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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三六)生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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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生死
又是个无月的夜,冷肖宫中一片昏暗,只有一丝烛火妖冶地跳动着。
白衣女子背对着烛火抚着筝,一袭雪白在烛光中被映得血红,仿若鬼魅。
门被轻轻地推开,白衣女子似乎丝毫没注意,只是沉浸在指下的曲调中。
直至进来的人影到了身后,女子猛得停止抚琴,却没回头。
“小桃,为什么呢?”
“小姐在说什么啊?小桃听不懂,”来者正是侍女小桃。面对突兀停止的琴声,她愣了下,却很快单纯地笑了起来。
“你是来杀我的吧?”百嫙月轻叹道,却字字刺入身后人心中。小桃手一松,手中之物掉到地上,嘴上却道:“小姐如此疼爱奴婢,奴婢怎么会——”
“既然不是真的,你又何必慌乱呢?”百嫙月回过身,习惯了黑暗,对于如此昏暗的烛火还是眯起了眼。
小桃心中一惊,几日未见,小姐竟是如此憔悴与疲惫,仿佛这肖冷宫带走的不只是她清淡的笑容,还有她的梦。
“我——”小桃还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摇了摇头。跟了眼前之人这么久了,早该想到是瞒不了她的。小桃闭眼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不符年龄的早熟:“敢问小姐,小桃是哪露出了破绽?”
百嫙月没料到小桃会如此坦白,倒微微一愣,但很快便轻轻地笑了:“你果然还是个孩子,脸上藏不住事,他们派你来,不知是好是坏。”她看着眼前的“侍女”,自己曾经是那么信任她,可如今……也许这就是命运,就像自己和倾炎一样,到底还是无法勉强的。原来世界就是这样,信任与承诺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她已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再相信任何人了。“从那次倾炎误抓你起我就怀疑你了。我知道那个刺客不是你,可事后想想,你为什么会在那呢?青说他没有陷害你,我知道他没有骗我,我便开始留意你的举动。其实这宫中看似复杂,却什么都瞒不了人,不用费心就能查到你经常前往梁妃的宫府,于是我就有了怀疑。让我最后确定的是那次你端来的补药。那药里放着种慢性的毒,虽然淡,几乎算无色无味,可从小闻药长大的我还是识出了,我假意喝下,只是为了骗过你,让你放松警惕。我去问过管事,查到了你是尚书府送来的,如此一来,答案只有一个,你是尚书府派进宫的眼线,而他们大概是叫你害死我了。”
百嫙月一口气说完,小桃听得哑口无言,好一会了才无奈道:“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没相信我。”
“不,是你辜负了我的信任。”百嫙月淡淡说道,眼底闪过一丝悲痛与惋惜。又是一个被卷入这场斗争的牺牲品吗?
“小姐,对不起,”小桃突然泪眼汪汪地跪倒在地,“我也是被逼的。梁妃她其实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他们威胁我说如果我不按他们的指示做,就会杀了我娘。我娘她从小辛苦将我带大,我不能害她。”
百嫙月只看了她一眼便明白了一切,没再说什么,只是轻叹了口气,神色恍惚地看向窗:“我不怪你,只是没想到真的是你,所以厉宸的事也是你了?”
小桃默默地点了点头,不敢再看百嫙月。
百嫙月突然觉得很辛酸,也许这事上真没有纯粹的恶,大家都是为了自己而努力,他们有错吗?她突然好恨这个没有人气的皇宫,皇宫是死了,里面的人的心也是死的,这个冰冷的地方竟无法让她感到一点温度。
自嘲地笑了笑,她都已经在这冷肖宫了,再感叹这个世道的不公又有何用?
正思索着,窗外又有了声响,她惊起,就见几个黑衣人破窗而露。
“小桃,你太让我们失望了,幸好大人早料到你成不了大事,派我们来替你。”
“我——”小桃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手卡住了喉咙,嘴张了又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的任务完成了,”领头黑衣人冷酷地笑了声,一刀抹向了小桃的脖颈,一个生命连申诉的时间都没有,就这样消失了。
毕竟跟了这么久,已有了感情,百嫙月眼前蒙起了层水雾,眼前的世界变得有点恍惚,一切美好的回忆与信赖的曾经在脑中忽闪而过,然后慢慢散去:该忘了。片刻后,当她抬眸时,那淡淡的忧伤已然不见,双眸如星子般明亮如溪水般透彻,干净得让人不禁怀疑刚才的一切悲伤只是幻觉,而如今冰冷刺骨的犀利目光才是真实的她。
“何必呢,你们要对付的是我。”
“不用担心,下一个就是你,”在那寒冷的眼神下,黑衣人扭过头,不敢直视,摇头甩掉那种怪异的感觉。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他告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
天意吧,百嫙月闭上了眼,无力反抗。
她感到一只冰冷的手卡住了她的脖子,扣紧。那双手如地狱来的勾魂使者,寒意刺痛了细腻的肌肤。
意识开始迷糊起来。
她要死了吗?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无情的世界了吗?死何尝不是种解脱。
“月儿,你要好好活下去。”耳中响起轻轻的一句话。不知有多少年了。那时的一切似乎都已褪去了色彩。泛黄的阳光下,爹拍着小小的自己郑重地告诉自己:“月儿,你要好好活下去。”
她要好好地活下去。百嫙月猛得睁开眼。她不能死,不能对自己不负责。
她活着从沙场回来,怎么能死在深宫中!
烛光猛得熄灭,百嫙月手中银光闪现。
小桃,你以为我知道你要杀我,还没有自保的准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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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皇倾炎赶到冷肖宫时,冷肖宫又恢复了一片死寂,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大步走进宫,却没看到一丝烛光,心慌与恐惧随着他一步一步深入而加深。
“嫙月儿!”他撞开门,屋里一片漆黑。他点亮烛台,才看到百嫙月缩在角落,衣发有点凌乱。
“倾炎!”百嫙月虚弱地唤了声,埋首进他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皇倾炎不停地说着,吻着她的发丝。“我以为我会失去你!”他抱紧她微寒的身体,“你可以怨我恨我,但不要有事啊。”
“放心,为了你我也要活下去,不然你怎么办呢?”百嫙月虚弱地带着孩子气地笑了笑,“你不用担心,我能保护好自己。”
皇倾炎默默颔首,带过了心中的惊讶与赞许。此刻他想做的只是这样搂着她,感受着她的温度,深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你是怎么做到的?”刚冲进来时,他的眼中只有她,现在才发现四周倒地的黑衣人。
“一点防身的能力还是有的,以前师父教我医术时也传授了些护身之法,不伤人,却足以自保。你看,”她伸出手,手上亮出细细的银针,“我为自己在香里烧了安神的药,这种药对常人无害,对习武之人却能使其全身无力,而后我就用银针点了他们的穴。
“我怎么没事,”她提起,他才注意到屋里的确弥漫着种奇异的麋香味。
“大概是你的内功修为深,此药对你无用。也是我的命,他们未派武功高强之人,是没想到我会有反抗之力吧。”
“还好你没事,”不然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看出他的紧张,她轻笑出声,苍白的脸色也微红起来:“我赌你会回来找我,而我赢了。”
皇倾炎看着她微弱的笑颜,心中暖暖的,可第一次恨起了自己的猜疑:自己不仅不相信她的无辜,还在她最害怕的时候将她抛弃让她一人面对。
“我恨过你的无情,也怨你对我的不信任,”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与愧疚,百嫙月淡淡地开口:“但在生死刹那,我想通了,何必怨恨呢,你也有你的理由,在我将罪责推到你身上前,我该先体谅你的过去。倾炎,我们已经走到这了,我希望我们能继续走下去。”
“你还会相信我吗?在我对你做了那些事后?”他苦涩地闭上眼。
“我不确定,”意识到环绕自己的手因自己的犹豫而微微一僵,百嫙月反握住他,道:“我会试,我们一起试,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