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生活》周四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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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帮我择菜吧。”

　　林坚毫不意外他娘会到厨房里来，他毕竟是当家的长子，他自己虽无意过问，但他娘总要就阿琼的到来交代一声，哪怕阿琼就只是来闲玩两天。何况据他观察，阿琼只怕不是来闲玩。

　　“哎。”谢氏坐在矮凳上择菜，一边就把阿琼家来的前因后果给说了。“当时我一听她的办法，觉得有点道理，立马去说服她爹娘让她跟我家来，我那个侄孙媳妇是最看重阿琼念书的，我是保证了又保证，春山是帮着劝了又劝，她才一千一万个不情愿地应了。如今想，我这岂不是脑筋发热了？阿琼还是孩子一个，她的法子也没有人试过，我竟跟着她瞎起哄。”

　　谢氏苦笑，“我倒不是怕阿琼她娘怨我，毕竟我老太婆还是有点脸面的。我是怕真的耽搁阿琼念书，回头不好跟先生交待。”

　　“不至于。我看阿琼做事很有分寸，她自己心里有数。实在不行，过两天就送她回去就是了。”林坚安慰了他娘一通，还是最关心一个问题：“阿琼说的法子真个是她在书上看到的？用石膏熬水煮？”

　　石膏点卤是豆腐的做法，从来没听说过这能用来做竹笋保鲜的。不过自己见识短浅，没听过的法子不代表不可行，何况阿琼说是在书上看到的……

　　谢氏在一旁肯定地点头，“阿琼把书带来了，一会你自个翻来看。我是不识字。”不然早恨不得捧起来研究了。就催促儿子：“饭我来做，你去找阿琼。”想了想，自己又反复，“算了，别给孩子压力。”显得让她家来就非得拿出法子来似的。“唉哟，我这脑袋一提起这茬事儿就容易发热。”

　　林坚却没有再听进他娘的念叨。他的思绪受到震动，一时只觉如拨云见日恍然开朗。手中切肉的动作不知不觉就停了。他从窗口望出去，院子里的阿琼正把吃剩的西瓜皮捧着丢进了猪圈里，如何顺手拿起倚靠在墙脚边的扫帚打扫院子来。

　　真的太懂事了。自知晚辈的身份，完全懂得做一个讨喜的客人。显然，言行有分寸的人，自然也不会无的放矢。

　　林坚放心了。

　　切菜的“咄咄”声又有序地想起，除了他自己，无人发觉其中情绪的高昂。“娘，这个事儿您别多想了，交给我就行了。阿琼难得来咱家，你只管给她吃好喝好来。”

　　“知道了。”长子行事，谢氏是最放心的。

　　炊烟袅袅，散入越发浓重的暮色里，饭菜的香味在院子里弥漫开。

　　阿琼驱赶鸡仔入窝，林强拎着篮子笑眯眯地走进院子里来，跟她招手：“阿琼，快来，有好吃的。”

　　竹篮里躺着几挂饱满的青葡萄，角落里还有苜蓿叶团做一团，凑近了，便闻到甜蜜的清香味。

　　阿琼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细爷，这是……？”

　　“是野蜂蜜。”林强笑嘻嘻地，把苜蓿叶打开给她，“尝尝看，可甜了。”

　　她知道，从前她也吃过，第一回吃是她年幼时候，只记得这粘稠的液体有非凡的甜蜜，第二回吃是她落水后阿太探望她，特特给她带去的慰藉。它是这样的美味香甜，以至于让人那一瞬对生活充满向往。

　　后来她特意去找书来查阅，知道蜜蜂在高高的树杈上结巢，人们想从蜂巢里掏取蜂蜜，既要爬高，又要小心防止被蛰。

　　细爷的衣裤、手臂上都有刮痕，可以想见这蜂蜜取得不易。

　　阿琼眼眶发热，低下头喃喃道：“谢谢细爷。”

　　“小丫头咋这么客气，”林强哈哈笑，“甜不甜？”

　　阿琼重重点头：“甜！”

　　“那你多吃点，这是特地给你采的。”夜里去邻村找聚赌不归的阿爹，意外落水几乎溺亡，刚听到的时候他就想着阿琼真是太可怜，比他小时候他爹去世时的他还要可怜。

　　“细爷也吃点吧？我给阿太和阿大也留一点。”

　　还有姥姥和弟弟他们，如果能给他们带点回去尝尝就好了。

　　阿琼有点不好意思。

　　“给我留点啥？”阿太从厨房里端着菜走出来，走近了一看，顿时笑了，“这可是好东西。不过阿太不喜欢吃甜，你阿大和细爷也没少吃这东西，不用给我们留。”

　　“这是给你的，你客气啥？这玩意平时我和我哥要吃多少有多少，也就你们平地人稀罕。哎我说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你可没少跟我抢鸡腿吃。”林强奇道。他比阿琼大五岁，阿琼四、五岁时逢年过节来他家里，却正是他胃大如天的时候，每每却把鸡腿都往自己碗里撮，不肯分他一个。

　　阿琼又羞又窘，“你也说了那是小时候。”

　　这时林坚两手各端着一碗菜走出来，看了他弟一眼，对众人道：“吃饭吧。”

　　林强收到他的眼神，心里已经跪了，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对阿琼道：“总之山里啥好吃的都有，你要喜欢尽管敞开怀来吃，不用想着给我们留，我们平时都吃多了的。”

　　“你细爷说的对。”林坚也温和地道，“阿琼，阿太家也跟你家一样，你凡事自在就好。葡萄，蜂蜜，别的你如果喜欢吃就尽管跟我们说，这山上总缺不了吃的。”

　　又对谢氏说道：“娘，你给找个瓦罐，到时采回来的蜂蜜存里头，不容易坏，阿琼吃不完，还可以带回家去。”

　　阿大真的很细心，发觉她的想法。

　　阿琼觉得不好意思，又很感激。

　　“好。”阿太笑着应了，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她。

　　阿琼不好意思地笑笑。

　　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因为有了之前关于蜂蜜保存的话题，很快地就谈到了竹笋的保鲜。

　　“最先我看到的散记著者名为南山翁。南山翁嗜美食，他所著的散记多写食方的研究。关于竹笋，他写到有一日家中老仆为做豆腐，将焙烧好的石膏碾成粉末后加水调成石膏浆，石膏点卤后没用完便浆存在瓦罐里，偏偏老仆忘性大，他切了笋片放在锅里熬煮，用瓦罐加水时却忘记里面是石膏浆，因为老眼昏花，他也没留意浆水颜色与清水不同，这样大火滚煮，把笋片煮透起锅，发现煮成的竹笋颜色比以往显得嫩黄，质地更硬挺，煮熟后口感更脆嫩，南山翁吃后追根细查，才发现是石膏浆起作用。他大喜过望，认为石膏浆对于竹笋，不啻于它对豆腐的重要，因此他反复尝试，用不同的石膏加调不同量的水，不同的火候加入不同量的笋片，总之试了很多种方案，但煮出来的竹笋都没有第一次机缘巧合的时候口感好，有些苦有些涩，甚至焦糊不能入口，但没有例外的是，煮出来的笋，保存的时间将近一月。”

　　清水煮的竹笋，夏初时保存三五天已足够漫长，三伏天却至多能存一、两天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