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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一 ...


  •   情不自禁的,杨展的目光又落回到了越长安的脸上。
      和记忆之中已渐渐模糊的相貌比较起来,面前的人,五官轮廓都已有了很大的改变。皮肤细腻,五官也越见精致。但年幼时她眼里那几分掩饰不住的倔强,而今却真真切切,变成了深藏于骨的倨傲和……冷酷。尽管他不愿意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那双清水般的眼瞳里的的确确,闪动着工于算计的冷酷——即使在看着他的时候。
      察觉了他的凝视,越长安微微回眸,迎上了他的视线。审视的目光慢慢变得柔和。而杨展却困难的移开了目光,只觉得她眼里那一份刻意的柔软竟比全然的冷漠更加让他难过。
      她究竟是怎么了?
      他们之间究竟是怎么了?

      杨展的目光重新望向宝座之前那个慷慨陈词的年轻人,暗暗猜测他的身份来历。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刚才回眸的中年人悄悄将一只手反握在了背后,弯曲三指,做了一个古怪的手势。
      杨展心头剧跳,连忙垂下眼睑,生怕被前方的人看出自己神色的异样。一旁的小钉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古怪的手势,不太自然的晃动一下身体,把重心移到了另外一条腿上。
      这样一个手势,在认识它的眼里只代表一种含义:“准备动手!”
      而他,自然就是柳景天。他一路追踪到这里并不奇怪,奇怪的那个年轻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是心甘情愿帮柳景天的忙,还是被胁迫将他们带到这里?

      变故却在一瞬间发生。
      守在宝座旁边的一名侍卫突然间一声不响的倒了下去,落地沉重的闷响令整间大殿的人为之一惊。随即,守在大殿门口的侍卫也接二连三的摔倒在地。
      宝座上的女人倏地睁开了双眼,迅速坐起身来。眼中虽有一丝慌乱,神情气度却依然镇静。微微一抬手,守在宝座后面的一个矮胖的中年妇人迅速的奔出了大殿。只可惜她的一只脚刚刚踏过门槛,胖胖的身影就晃了两晃,一头扎倒在地。
      宝座上的女人猝然一惊。犀利的目光却不是扫向了摔倒在地的人,而是扫向了身旁的女人——越长安。
      “扑通”一声,宝座另一侧的侍卫也软倒在地。
      主母眼中怒意更盛,正要说话,坐直的身体却情不自禁的微微一晃——越长安却已趁着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如同掠食的大鸟一般向着杨展的方向急掠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双肩急速后退。
      宝座前申请彪悍的年轻人却哈哈笑了起来:“起效了!你认为我为什么要把会面的日期推迟三天?!”字正腔圆,说的却是安彦国的官语。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蓬蓬流矢自四面八方黑压压的扑向了宝座当中的那个女人。杨展被越长安拉着一路后退,等他勉强站稳了脚步回头一望,宝座之前的柳景天一行人也早已闪开。而宝座之上,密密麻麻的钉着一丛丛的羽箭,宝座上的人却早已不见了。
      越长安面色一沉,冷笑道:“竟以为自己的密道无懈可击?真真可笑!”
      她松开杨展,抬腕将一枚流星弹弹向了殿外。随着流星弹在半空中一声爆响,大殿外面顿时杀声震天。
      似乎猜到了杨展心中的疑惑,越长安冷冷笑道:“她早想除掉我了。却没想到我先下手。我盼着这一天也很久了……”微微一顿,又自言自语的说:“那木秦刚才说‘起效’,那又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小钉忍不住问道:“那木秦是什么人?”
      越长安斜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他是南秦部落的首领,他们部落的人称他‘白狼王’。是个软弱无用的东西。不足为惧。”
      正说着,阮珍珠带着一名男子一同进了大殿,杨展侧目看去,原来是旧相识——古墓之中被他击碎了右肩琵琶骨的雷夺。
      四目相交,暗潮涌动。越长安冷冽的目光扫过了阮珍珠和雷夺。雷夺连忙上前一步,恭顺的行了个礼:“禀少主,旧部已被全数捉拿。”
      越长安点了点头,淡淡的吩咐:“杀了。她的人一个活口也不能留。”
      雷夺领命而去。杨展惊讶之余,正要开口制止,越长安却嫣然一笑,冲着他摆了摆手:“展哥哥,这要命的当口,妇人之仁可是万万要不得。”一边说,一边取出一块黄金腰牌递给了阮珍珠,“这里暂时交给你。她活着终究是我的心腹大患。这两个人交给你看守,最好不要有什么差池。”说着纵身跃上宝座,一脚踢开了宝座扶手。哗啦一声闷响,一个黑黝黝的洞口赫然出现。越长安毫不犹豫的纵身跃了进去。
      阮珍珠不过一回头,面前的杨展忽然出手如电,极迅速的点中了她的周身几处大穴。不理会她的惊诧表情,转头吩咐小钉:“你去找大当家。我跟着下去看看。”
      小钉点头,迅速闪出了大殿。

      密道中仅容一人通过,每隔数步就燃着一盏油灯。火光微弱,一团寂静。
      杨展站在岔道口正在犹豫,就听其中一条岔道竟隐隐传来了微弱的人声。地道之中躲无可躲,杨展不由得握紧了从阮珍珠身上夺来的皮鞭。
      脚步渐渐接近,忽听其中一人低低说道:“留心!”却是极熟的口音。杨展微微一怔,轻声打了个呼哨。
      岔道中的人微微一静,立刻回应了一声。杨展飞掠过去,果然是柳景天,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为首的却是秋东岳和秋星河两叔侄。
      柳景天见他无恙,喜动颜色。连忙握住了他的手腕查看他的伤势。杨展连忙说:“无妨,毒都已经排尽了。”
      话音刚落,就听远处传来极细微的一声脆响,宛如兵器相击。几个人对视一眼,飞快的向着声音发出之处急掠而去。

      白色的人影砰的一声撞在石壁上。一蓬鲜血随着她的身影飞溅开来,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狰狞的弧形。
      主母歪过头,轻轻擦拭着手上的血迹,呵呵笑了起来:“只是这样?这样的手段就敢拿来对付我?”
      越长安撞在石壁上,又摔落在地,一只手捂住胸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嘴边却有鲜血不停的往外涌。油灯的火焰被她们的掌风扇动,在幽暗的石室中不停的晃动,落在她没有血色的脸上,淡淡泛起了青白的光。目光中却透着几分异样的狞厉。
      看着她目露凶光缓缓逼近自己,越长安知道这一回,她断然不会再留下活口。忽然就想起了等在大殿上的杨展,心头竟掠起了一点连自己也不明白的悲哀。
      “木梅?”一个男人的声音沉沉的在她身后响起。
      主母豁然转身,心头惊怒交加——不知何时,身后竟然多了这么些人。她的目光从他们身上缓缓掠过,最终落在了秋东岳的脸上。眼里蓦然间涌起了一阵惊慌:“你……怎么会是你?”
      秋东岳却比她更加震惊,“怎么是你?真的是你?是你?!”
      最后两个字,却是带着万分肯定的语气,用尽全力大吼出来。木梅无意识的后退一步,神色瞬间恢复了镇定:“不错,是我。”
      秋东岳目眦欲裂,“哐啷”一声抽出了腰畔大刀:“你为什么要杀他?!”
      “为什么?”木梅哼了一声:“他以为救了我一次,我就要用一辈子来偿还?真可笑!”
      “你说什么?”秋东岳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木梅斜了他一眼,不屑的一笑:“我说什么?我说的是秋东岭自作多情,做起事来婆婆妈妈。我的手下是要接我回银面城接任城主之位,他却拼命拦着我,纠缠不休……,我也没有办法,只好叫人杀了他。”目光斜斜扫过去,却忽然发现他身后暗处,闪出一个修长的人影。似曾相识的面容,海蓝色的一双眼睛……
      木梅忽然怔住。目光象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不由自己的粘在这青年的脸上:“你……你……”
      秋星河缓缓解下了腰畔的佩剑。这柄名叫碎月的佩剑有着银白色的剑鞘,剑鞘上镶嵌着名贵的蓝宝石,美丽的象是他的蓝眼睛。
      “星……河……”木梅迟疑的轻唤。
      秋星河将佩剑递了过去,苍白的脸上浮现出讥诮的浅笑:“不明所以的时候,我们总是会错误的珍视某些东西……”
      木梅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失神的凝视着他那双与自己酷似的眼睛。甚至连背后的越长安已经站起了身也没有察觉。直到一支长剑从背心直刺进了后心,她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与此同时,一只手用力将秋星河向后一拉。眨眼之间,一扇厚重的石门哗啦一声从头顶直撞了下来,“砰”的一声挡住了石室内的一切。

      阮珍珠迅速后退,直到后背靠在了光滑的石壁上,谨慎的目光来回扫视着面前表情各异的人群,忽然向着人群背后的那木秦微微一笑:“白狼王果然不同凡响。竟能想到在暗河里下药——让人防不胜防。”
      那木秦站在柳景天的身边,淡淡的反问一句:“是么?我们不过是被银面城逼得没有了活路而已。”
      阮珍珠诡异的一笑:“与我无关。你的仇现在怕是再报不了了。石室里的那两个疯女人,不论是谁赢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那扇门再也无法打开——她们只要有一个还活着我都不能安心。既然银面城已经成了白狼王的囊中只物,我孤身一人,有生之年决不会踏足银面城一步。白狼王,你好自为之吧。”
      秋星河上前一步,厉声喝道:“你将她们怎样了?!”
      阮珍珠嗤笑一声:“那是你母亲自己设计的机关——只要放下就无法开启。要怪,就怪她自己好了。”说完手心用力在墙壁上一按,背后顿时裂开一道暗门。秋星河飞掠过去,却也只抓到了一幅衣角。
      就在这时,从地底忽然传出轰隆轰隆的声响。几个人面面相觑,那木秦忽然醒悟过来,大喊一声:“快回地面!”
      喊声未绝,脚下忽然一阵剧烈的晃动。碎石哗啦啦从头顶洒落下来。
      一个女子的声音远远喊道:“过这边来!”

      油灯早已熄灭。那木秦手中燃着了火折子,带着大家追随那女子而去。起初脚下还在微微颤动,渐渐的变得剧烈。不知走了多久,头顶终于现出了一道天光,转头四望,原来正身处一道巨大的山缝之中。
      山缝的出口,一个白衣的女孩子靠在山壁上,静静的眺望着银面城的方向。土黄色包围的荒漠中央,银面城的上空,一蓬浓烟正在盘旋上升。突然,一阵剧烈的晃动袭来,浓烟正中的金黄色的殿顶宛如小孩子堆砌的积木一般坍塌下去,迅速没入了滚滚浓烟之中。
      一个人影挡在了她的眼前,她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原来是秋星河。
      “雪融,”秋星河眼圈微微发红:“我已经知道当日堕崖,是凌霜搞的鬼……”
      木雪融淡淡一笑。也曾经设想过再见面会是怎样的惊心动魄——却不料真到了重逢时刻,却也只是一点心酸而已。
      身畔的山壁也开始剧烈的晃动,木雪融情不自禁伸手拭去了他眼角的一滴泪。她知道他的这一滴泪是为了自己刚刚揭晓的身世。疲惫的笑了笑,拉住了他的手:“走吧,这里经常会有地震。只是这一次,似乎格外的剧烈。”

      听那木秦说,很多年没有遇到过这样大的地震了。不但将整座城深深的陷进了地底,而且在下陷的位置形成了一处巨大的凹谷。地下暗河随之暴露出来,在凹谷里形成了一处罕见的内湖。
      湖边的土地仍在继续塌陷,没有人能靠近那湖边。
      杨展远远的看着那不住翻滚的水面,心头却既无悲也无喜。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野心也罢,雄心也罢,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荒漠里的风迎面扑来,杨展伸直手臂,只轻轻一松,那一段褪了色的发带就被狂风带走,飘飘摇摇,很快淹没在了滚滚黄沙里。
      就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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