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羯座的爱情》风细柳斜

19、第十九章 探 望

　　飞机落地的那霎那，腾得我的心脏忽上忽下的，真担心飞机着陆不畅，命丧机场。Jack需要我，我从没有感应到一个人如此迫切需要我，至于Willson，我之前已经花了太多的时间去想他，想得太多了，就够了！我默念着：Jack～～现在，用老套点的话讲就是我会专心思想的，你一定要给我力量！

　　上海冬天的天气也够阴沉的，西北风呼啸扑来直入骨头，大粒的雨滴毫不留情洒下，长期的经验告诉我——抢车的道路上没有淑女！何况那天是新年的第一天，天气不好还车少人多！拖着行李一路飞奔终于得逞，就像一个人实现了短期目标，上车后，立马便松懈了下来，车窗外蒙着厚重的水汽，模糊得看不清上海的街道，只听到外面下着淅沥沥的雨，不同于成都的雨丝，缺乏些柔性，我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自相矛盾的时候，我笑了，出租车司机从机场出来一直沉闷到现在，估计也被憋坏了：“唔～终于看到侬笑了，刚才我好担心滴！”这句话稍来了暖风瞬间温暖了我这颗冰冷的心：“谢谢你！我没事的！”
　　经过浦东到市区漫长的车程终于到了Jack所住的医院，司机大哥对我一路表情凝重有了最终的认定，在我临下车前，他诚恳地安慰道：“小妹妹！不要太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哦，在略显孤独的城市里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生如夏花般绚烂，逝如秋叶般静美”赫然印入眼帘，泰戈尔的这句名言怎么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医院里了？这算怎么回事啊？刚稳定下来的心脏又被忽悠得七上八下的，比飞机落地时还折腾得凶些，语句是美好的，喻意也是美好的，可是这不代表一点希望也没有了么？就像对我直接宣判了死刑，我满怀希望地冲过来，从头到脚被冰水又淋了一遍，那太难令人接受了！也就是说，Jack住在这家医院里的临终关怀区，而Willson在Mail里面只告诉我了地址，却没有介绍具体情况会是这样的！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我有些受不了，不得不在见到Jack之前去趟卫生间。
　　可是，走到哪里都没有绝对自我的空间。在卫生间的哭嚎宣泄被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你哭什么啊？大姐姐！”
　　我期期艾艾地抹去眼泪看清，站在我面前的是个五六岁般的小女孩，有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模样清秀乖巧：“小屁孩，你应该叫我阿姨！”
　　“我看也是，可妈妈跟我说叫还是叫姐姐，阿姨们会喜欢！”
　　这个小女孩的话弄得我哭笑不得，想来她也真可怜，这么小就要有亲人离她而去了：“你怎么一个人来医院啊？不害怕吗？”
　　“哈哈～～你是新住进来的吧？”
　　“呵呵～～你又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我可是住在这里好久了呢？！我的名声可大了，只有新来的才不知道我。”天哪，我的脸色剧变，眼眶里又有些东西在慢慢充盈，世界太残忍了，这么可爱的幼小生命就要在此凋零，万物皆静，内脏撕裂般的疼痛慢慢郁积到了胸口。
　　“大姐姐！早知道你会有这样的反应，我就不告诉你了，我可不需要你的怜悯。”
　　小女孩无奈地撅着嘴用很不满的神情瞧了我一眼，我忽然意识到生命的尊严无论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可见她对于死亡来讲毫不避讳，同时也一定接受过很多人同情的目光和类似的反应了，所以才会转化为这么成熟的思想语言。
　　“对不起了，小妹妹，我不这样还不行吗？”
　　“这还差不多！放心吧，你过段时间就会习惯的。”没想到竟被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安慰，好像我们在相交甚熟后彼此关爱，一时间我丧失了语言能力……

　　小女孩离开后，我才觉得身体里恢复了些元气，开始尝试地去理解这个地方存在的所有……虽然有些消极，但如果遇到不可逆转的疾病，真是目前医疗水平确实无法治愈的，再如果手术和化疗的行为到了无谓的地步，与其过度治疗忍受病痛的折磨，还不如做出这样的选择。
　　消毒药水的味道和安详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我又回到了人间，有那么一瞬间，我大概清楚我该怎么做了。穿过长长的楼道，1708号病房，按照Willson给我的地址，我找到了这间病房敲门而入。

　　Jack消瘦得几乎不成人形，情绪忧虑、焦躁如困兽般正被两个小护士拦住：
　　“方先生，放松点，必须要的！不然会更痛！”
　　“不用了，都这时候啦，还扎什么针哦？！”
　　他居然这么怕，这么绝望，这么赖皮～～我觉得有些好笑：
　　“Jack，你不要为难她们了！”
　　“Mary？你怎么来了！”
　　趁着Jack一愣神，小护士们低头看到了我的行李箱，嘻嘻哈哈打趣：
　　“看吧，你的女朋友不远千里赶过来发话了，你还不听？”
　　他老实地放弃了抵抗，缩回病床上，直直地盯着我，歪着身子，任凭护士按着往PP上打了一针。我也目不转睛的回应着Jack，既然来了，就要彻底抛开一切。
　　看得Jack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潮：
　　“你怎么不回避呐？”
　　“很多事情没有理由，该发生就发生了，对吗？”
　　“我搞不懂了呐，你……”
　　我打断他的话，好气氛要保持，我扬了扬手中的饭盒：
　　“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这是临上飞机前，我专门去饭店打的“汇川鱼”和其他小菜，一路我都捧着贴着自己的体温，所以还是温热的，我高兴地打开盖子，辣香味铺满了整个病房。
　　Jack镜片后的眼睛潮湿了：
　　“为什么？！”
　　“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啊？我来了，你不高兴吗？你不喜欢吃这些吗？”
　　“啊～这是我做梦都想的味道！”
　　“我就知道！所以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给你带来的，仅此一次哈！”
　　“什么时候走？”
　　“哎～Jack你很没有礼貌耶，我刚到你就问我什么时候走？”我假意悻悻然，避而不答。换做旁人，告诉一个爱自己的人将永远陪伴他左右，会是件多么幸福美满的乐事，可对于眼前完全失去了往日荣光的Jack来讲，毫无疑问这样做是不人道的，只能给他平白增加很多烦恼，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
　　“你能来，我很高兴，可是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走时的惨样。所以，我劝你还是赶快回成都去，而且晚了也会影响到工作。”
　　“你不用担心我，我都安排好了。Jack～这段时间～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不要！ Willson自然会帮我管你！”
　　“不会的，这个问题我们先放到一边去！快吃吧，菜都凉了！”
　　……

　　第二天，上海居然一洗昨日的阴霾，阳光普照大地，我住在离医院很近的家庭式酒店里，这是我自己来之前在网上便预定好的，房间虽不大，但非常方便，做饭洗衣上网等等生活设施一应俱全，这样可以大秀我的厨艺，为Jack并不完美的人生画上一个快乐幸福的句号。
　　可以阳光透过淡粉色窗帘映入病房，给房里的一切都带上了暖暖的色泽，Jack指着病床前的桌子上摆放的那盆绿色植物道：
　　“看，那个盆栽叫做‘长寿花’，我买的！呵呵～好笑吧！我越是得不到什么越渴望！”
　　我默默无语，Jack又说：“你皱眉是认为我在很消极的对待自己的病吧？相信我，我努力过了，在刚查出自己有胃癌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并且已经扩散了，但我还是做了手术，之后还进行了化疗，但都没有用了，不过还好～那个时候没有让你看到我的样子，呵呵～～”
　　“亏你还笑得出来，我可对你的意见可非常之大呢！”
　　“你在怪我没有第一时间给你们讲？！”
　　“明知道你还这样做？”
　　“你们还处于甜蜜期呢，况且我可以应付的。”
　　“这是两码事，我们已经……”差一点儿我就要口无遮拦了，现在告诉他我与Willson目前的状况，岂不是明摆要陷他于不义？！“无论如何，只要有一丝希望你都要加油！”
　　“不用担心，从我进来那天起，医生就说我最多只有几个月可以活了，可是，现在几个月过去了，看我多精神？”他强打起精神笑着安慰我，却没能遮掩住对生的渴望，看得我一阵心酸，Jack已经够不幸的了，妻子离开了他，世上最亲的姨妈在前两年也过世了，现在他又要遭此劫难，都不晓得老天爷在怎样安排好人的。
　　见我凝视他的眼睛都快荡出了水，Jack神情黯然了下来，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子：“Mary !昨晚你走后，Willson来过了。”
　　“哦～”我淡淡地应了一声，思忖着，彼此不见面对Willson和我来讲应是最好的选择，趁我不在的时候过来，嗬～这以后发生的频率或许还会更高。听语气和看Jack忧郁的表情就可以猜到，他对我们的状况也应该了解了个八九不离十了，他会怎样对待呢？唉！不过～～也好，倒是免得我多费唇舌了。
　　“其实～你不需要这样为难自己！”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而且我好像也不需要知道呢。Jack～～如果你认为我在勉强自己，那是你多虑了，我也不会强迫你接受我，只是希望不要从你身边把我赶走。”
　　“你把我弄糊涂了，Mary，你那忧伤又大胆的眼神和语气，真使我感到困惑。如果我无法抑制自己的愿望，同意你留下来，那么我会对不起你们——这个世上我最爱的人，你们现在本应该过着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哦，我即使走到哪里都将被悔恨所折磨！”
　　提起这事我就火大，腾的燃起烧得我怒目横眉。但凡Jack有一丁点儿不厚道的怀心眼和花花肠子，早被我和Willson察觉拒之甚远了，何来现在三个人的郁郁寡欢呢？郁积于胸的话语让我不吐不快： “你干嘛总喜欢充当好人？为什么要总在担心别人呢？为什么到现在你还总想着别人？Jack~你可不可以只为自己活一次？忠于一次自己的内心？你总以为自己把事儿办对了，其实完全错了，而且错的离谱了。”越说我越来气，泪如雨下，仿是是我在Jack这儿遭受了天大的委屈。
　　Jack的脸颊和嘴唇完全没有了血色，越来越苍白，陷入了沉思，良久，“趁我还有一丝理性，请离开吧！”
　　命运又一次挫败了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十分的孤单，我的爱情已经离我远去了，我的希望也被浇灭，我的信心在这一刻也受到了致命的一击，陷入了黑色的浊流之中，随之摆动，我第一次感到自己这么软弱无助，一个遥远的声音从自己嘴唇边逸出：“Jack~~我已经走投无路了，请你收留我吧！”

　　——2007、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