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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蝶恋花(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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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准时来上课,陈廷敬脸上不显,心里却很是受用,又暗暗观察玄烨看到那几本西洋书籍的反应,见玄烨明显带着惊喜的神情,眼神便温和下来。
成德一直在观察陈廷敬,见他这般表现便已料定这些书籍必是陈廷敬特意为玄烨寻来的,想到陈廷敬的良苦用心,成德心下感慨无限。又见玄烨进门便抓起书埋头猛读,完全将对面那位送书人无视,便忍不住小声提醒道:“阿哥,该向陈师傅行礼了!”
玄烨这才放下书想起陈廷敬来。不甚恭敬地行过礼,玄烨便回到座位复又拿起书本看了起来。
陈廷敬不免有些尴尬,成德适时圆场道:“陈师傅今日拿给阿哥这些西洋书莫非今儿个是要讲关于这方面的课吗?”
陈廷敬这才正了脸色,道:“西洋的学术虽然新鲜,却不可作为主业。如今三阿哥还小,自然是要先学习我华夏祖宗留下来的知识,先要基础打实,才好锦上添花。所以今儿个自然还是接着昨儿个的课程,请阿哥打开《资治通鉴》安邦之策这一篇,说说这‘汉都由乱及治’是怎么一回事。容若,你来为三阿哥朗读一遍!”
“是。”成德应下,朗声读了起来。玄烨也只好放下手中书册,认真听成德朗诵。
成德读完,陈廷敬让玄烨把他对这篇文的理解说一说。玄烨虽不情愿搭理陈廷敬,但还是照实说了。可玄烨毕竟人小,对一件事的理解自然不可能十分透彻,陈廷敬耐心听完,但笑不语,又让成德解释一遍。
成德有意隐瞒自己的心智,只说了七七八八。在陈廷敬看来成德的说法甚至尚不及玄烨理解得透彻。
等两个孩子说完,陈廷敬便将这一段文章,为两个孩子用通俗易懂的白话解说出来,他道:“楚汉之争,汉之所以最后能赢楚,究其所有原因皆在这一篇文里。自古以来凡做大事者没有不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但在楚汉争霸的最后阶段,项羽不论兵力、实力和威望都已高于刘邦数倍,原本最终的赢家也该是他,可是他却输了!为什么呢,最大的原因便在于楚霸王不懂收买人心!
文里提到他自破关之后,西屠咸阳,又杀秦降王子婴,后又焚烧秦王宫室,大火连续烧了三个月,期间百姓苦不堪言,而民心尽失。反观刘邦,他入据咸阳之后,约法三章安定民心,获得了当时秦民的拥护,占尽了人和。
自古以来,民乃国之根本,只有得民心者,方可以得天下!再者,刘邦称帝后,于帝都选址上颇费了一番心思。当时刘邦手下的大臣多是出身山东,便争先恐后地申辩说周朝建都在洛阳称王天下几百年,秦朝建都在长安只到二世就灭亡了,他们劝刘邦建都在周朝故都洛阳。而与洛阳比较的长安,北、西、南三面有天险阻碍,易守难攻,只东面防范诸侯便可。后来经张良和娄敬分析长安的有利地势,最终刘邦定都长安!而这个决定正好符合了汉朝初年的形势发展,因解决了诸侯王与中央分庭抗礼的矛盾,这才有了后期的‘文景之治’。这便是地利的重要!”
陈廷敬说完拿起茶盅想要喝一口,就听玄烨问道:“就像皇阿玛入驻北京一样?那要灭三藩是不是我们也迁都就好了?找个易守难攻的城池?”
幸好陈廷敬此时没喝茶,否则他肯定全喷了。他放下茶盅,严肃道:“三阿哥这话以后千万不要再提,如今我大清的形势与汉初大大不同,藩王与汉初诸侯也不一样,阿哥要慢慢学会审时度势,万事不可妄下结论!阿哥现在还小,但身为皇家子孙,要时刻谨记言出必行,言出必果,出言有依,谨慎为上!”
“你真无趣!”玄烨不满地瞪了陈廷敬一眼,本打算不再理他,刚扭头就见陈廷敬竟然给他跪了下来。玄烨一惊,瞪大眼睛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成德也吃惊不小,在他的印象里陈廷敬绝不是如此卑躬屈膝之人。正不明所以间,便听陈廷敬道:“臣万死恳请三阿哥谨记刚刚臣说的话!万不可再胡言乱语了!”
“我什么时候胡言乱语了?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问问也不行吗?”玄烨明显不服气。
“三藩之事乃朝廷大事,三阿哥您身为皇子,万不该妄议!请阿哥为皇上多想一些!”陈廷敬言辞恳切,他所说的意思玄烨或许还不是十分明白,但成德懂了。
玄烨还在喊‘我不过问问,怎么就成了不为皇阿玛着想了?你这奴才实在大胆’,成德已附在他耳边解释起来,“阿哥,陈师傅的意思是阿哥是皇子,言行或可代表皇上,灭藩是大事,现在又不是时候,阿哥若随便说出来,皇上会很麻烦的!”
玄烨这才真正明白,见陈廷敬还跪着,到底不忍心,便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记住了还不行吗?你起来吧!”
“臣冒犯阿哥请阿哥责罚!”
“我都说了让你起来,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臣不敢!”
陈廷敬这等忠肝义胆的模样令玄烨无奈又没辙,想了想,便道:“既然你执意领罚,那就罚你给我讲个故事吧!要讲一个能把我逗笑的故事!”
“这……”
成德见陈廷敬松口,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坐回原位。结果这堂课就变成了陈大老师绷着一张柿饼脸努力措辞搜肠刮肚地想要逗三阿哥一笑,最终依然无果。
事后,玄烨和成德私底下讲起这事,小屁孩可是偷笑了好久。
这几日,孙氏有些不安。自从上次三阿哥郊游归来,她确实如计划那般向太后狠狠夸赞了一番成德,太后因此对成德更加满意,甚至在玄烨生辰那天还特别赏赐了成德一些小玩意儿。虽然那些赏赐成德最后都送给了荔轩,可是从那之后,孙氏明显感觉到不但成德对荔轩疏远了,就连原本经常来看荔轩的三阿哥最近也很少来了。
而前天听伺候三阿哥的小厮私底下议论,说三阿哥对那容若好得不得了,两人不但白天形影不离,就连晚上洗澡都要拉着他一起洗,要不是两人现在不住一间房了,恐怕早就好得睡一个被窝,穿一条裤子了。
孙氏瞬间感到危机重重。原本她的计划是让自己的儿子陪三阿哥长大,给三阿哥伴读,将来为三阿哥办事,做三阿哥的心腹。可是照这样下去,伴读就不必说了,自己儿子小,如今就是想陪阿哥读书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伴读让给容若也就罢了,只要他和自己的儿子也亲近,对曹家心怀感恩,这事自然不是坏事。可是,事情却已经渐渐脱离她的掌控,且不说三阿哥有了容若这样一个人陪伴还会不会需要自己的儿子,单容若那份沉稳长大了恐怕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比得上的,有这样一个人在三阿哥身边,三阿哥还会重视自己的儿子吗?照这样下去恐怕不出一年,三阿哥恐怕就连荔轩是谁都要想不起来了。
孙氏思来想去,觉得容若突然转变怎么看都透着几分蹊跷,就好似是,成德是故意地一般。心下有了这种断定,孙氏便骤然对成德不喜起来,甚至暗暗琢磨着要怎样才能将成德赶出府去。然而,现在再去和太后说成德不好,无疑是抽自己的脸,所以她便只好动起了别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