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皇帝的现代绝恋》素心无住

7、身后之事 二

　　“先生，你来得正好，朕正欲宣你，朕欲草拟即位诏书，思之唯先生大才，堪当此任”。
　　朱棣强抑心中怒火，温言慰喻。

　　方孝孺却仰面痛哭，并无一字回答。
　　“先生，这又何苦，朕不过是想效法周公辅政罢了”。朱棣心下恼怒愈甚，却不得不虚与委蛇。

　　“效法周公？而今成王何在？” 方孝孺这时方直视朱棣，凛然反问。

　　“少帝自焚而死，朕心中亦是痛惜不已”。

　　“先帝驾崩，而先帝皇子尤在，为何不立皇子为帝？”

　　“国赖长君，先生理当知道！”

　　“先帝亦有皇弟，为何不立皇弟？”方孝孺步步紧逼，问得朱棣更无一字可答。

　　“先生这又何必，这本是朕的家事。”半天朱棣方强笑答曰。

　　“来人哪，笔墨伺候，让方先生替朕草拟诏书”。朱棣见理论不过这位名满天下的才子，便让人拿来了纸笔，逼迫方孝孺草诏。

　　方孝孺不从，朱棣示意左右软言相求，孝孺亦不从。

　　“先生难道便不怕死么？”到得此时，朱棣的耐心已所剩无几，心下恨不得将这不懂事的迂儒立毙杖下。

　　方孝孺名满天下，想当年太祖亦对他礼遇有加，何曾受人以死相胁，当下书生狂傲之气迸发。

　　“哈-哈-哈”，方孝孺纵声大笑，挥毫而就四个大字：“燕贼篡位”。

　　“哈-哈-哈”，朱棣恼怒至极，亦纵声而笑，笑毕却将双目圆睁，射出虎豹亦为之胆寒的厉光，看住方孝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道：“你无惧朕灭你九族么？”

　　“灭我十族又如何？” 方孝孺痛惜建文帝之死，痛恨朱棣之残害手足，鄙视诸大臣之无耻背主，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当下并不思虑，负气对答。

　　朱棣气极，更不答话。只命手下速拿刀来，竟生生将方孝孺的口唇割开，直割到耳边。

　　鲜血淋漓，流了一地，傲骨铮铮的方孝孺亦受不得此种非人折磨，当即痛晕过去。朱棣令人将晕厥的方孝孺收监，却仍不解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即刻令人锁拿方孝孺家人亲族，为凑足十族，更连其友人、门生也不放过。

　　此后数日，每拿得一人，便带到方孝孺面前，问他可欲悔改。方孝孺到得此时，譬如已死，心中只有保存名节的念头，只得硬下心来，带来的无论是谁，看也不看。

　　朱棣却是惯征沙场，视人命如草芥的一代残酷君主，于是便拿一个杀一个。

　　方孝孺目睹亲人弟子相继被杀，实则心中痛如刀绞，自己本抱必死之念，但亲人何辜？却明白朱棣已上杀上性来，自己即便屈服也只有自取其辱，于事无补。

　　而方孝孺的妻子、二子、二女却都于被带到京城前相继自杀身亡，免了他亲眼目睹最亲之人的死亡，也算是苍天垂怜。

　　终于到了方孝孺自己杀身成仁之日，等待他的是极刑：凌迟。方孝孺却从容赋绝命辞一首，慷慨赴死。

　　朱棣于马上得到了天下，本是极意气风发之时，未料暴力可征服得天下，却征服不了忠臣孝子之心，他心中这一口气无论如何难平。

　　杀---杀---杀---，不服的都杀，征服不了你的心，还征服不了你的肉身？看是你的头硬还是我的刀硬？

　　朱棣挥起他的屠刀，血腥的屠杀才刚刚开始，成千上万的仁人志士将为他们的不屈付出代价：
　　建文帝时任兵部尚书铁铉，硬铮铮的一条铁汉，宁死不屈。朱棣让人割其耳鼻蒸熟，塞入铉本人口中，还问他：“香甜吗？”

　　铁铉答得却妙：“忠臣孝子的肉，能不香甜么?”

　　气得朱棣七窍生烟，铁铉亦被凌迟，其幼子也同时被杀。

　　杀了铁铉还不解恨，又在大殿上支起油锅来，将铁铉尸骨投入滚热的油锅，顷刻之间熬成焦炭，朱棣命人夹住铁铉的焦骨，面向自己做磕拜状，得意狂笑：“铁铉啊铁铉，你还是得向我低头朝拜呀”。

　　笑声未止，锅中的热油飞溅而出，将夹持铁铉遗骨的二人手足烫伤。二人吃痛不过，放下铁铉尸骨，却仍然反面朝上，真可谓死也不看朱棣一眼。

　　朱棣这才让人将铁铉好好安葬。

　　其后，建文时重臣黄子澄、齐泰等十数人纷纷被处极刑、抄家灭族，此外，被杀、流放者不计其数。

　　不屈服的人终于都死了，证实了自己的刀快，却证实不了人心向己。朝臣退后，朱棣尤孤坐于空旷的殿内，陷入了沉思：“朕莫非错了，缘何如此不安？允炆，你心中也恨着我这四叔吧！倘若当初兵败的是我，你亦不会宽宥于朕吧？”

　　想起允炆，朱棣触电般站将起身，高呼：“来人，传胡濙即刻进宫！”

　　不一刻，胡濙传到。

　　胡濙，时任礼部给事中，品秩既低，又复沉默寡言，五官平庸，极不引人注目。然而，在商讨登基大典仪式之时，平凡的胡濙却引起了朱棣的注意。这位低级官员极少插言，却言必中的，且殊为坚持，神态恳切。朱棣乃是一代雄君，眼光过人，当下记住了这位胡濙，觉得必有用此人之日。

　　这时胡濙年方而立，眼角却已有了鱼尾纹。磕拜之后，随即悄然立于殿下，并无一言。

　　朱棣看看这安静平凡的胡濙，觉得自己决没看错人，就是他了，只有他才适合这项艰难而寂寞的使命：寻找允炆—建文帝。

　　屏退左右，朱棣只用得数语，便让聪明内敛的胡濙明白了自己的使命。好在，胡濙亦是前朝科举出身，殿试时陛见过建文帝。虽只近处惊鸿一瞥，建文帝俊美不凡的龙颜却足够沉默寡言的胡濙铭记一生。

　　第二日，胡濙便孤身奉旨出京，对外宣称他的使命是“寻找仙人”，就此开始了漫长的寻找，他的目标却是远遁六百年之后的建文帝—朱允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