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剑x唐门/花策）岱宗飞羽》陈老九

32、岱宗飞羽（三十二）

　　藏剑山庄的叶岚少爷正在热烈地追逐猫胡儿巷新红的莱娘，这是混迹香坊的人都知道的。

　　香坊就是康元坊，是余杭烟花女子的聚居之地，也是风云人物、风流士子出入流连之地，是风月场，也是风云会之所

　　叶岚少爷已经在猫胡儿巷住了十天，家也不回，每日耗在莱娘的住处，偶有离开，那便是为美人物色新鲜玩意去了。每日清晨都有人用银制的小车送来一满车新鲜带露的栀子花瓣，叶岚将礼物放入花车之中，等待莱娘醒来后从满车香花中取出深埋的惊喜。有时是价值不菲的纯金器皿，有时是精致的青白瓷，有时则是叶岚亲手打制的头钗、坠子等小物件，或者是他亲手雕的一朵冰花。至于其他博佳人芳心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叶枫晚与唐铭来时入了夜，坊门已关，不过对于他们来说坊墙自然不算障碍。唐铭本要翻越坊墙，却被叶枫晚拉住，往正门走去。原来这香坊夜里的盛况，甚至是唯一能让宵禁之戒在这里眼睁眼闭的地方。那些才子贵人，玩到夜深，又不便留宿，或是大驾晚临了，只要平时是熟脸且与坊正有过打点，都能放行，竟成上下默认的一桩事了。

　　进到坊内，倒没有想象中的喧嚣富丽。香坊有十字主街纵横相交，期间阡陌小巷穿插。凡一行从业之人都有三六九等之分，风尘女子也无例外。猫胡儿巷就是余杭最艳名远播也最难以高攀的风流女子们居住之处了，在坊内靠北角。

　　香坊真的很香。除了街头巷尾随处浮动的时令鲜花香气，走过靠南的街巷时，较为浓郁的是香粉胭脂的气味，而走到猫胡儿巷一带，鼻端如有如无的就是上等香料熏染的香气。坊里有热闹的花酒楼，也有幽静的独门独院，权看人喜欢怎么。一路上皆有各色身份的人认出叶枫晚来上前招呼，叶枫晚熟稔地攀谈与抽身，沾沾即走，不多耽误时间，倒是顺道问出了叶岚现在身处何处。

　　——若以为他现在定在莱娘的温柔乡里，那就要扑空了。

　　善善阁是香坊里面有名的闹场子。所谓闹场，也不是说多么喧闹哄吵，只是聚集的姑娘多一些，有酒有肉有歌舞，适合呼朋引伴地来玩乐。

　　善善阁的大门两侧插了许多新鲜花枝装饰，来客进出，肩头衣角蹭到枝梢，花枝纷颤，春意盎然。叶枫晚和唐铭到时，那门口的枝头正细细颤得好看。

　　突然伸来一只手掌，扶在那门框上，却是把那海棠枝连花带条按到门上，挤碎在指掌间。看手掌的主人，年轻，俊俏，顾盼如风，在来往的花客中显得鹤立鸡群，只是气质不恭了些。他似乎喝了些酒，到门边风一吹激发了一些酒意，所以在门边扶了一扶。然后又觉得凉风快意，伸手扯了扯本就微敞的前襟，让微汗的胸膛更暴露出来一些。

　　“叶岚。”

　　那公子哥儿闻声望去，见到叶枫晚，也不意外，笑着走上来道：“哟枫哥，你回来得可真够早啊！”

　　“有些事，耽搁在七秀坊了。”他们从宾客往来的大门口移步，在一串暖黄的灯笼下面说起话来。

　　“七秀的女子难搞啊，”叶岚故意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这辈子吃到为数不多的几个巴掌，都是在那儿挨的。

　　叶枫晚不与他闲聊，直接问他：“庄里出事你知道了吗？”

　　叶岚似是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道：“知道啊，这不是他们不教我回去么，怕我添乱。”

　　叶枫晚道：“我要的剑，现在究竟是怎么处理了？”

　　说到剑上，叶岚似乎稍稍正形了一点，道：“看你信中说要用剑去驱毒，这辟沌剑不行的。这剑虽然由金蛇剑的残骸铸成，但铸剑人看起来不是要发挥蛇神的威力，而是要镇压埋没它。这辟沌像口棺材把力量关在里面，所以这剑说起来好大的名头，其实也只够夏天让蚊虫蛇蚁绕一绕道，没那么大威力。我之前就想过把辟沌重铸，把灵蛇之力释放出来，只不过一直没动手罢了。既然枫哥你这回要用到，那我顺道重铸完了给你，否则你拿了也没用。神策来前我就把它移到剑庐里头去了。”

　　叶枫晚道：“那我要带人来借剑的事，有没有给外人知道？”

　　叶岚道：“自然没有。这有什么好跟外人说的。就知会了几个管事的呗。”

　　叶枫晚沉思片刻，拍了他一下道：“你不能闲着了，帮我看两个人。”

　　叶岚笑道：“什么人？好看么？有趣儿么？”

　　叶枫晚示意她跟过来，两人转到旁边的一栋房子背面，那儿有个没灯光照到的漆黑小巷，唐铭依旧保持着像影子一样潜藏的习惯，只有眸子在里面泛着一点微弱的光。

　　叶枫晚站在亮堂的巷口，叫他出来。

　　那两点眸光往叶岚那边瞥了一下，然后他还是慢慢地走往巷口。一双裹着靴子的腿率先暴露到灯光下，接着是膝盖、腰、面孔、全身。

　　叶枫晚待给叶岚介绍：“他是……”

　　“哦，我知道他是谁。”叶岚直接抢下了他的话。他饶有兴味地盯着唐铭打量，围着唐铭踱步，好似一只看见了新鲜玩意的大猫，只差没有凑近上去嗅嗅、探探。

　　“一定是你抓在身边的那个小唐门。”

　　叶枫晚道：“寄存在你这儿，你帮我看他一晚上。”

　　叶岚端详着唐铭说：“这行。这些整天板着脸一脸没趣样子的唐门弟子着实有趣得很。”他想了想，又道，“不过他们隐匿逃遁的功夫一等一的好，等明早万一我交不出人来，也不能怪我。”

　　“明知故问。我在他身体里埋了一道剑气。”叶枫晚眼尾余光看着唐铭，仿佛是说给唐铭听的，“我们藏剑之人武学同源同流，你不也能感应到？就一晚上没有这么难吧。”

　　叶岚有点不解地抬头去看叶枫晚，跟叶枫晚对视片刻，忽然又浮起了笑意：“哦，好吧。我知道了。”他又绕着唐铭踱了一圈，忽然问叶枫晚，“不过枫哥，你自己揽上身的事，怎么，现在又嫌麻烦不想自己看着了？”

　　叶枫晚道：“一会儿我要去找一下庞真真。”

　　叶岚大笑着拍了拍叶枫晚的肩：“枫哥，你说你是不是给自己做了个套子钻。这下可多不方便！”

　　叶枫晚不置可否，说：“好了，说了你要帮我看的是两个人，还有一个。你一会儿带上我这唐门兄弟，马上赶去山庄，先看看庄里的讯号，若是一切如常，你就到入庄的必经之路上守着，若看见一个相貌不凡红袍轻甲打扮的年轻军人往庄里去，千万拦下他来。若是讯号说事态有变，你马上来通知我。”

　　叶岚道：“这我要守到什么时候？”

　　叶枫晚道：“明早我就会来找你。”

　　叶岚摇着头道：“你在庞真真家里过一夜，我却要在外头幕天席地冻一夜。我明早要给莱娘的礼物可怎么办？”

　　叶枫晚不与他啰嗦，转头去看唐铭。

　　那叶岚像只危险的猫一般在他身边打转，这是让唐铭极难受的。可唐铭没有用敌意警告的眼光盯回去，反而眼睑微垂，像冰板一块，不予反应。

　　这恰说明他压根儿把叶岚当做敌人看，收敛起气息情绪严阵以待着，一旦叶岚越雷池一步就会先发制人，而且半分不会留情留手。

　　那叶岚这时浑不知收敛地又迫近过来，说：“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你们逆斩堂训练人，都是从装哑巴开始教起的么？”

　　叶枫晚当胸推了他一把，将他推了开去，随即对着唐铭很是轻松地笑了一声，调侃道：“他看起来不像个东西，实际上——也确实是个混球。”他谈笑风生的态度，稍微中和了唐铭的箭在弦上。

　　唐铭总算动了动眼皮看他，道：“你敢让他来，我就敢杀他走。”

　　叶枫晚道：“你们唐门的真心要杀人，还会提前说出来？”

　　唐铭道：“你以为我们说了就不会做？”

　　叶枫晚拍了拍他的肩臂，诚心道：“别这样，明早我就会过来。他人是轻佻张扬了写，但绝没有敌意。你要是实在很想打他，只管打，他身手不错，你打不死他的。”他拍唐铭肩的手直接柔和地推着他出去，道，“时间耽误不得，你们快些动身过去。”

　　他转脸也示意叶岚：“闲事少做。”

　　叶岚道：“行——听枫哥你的喽。”叶岚一拍叶枫晚，从他面前走了过去。叶枫晚目送他过去，突然伸手勾下了他系在后腰上的一枚宝石坠子。

　　“干嘛？”叶岚摸着后腰笑道，“这可是我给莱娘准备的明天的礼物，你还我啊。”

　　叶枫晚心安理得地仔细审视着掌中的坠子，一面说：“先借我，以后寻个更好的还你。今天事出紧急，没有给真真备礼物。”

　　叶岚抱着胳膊，啧啧道：“你抢我送莱娘的东西去送你的庞真真，会否太不够意思了？”

　　“没办法。”叶枫晚半是玩笑办是认真地说，“有求于佳人，不能失了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