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过去时》沈雪

3、受伤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一开始就不该出生到这个世上，我要是没出生在这个世上，我也不会被送到这个鬼地方来上学，如果我没来这个鬼地方上学，我也不会沦落到要跨栏跑……呜呜，我不要跑，死也不要……
　　但事实是我死不了，即使我咬着手帕，抱着电线杆，一脸幽怨状，仍然不能打动我那魔鬼的、心狠手辣的、一脸黑线的体育老师，只见他大熊一样的壮硕体格，伸出兰花指冲我抖啊抖的，一声怒喝：“沈雪！就剩你一个了！我给你用的是最低的栏，你死活也得给我跑一遍，我不能再容忍你的小碎步了！”
　　小花手绢一抛，心一沉，我眼泪就下来了，以我迈个门槛都极有可能被绊倒，进而崴到脚的运动白痴程度，我今天多半就得死在这儿了。
　　看着那个万恶的老师的恐吓状，我反而静下心来，死就死吧，没死哪有生？早死早托生，虽死尤生，死而复生……谁怕谁呀！（作者注：该猪已经吓得神志错乱了，跟我当初一样，同情一把！）
　　我像江姐一样向着那一大排密密麻麻的木栏蹭过去，我一边迈一边腹诽，怎么这么多栏，哪个买的！我咒他……耳边一声嘶鸣：“天哪！是跨栏跑，不是跨栏走，只要你能跑起来，我就算你及格。”
　　哼哼，你挂了我吧，不就不及格么，吓唬谁？正当我得意的继续以龟速爬行，一只手忽然抓住了我的手，一个熟悉的男中音响起：“别怕，跟着我，没问题的。”是米龙，说着就带着我跑起来，不快，但已经吓得我心惊胆战了。
　　我害怕，他力气大，我挣不开，但本就不协调的步子就更加混乱了，他低喝一声“迈腿”的时候，我已经前脚拌后脚，前脚还踢在木栏上，脚踝一疼，我就倒在米龙怀里，他似乎吓了一跳，要推开我，但下一秒又改成往怀里带，他往后退了两步稳住身子，也接住了我，没让我摔到地上。
　　本来我是生他的气的，害我摔到，可是……他的怀里真温暖，虽然身材不及周砚骨架大，也不及周砚看着那么四肢有力，可是这个单薄的男孩儿，在我即将跌倒的瞬间，给予我一个温暖的怀抱，我的心里只有感动和……悸动……
　　他没有立即放开我，反而更加拥紧了一些，也不过只是一瞬间，他就松开手臂，扶着我的肩膀，紧张地问我：“怎么样？摔到没有？哪儿疼？”我没反应，脚踝的疼也顾不上了，只是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心里竟莫名的满足。
　　杨过飞掠出去，向着受了伤、正从半空往下落的小龙女扑过去，一把抱住了那个脸色惨白、却在看到他之后立即双颊泛出娇艳的红晕的白衣美人，两个人痴痴相望，缓缓落下，衣袂飞舞，长发飘扬……
　　记得初中热播神雕侠侣，看到第三遍的时候，我已经对这种做作的镜头免疫了，觉得这种美丽是做给别人看的，想到那种刻意，原本对爱情的感动和画面带来的震撼都立时抹杀，只剩下局外人的冷漠。
　　可此时此刻，我不是小龙女，他也不是我的过儿，没有从天而降的绚烂，也没有久别重逢的凄丽，可这一刻是真实的，他的手那么有力地扶着我，他的眼那么紧张地望着我，他的气息吹到我的脸上，他的话暖到我心里。
　　如果我是个感性的女孩儿，这一刻应该再次扑到他怀里，泪流满面，或者告诉他我走不了了，让他为我看伤，或者……
　　可我不是，我不确定他和自己的心意，他平时就是对谁都好的，如果我表错了情，也许连朋友也做不成了，我吸了口气，狠下心从他双臂中挣了出来，扶着他的胳膊，故作坚强的告诉他：“没事儿，脚崴了，不过我也习惯了，你扶我到边上，我得看看。”
　　他就真扶着我往大熊老师所在的方向走——怎么也要给他一个交代的，不知道他对我这个被逼良为残的惨象满不满意，肯不肯等我脚好了再摧残我。本来别人都跑完了，在一边三三两两地聊天，也应该都注意到了我的跨栏走，不过真正让她们集体目瞪口呆的应该是米龙出现之后发生的事吧，从起跑到一瘸一拐地回来，总共不过四五分钟，我就一个人去、两个人回，我要旁观我也呆。
　　纪萤最先反应过来，跑过来，一把抓住我的另一只手，扶住我，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脸色有些暗淡，我那时的第六感似乎特别好使，我能感受到纪萤心里的不痛快。于是我把重心靠在纪萤的身上，对米龙说，给我找条毛巾之类的，再买根棒冰，我的脚得冷敷。他低头看了我一眼，嘱咐我一声慢点儿，就跑步前进了。
　　纪萤单薄，我不敢全都倚她身上，幸好那个平日欺压我的大熊老师也三步两步赶过来，似乎有些愧疚，小心翼翼地扶在刚才米龙那边，然后有些犹豫地开口：“没想到这么低也不行，你没事吧？”
　　说得我反而不好意思了，本来就是我自己太差劲，平时也给他添了不少麻烦，我立即大笑三声表示健康，然后笑眯眯地打趣他：“我呀，就是习惯性崴脚，一年两次，定时定量，就算您不逼我，我也得崴在别处……不过一养就得三月了，这考试……”
　　说话听音，老师，希望您听得懂那句“就算您不逼我”，无论如何，您可逼我了，考试的事，您别让我失望。果然大熊略一沉吟，说：“那就补考吧，走个过场，下学期补。”话到这份儿上就很明白了，我很满意：“谢谢老师，您这一句话，先治了我的心病了。”
　　坐在便道上，我扒开裤腿和袜子，看见肿得老高，心里也咯噔一下，又得有几天不利于行了，还得分神应付周围的大呼小叫和亲切慰问，给他们讲解为什么会肿，以及怎么简单处理。
　　正说着，周砚跑了过来，手上是他平日擦汗的白色小方巾。他喘着粗气，也没说话，蹲下身就把手里的方巾糊在我高肿的脚踝上。他没抬头，也没说一句话，一手扶着我的小腿，另一手按着方巾，一阵凉意透过方巾，冰的我一激灵。可我却没有动，看着他头上的自来卷，心里一片温暖。

　　敷了一会儿，我感觉那块小方巾都湿了，就拍拍他的肩，见他抬头，却意外地看见他一脸的笑容，我一愣：“你，你笑什么呢？”问出口才想起他在笑什么，“你笑我笨？班长大人欺负伤患？”
　　他爽朗一笑，眯着眼睛、挑挑眉，我记得他每次开玩笑的时候都挑眉，“我刚才以为你会把这冰手巾接过去自己敷，又怕你自己敷会不顺手，就低着头寻思怎么说，结果是我多虑了，你倒享受的很呢。”
　　“我刚想接手，谁知道你低头想什么呢，害我都没敢伸手。”是纪萤，她平时不是习惯抢话的人，倒把我要说的话给噎回去了。周砚一笑，没说话，看着我。
　　看我，哼，我瞪他一眼，抱怨道：“你别光说话，冰化了没觉得？都快流我鞋里去了。”
　　他赶紧把方巾拿开，看着肿的地方更红了，嘱咐我说：“还挺严重的，你自己坐这儿别动，晚自习就别上了，我请完假送你回去。”转头对纪萤道，“你去替我们俩收拾书包，我去请假去。”
　　纪萤乖巧地点点头，握握我的手，跟我说：“那我去收拾你东西去了，一会儿路上要小心，别的我都放心，只是别逞能就好了。”这丫头倒了解我，我拍拍她屁股，让她放心，就目送她走了。
　　只是，从刚才我就一直纳闷，怎么走的是米龙，回来的就成了周砚，大变活人么？

　　下课了，大熊老师拍拍我的肩膀叮嘱了两句就走了，倒是那群唧唧喳喳的姐妹们的关心，让我温暖了好一阵，毕竟这么多的人，每人都关心几句，确实也说了半天，可最后，司南说了一句与众不同的话：“你小子艳福不浅哪，可是你要的是哪一个呢？”
　　我要的，是哪一个？又有哪一个是我的呢？
　　他们都很好，好的让我不敢去想。
　　其实我要的并不是很多，有一个人，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雪儿啊，你在我眼里是独一无二的，我知道你的好，也能包容你的不好，让我保护你吧，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不管他说的最后能否实现，我都愿意跟着他，只为那句懂我的心意，以及照顾我的誓言。我太倔强，又爱逞强，总想去保护和照顾别人，其实我没那么大的力气，也没那么多的心计，只是这样的性格啊，总是让我身心俱疲。所以我才那么喜欢纪萤，那个懂得躲在别人身后，一脸甜笑地接受别人照顾的女孩儿，是多么令我羡慕啊……
　　这些，你们谁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