秦牧马上要高考了。被我堵在校门口时,黑着眼圈,一脸的不解。我把情书给他看,然后说一个学长对我死缠烂打,并栽赃情书是学长写的几十份中的一份。
他瞪着我说:“你居然早恋。”
我镇定地说:“没有。”
“没有?那这个是什么?学长又是什么?难怪你成绩下滑的,肯定跟这个有关。”
我不喜欢成绩这个话题。只是,秦牧多关心我啊,他连我成绩不好都知道。
于是,我狠狠心,板着脸说:“我没有早恋,成绩也能上升。我是为你着想,才跑来告诉你这些。我从小就只喜欢你,你说我要是被别人追走了,你怎么办啊,你就没人喜欢了。所以我告诉你这些,你得拦着我,不然就没地儿后悔去了。”
我是个文艺小青年,口才多好啊。一定是我的理由相当有说服力,秦牧愣了好久,没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拉着我的手说:“我送你回去。”
这回该我愣了。秦牧的手我好久好久都没有牵过了,长大了很多,结实了很多,中指第一个骨节处有了块硬的茧子。
我晕晕乎乎跟着秦牧,不知道有多久,上车下车,过马路过桥,牵着的手也黏糊糊的,不知道是谁出的汗。言情小说里怎么没有说男孩和女孩牵着手会出汗呢?
到街口的时候,秦牧撒了手:“你进去吧。”
啊?就这样?我心里疑问,没说出来,只是低着头,用脚蹭地,并不转身走。
秦牧也没转身。
他轻咳一声,然后转过身,疾走两步,突然回头说:“你别被人追走了,不然我就亏大了。等我高考完我来找你!”
我还没来得及起言情范儿呢,秦牧就跑走了。
算了,不用起范儿了,我咧着嘴哼着曲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