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度》露滴红蔷薇

6、雷镜

　　湖心茫茫，随风波动，我们周围，众妖吼叫，腥风阵阵。耳边无数吼声冲天而起，汇聚一块似排山倒海一般，直将天地都变了颜色，隆隆传来。
　　流魄眉头紧皱，忽的抬头，淡淡道：“你小心！”飞身拔起，傲立云端，在万丈霞光之中，手印翻滚，流光溢出，似化作血腥屠戮之刀，所过之处即为血雨纷飞，碎骨累累，竟是在他脚下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那清俊的脸庞此刻没有一丝的生气，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那一片黑色洪流。
　　看上去彷彿无穷无尽的水妖洪流，一波又一波地疯狂冲上，渐渐将我们分散。
　　正对面突然出现一只巨大白骨妖蛇，在黑云之下，它一身的骨骼呈现出异样的苍白颜色，而身后不断震动的那三对色彩斑斓的翅膀直接连接在白骨之上，更是诡异之极。
　　白骨妖蛇将接近三丈长的巨大身躯盘了起来，震动着身后骨骼之上的三对翅膀，蛇头上的蛇信不停地吞吐着，喷出一股股黑气，骄狂至极，巨口张开，露出两根白森森巨大獠牙，咬了下来。
　　眼看着那似乎比人还要大上几分的獠牙闪烁着冰冷白光，从天而降，周围又被小妖团团围住，动弹不得。
　　真是……插翅难飞啊。
　　突然脖上玉坠光芒大盛，冲天而起，在一片黑气中如凤鸣九天，刹那间斩断黑气，劈开乌云，如电芒撕裂黑夜，落下人间，那一道汇聚了真法大力的光柱，霍然从天而降，从白骨妖蛇的正上方落了下来，从头顶直贯而入。瞬间，一股巨力从那具巨大的身躯上迸发开去，连连散开，周围小妖被这无形有质的气流推出了老远。
　　白骨妖蛇仰天发出一声长吼，声音凄厉，支撑着身躯的巨大骨骼从上到下，突然间开始发出奇异的光辉，吐出一粒鸡蛋大的原珠，片刻融于玉坠。
　　瞬间，黑云轰然散去，如狂风席卷天地，吹过漫天风雨。从那黑云最深处，突然有巨大漩涡向外急速旋转，无数的黑色云气被席卷其中随后散开，不留痕迹。
　　有一个少年身影，现身出来，在我面前站定：“大家退下。”
　　也就是在他现身的那一刻，忽然间全部的水妖都停住身子，仰首向天，向着那个身影仰天长啸！
　　“你是谁？”他这般轻声低问，目光温柔，仿若相识多年的好友，“你们走吧，与兽族联手一事我自会向哲大人请罪。”
　　他这般幽幽地说了，便抬头望月，再也不理会我们。众妖尽散。
　　头上突然透进一丝光明，然后光明猛的扩大，刷的一声裂帛，整个皮囊被全部撕开。我们从高处跌下来，晕头昏脑的横躺在地上，眼前射进阳光灿烂，缓缓在朦胧的眼睛里化开。慢慢眨了眨眼睛，流魄清秀的容颜出现在瞳孔里。见他醒了，把脸贴上来，缓缓摩擦，喃喃道：“安全了。”他紧紧抱了一会，才把我挪开一点，仔细检查了下全身，又抱紧了，极度宠溺……
　　流魄立起身来，喃喃道：“圣美，你发现了吧，我其实是魔……师傅与哲大人交好，将我送来磨练，我怕你心声间隙，便一直瞒着。”
　　“没关系的，你是流魄呀！”忽闪着大眼睛对他道：“你师傅认识哲大人？”
　　他似乎呼了口气，忽又闲适的浅笑，意态悠闲，道：“这个说来话就长了，先回去见过哲大人，路上我说给你听。”
　　原来5000年前，仙魔大战，四界摇晃，趋向毁灭，仙界九天长公主殿下不忍苍生受难，本欲命四大神兽：白虎，青龙，朱雀，玄武各自镇守一界，不料朱雀突的失踪，便由穷奇顶替来了妖界。
　　“那穷奇就是哲大人？”我问。
　　“恩，他原本是长公主殿下坐骑，我师傅是玄武大人。他五人自小一起修炼，感情非常深厚。”流魄复又黯然，“可惜长公主殿下精气耗尽，消逝于天地，朱雀大人也失踪5000年。”
　　……
　　北峰顶，桃花源，流水亭。
　　桃花源在西面近悬崖边建有一座石亭，亭皆是此山上的巨石而建，简单朴实却大气。
　　北峰峰顶之上，风吹得衣袂飞扬，而那一轮皓月正当空而挂，洒下清辉若一层薄纱，轻柔的笼在这高峰上，轻轻的将流水亭围绕，而此时还有那清雅绝俗的笛音在随风而飞，在随月而舞，清幽而雅逸，闲适而舒心，再加上亭中那白衣白发，风姿如仙的美人，一切如梦如幻。
　　“这一曲飘逸清绝，我听着，仿佛以为自己已到碧落山上，正采花为食，取琼泉而饮，摘瑶果而逗仙鹿，踏流霞而戏青娥。”笛音止歇时，我开口道：“不知这首曲子叫什么？”
　　“没有名字？”哲大人抬首看看空中明月，“这支曲子是故人所著，当时并没有取名。天色已晚，圣美去休息吧。过几天殿上听赏。”
　　也就是说这几天都不再见我？
　　咽回口中思量，只是一叹，我起步往山下走去。
　　山顶之上，桃花片片，哲大人走出石亭，抬首望着空中还是那般皎洁的明月，那不知人间怨忧的明月，为何偏向别时圆？
　　闭上眼，所有的……连月也不愿让它窥视。
　　再回首，已是千回百转，沧海桑田。
　　今天是大殿封赏之日，那天水族放我们回来，果然不再参与鸟兽两族纷争，兽王见势不妙，不久撤兵而去。
　　“哲大人到！”殿外远远便传来宫人的吆喝声。
　　殿内众人马上整理仪容，笔直站立，垂首敛目，肃静恭候。然后便听得衣裙摩挲、环佩叮当之响，最后殿内响起哲大人淡默优雅的声音：“都起来吧。”再挥手，所有宫人都退下，并关上殿门。
　　大殿王座之上，哲大人端庄而坐，目光轻轻扫过殿下众将：“血雉族危机已去，大幸我界并没有太多伤亡！”
　　“流云流魄！”哲大人唤道。
　　“请大人吩咐！”流云流魄躬身上前领命。
　　“封大侍卫！”
　　“是！谢大人。”
　　“圣美！”
　　“在！”我露出身影，上次跟在哲大人身后不觉得，这次在殿下侯旨，身处一群“人”中间，我这个动物真突兀。
　　“圣美年岁尚幼，却有如此表现，天资聪颖，乃可造之材，封大侍卫，赏千回丹一枚，望你好生修炼，早日化形为人。”
　　“谢大人恩典！”
　　垂首,瞥见流魄温柔的笑。
　　千回丹——掌中书翻的哗哗作响。那日哲大人将它赏赐给我，却没有说明药性，妖界人均不识此物。
　　“服食便可！”哲大人只淡淡道。
　　千回丹静静躺在玉盒里，丝丝光华，沁人心脾！
　　摇头一笑，毅然吞下。
　　封大侍卫后，便与各位大人一起共事！初时看我不能化形，均不理猜我。后来见我独立处理了好几件大案，方才不再小瞧。
　　又是一年春来到，春草吐绿，山花初绽，鸟儿们扬起闲置一冬的歌喉啾啾唱着，一片生机盎然。
　　我走在栈桥上，看着初春美景，心里像要唱起歌来。今日总算偷得浮生半日闲。信步而行。不知走了多久，只听见一阵嘶吼声传来。我忙急行两步上前看去，却见一人一麒麟正在林地上对峙着，那背影正是流魄！
　　满目的白，他立在马前，周身先天罡气环绕，雪白衣袂鼓荡猎猎作响。白中一瞥墨黑，麒麟面对着我，通体黑如墨玉却是两眼血红。它嘶嘶的粗喘着直立不动，紧盯着对面渊亭岳峙的娇小少年，一人一麒麟就这样较量着气势。流魄周身的罡气越来越强，我离他如此远都被压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地上残留的枯叶发出飒飒响声，将阳光都映成了魔媚的紫红。
　　麒麟的眼睛光芒四射，红得似要滴出血来。流魄的衣袍越来越鼓，几要涨破，突然定格不动。只见麒麟前蹄一抬，刹那间白影如海浪将它淹没！我呼吸一窒，流魄已骑在它背上。墨黑上下腾挪，那白却如利剑稳稳插入，纹丝不动。眼前的黑白纠缠着，耳边嗡嗡一片，无双的气势与力量在我脑海中激起滔天巨浪。
　　终于，再桀骜的生物也不得不臣服于这强悍霸气，温顺低下它那高傲的头颅。流魄唇边绽放出璀璨笑意，那是身为王者的骄傲。他双腿一夹，麒麟受命飞驰起来。黑白身影宛如一体，飞腾而上，天地都在他们脚下。
　　看着那飞驰的身影，我像被定在了地上无法移动，内心骄傲。流魄驾着麒麟向我走来，那双眼是我从未见过的美丽。美得妖冶，如暗夜里的玫瑰；美得妩媚，如血中白莲；美得天地失色，摄人心魄，霸气无边，“今日起，你的名字叫做‘飞天’，是我流魄的坐骑！”
　　“恭喜你了，居然御了只麒麟当坐骑。”我跳上麒麟，朝他打趣。
　　“没法子，圣美赶的紧，不努力不行呀。”流魄懒洋洋的说，拉了拉我的尾巴。
　　嘿嘿，我已经六尾了。不知是不是那千回丹的功效，每次战斗，总感觉凭空多出好多法力，好象“吸功大法”的样子。
　　“圣美，”一张花瓣似的小脸凑在我的面前，慢慢垂下来，漂亮的大眼睛正对着我，蓝宝石一样荧亮。我睁大眼，忙推了他一下。他纹丝不动，抓着我的手清浅一笑，力气蛮横：“我带你去魔界逛逛！”
　　我怔了怔，点头。
　　麒麟飞的飞快，没多久就到了魔界境外。那里看去还是阴森森的，就像一个浪荡的女杀手在对你挥手，又是恐惧又是诱惑。
　　魔界就是魔界，主色调都是红与黑。路旁种着荆棘，黑紫色的野玫瑰，还有不少红黑蝙蝠飞过。在妖界呆久了，看看这里，真新鲜。一路上看到很多卖小东西的棚子，魔界商人都是用深色斗篷将自己裹住，帽檐下有两点奇异的光芒，脸部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漆黑。
　　“你小时侯就住这里？”我问。
　　“是呀，很美吧？”
　　呵呵，魔界虽然特色多多，趣味多多，让人有冒险和旅游的欲望，可，并不适合居住。
　　我们俩一路飞着一路聊，流魄突然指了一处水潭：“看到中央那水潭了么？过去照照，你可以看到很神奇的东西。”我说：“什么？”
　　“那是雷镜，可以看到对自己影响最大的人。”他颇为骄傲的说。
　　我又忍不住跳过去，心跳加速地靠近它。
　　几道闪电在水花中劈过，电掣星驰，流光行空。
　　潭中现出一只仿佛一握即碎的纤弱手腕来。一道道的梳着墨色的及膝长发，丝滑如水，小巧的下颔，点朱般的唇，一双媚眼水汪汪的转，我却认出，那是我和姑姑在人界遇袭那一晚，沐浴后镜中的脸。
　　画面展开，她奔向前面满园满树的小花，回首娇笑道：“师父喜欢？圣美给师父摘下来。”走前两步看准了，便提气轻身翻上去。
　　啪的花是摘下了，却不能保证完美的落到地上去。
　　哎哟一声，手忙脚乱猛的抱住一棵稍粗的树枝，如同挂在树上的无尾熊……正庆幸手里花没掉，也不管自己是什么姿势了。突然耳边又是卡的一声，一看，抱着的树枝居然开了道叉，然后咯拉咯拉的逐渐裂开。
　　树枝又卡的一声，完全断了。她刚闭上眼睛，身体已被温暖的怀抱接住。一声温文而雅轻叹的传来：“圣美，你真是我教出来的？”
　　她却咯咯的笑，手里的花抬起，道：“师父，给你。”
　　男子一手将她放下，一手接了过来。
　　她笑道：“这花是不是很好看？”一边跑前了几步，风里夹着清淡的花香，说不出的心旷神怡。猎猎风声，一缕长发勾过脸畔，吹的她衣袂大展，自在的笑着，跑了开去。
　　男子拈花而立，白衣乌发，抬起脸。
　　我却莫名的紧张，心跳却如此的快速，耳边仿佛有风，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仿佛只是一双眼睛在探索着张望着……
　　那是一年轻公子，着一袭简单的白布长袍，朴素如未经丝毫雕琢的白玉，浑然天成却自是高洁无瑕，一双眼睛清澈幽深如碧潭，却无波无绪、无欲无求，随意的站在树下，却似站在九天之上，偶然垂首瞥一眼漫漫红尘、营营众生，超然淡定却又悲怜包容，仿佛随时将腾云驾雾而起，载走这风采绝世的白衣公子。只是眼光扫过离去的女子，露出一点清馨温柔。
　　怦！怦！怦！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