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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虚海 ...

  •   一
      接到咸阳军报的蒙恬微微有些惊讶,皇帝居然要亲自前来,他潜意识里是不赞同的,一是因为无论如何,皇帝都不应该轻易离开都城,还是在扶苏公子和丞相都不在的时候;二是虽然得胜,但是边关情势不稳,潜在的危险并未消除,一旦出了事,谁能负起责任?所以蒙恬不敢声张这件事情。可是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不久军营里便传遍了皇帝即将到达的消息。秦军军法,口舌者,斩立决。但是总不能一下子杀这么多人吧……
      营帐内的星魂和音无自然是早早地就知道了这一消息,不过两人都没什么多余的反应,还在相对品茶,袅袅的青烟随着茶香溢满了整个营帐,但也遮不住隐隐的血腥。
      边关恢复了暂时宁静,嬴政也下令加强布防,加紧修筑长城,而音无觉得,最好的长城是在人民的心中,而不是一道城墙。不过现在也不可能做到这样。
      嬴政到的时候是卯时,轻装简从的走进了军营,蒙恬将他迎入了主帐。这次会议音无没有去,因为没散去的腥气,她很想吐,精神也不好,只想休息。星魂离开的时候,看着她,自己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音无合上眼皮,用被子把自己裹紧,沉沉地睡去。
      她是被一道柔和的光线唤醒的,感受到了明亮的光,音无慢慢地睁开眼睛,一边适应着明亮,一边回复意识。
      “你醒了?”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音无发现自己裹着毛毡,被抱在嬴政的怀中。低温的风刮过脸颊,发丝遮挡了视线,她现在在烽火台上,面朝着东方,正是朝阳万里点燃城阙之时,高空传来了鸟鸣声,平原上旌旗猎猎,炊烟正升起。“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把你抱上来的,让你看看,我们的江山。”
      “……我们?”音无觉得心头一紧,一只手拨开了她凌乱的头发,修长的手指指引着她向远处看去。
      朝阳升起,彩云托着它,变幻着瑰丽的色彩,从橙红到玫瑰紫,层层叠叠,像是开满了天空的繁花。低伏的山峦被镀上了金红,失了原先的色彩,金灿灿的一片。苍鹰飞过,成了一点黑色。风吹过,草野起伏,像是海上的波涛。
      “你看,是不是很美。”嬴政志得意满的模样,语气里全部都是骄傲。这是属于他的土地,是他留下征服烙印的地方,是他丰功伟绩的体现。他是第一个皇帝,是他开创了几百年未有的新景象,是他结束了一个时代,开辟了新的时代。看着如此壮丽的景象,怎么能不心潮澎湃?
      “以后,我们可以一直看下去,一起站在最高处,欣赏只能由我们看的景象。”嬴政的话让音无猛地不安起来。他牵起她的手,把她扶起来,张开双臂:“这是我们的天下。”
      看着他的侧脸,音无的胸腔里翻腾起了不知名的情感……
      为什么……会有如此不安的感觉……究竟怎么了?
      “音无,我会把你封为皇后。”嬴政握住她的手,笑得很柔和。
      随后,音无的心像是停跳了一般,她渐渐地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不能这样……这件事不能发生。
      二
      回到咸阳之后,嬴政突然闲下来,音无只感觉他常常陪在自己身边,这让她觉得很不自在。自从嬴政说出封后的话之后,两人的相处模式似乎就有了变化。说不出哪里变了,总之嬴政觉得音无走神的情况越来越严重,越来越心事重重,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可无论是谁都查不出原因。面对他的问话,音无也爱理不理的样子,她似乎是没有精力再去做多余的事情——除了整天盯着天问剑发呆。
      “音无?”嬴政从竹简中抬起头来,烛火下的她看起来很憔悴。面前的粥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嬴政皱皱眉,轻声唤道。
      “嗯?”好半天才回过神,音无转过眼睛看着他。
      嬴政抿了抿唇,放下书简,伸出手去抹掉她嘴角的渣滓,音无轻轻一缩。“你怎么了?”
      “唔……没事。”
      在心底叹口气,嬴政忽的想到了丽姬知道荆轲作为燕国的使臣来到秦国的那段时间,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有事一定要告诉我。”
      “……”音无沉默,最终摇摇头。她确实有事想说,但是她不敢。目光再次落到天问剑上,她咬了咬嘴唇,握紧了手。最近一直在练习“返魂”的印伽,可以说不愧是最危险的术,就算是这样不用内力地练习,也会感受到力量的流失……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一只手抚上她的额,嬴政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面前,面容严肃,只听他说:“很累吗?要不要去休息?”
      音无想了想,确实觉得困倦,便点点头,正想起身,一双臂膀已经将她圈在怀中,一下子便腾空而起。“我自己可以。”音无小声说道。嬴政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只能选择乖乖靠在他身上,音无半合着眼睛。被轻轻放在榻上,嬴政为她盖好被子,坐了一会儿,说:“先睡吧,我一会儿便过来陪你。”
      其实音无真的很想说他别再过来了,但是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了似的,连睁眼都很困难。脑子里想着怎样开口才能要到天问出宫,但她觉得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太悲哀了。
      嬴政不是个害怕失去的人,从他登上王位的那天开始,就做好了失去的准备。但是不害怕不等于习惯失去,无论是谁,失去了什么都是不好受的。所以,嬴政找到了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去在意。可是,心常常是不听使唤的,不是意志能够主宰的,他依旧在乎很多东西,所以依旧在体味着失去的痛苦。他不想做一个无情无欲的人,可是这些东西常常会让他困扰。他的心很大,也很小。装得了天下,却很难装进一个人。而一旦装进去,便绝不会再取出来,除非他彻底地失去。他觉得自己这样的性格就是在自讨苦吃,但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他是君王,可以将痛苦埋藏在政务之下,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寂寞、孤独、思念以及渴望总会时不时地跑出来……凝视着熟睡的音无,嬴政想了很多。叹了口气,把这个女子紧紧抱在怀中,他闭上了眼睛。她是能够了解到自己内心的人,所以不想失去,但是有人告诉他,这也是注定会失去的东西。她是留不住的。
      可是在此之前,他真的想握住她啊。
      累得抬不起眼皮,音无觉得很奇怪……这种感觉,很熟悉……
      睁开眼睛,看到两人的姿势,音无立刻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音无心底一片酸涩,眼泪刹不住闸似的奔涌。
      嬴政在音无醒来后不久也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到她的泪眼。他一边抬起手擦掉她的眼泪,一边哑着声音说:“疼吗?”
      音无抬起朦胧的泪眼,声音破碎:“你答应过我的……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嬴政低头深深凝视着她,只见她蜷缩起身体,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嬴政硬是把她拉过来,紧紧抱住:“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不过我会好好补偿你。”
      这有什么用?能有什么用?音无闭上眼,咬着牙不说话。
      “你到现在都不愿意吗?”
      “已经发生的事,还能说什么?”音无低低地说,语气充满了萧瑟。
      “我对你不好么?”
      “……”
      “我知道这也许会伤害你,但是我真的等不了了……音无,你的心,根本不在这里,你想要离开。可是我也不会允许你完整地离开我,你必须记住我一辈子。”嬴政的话像刺一样扎进音无的心中。这个人,是多么缺乏安全感,蓦地有些心疼。“你说吧,你要什么,我全部都给你。”
      音无的心颤了颤:“……真的?”
      “包括自由。”
      “……那,我要天问。”
      “天问?”嬴政转过头来看着她,“你要它干什么?”
      音无突然笑:“陛下不愿意给音无便只当没有听到音无这番话吧。”
      “……好,我给你。”
      “多谢陛下。”
      那飘渺的笑容让他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抓紧了她的手臂,嬴政觉得情绪有点失控。为什么,他在意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全部不见了?难道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一直陪伴着他吗?好不容易再次找到了,为什么!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他是不是要注定寂寞下去?长生不老……一个人的长生不老有什么意义?手握权力又有什么意义?
      “陛下,你弄疼我了……”音无的声音让嬴政好不容易回过神,他掩藏住眸子的情绪,坐起身来,随后抱起了音无。“陛下!”
      “去沐浴吧。”扯过被子将音无裹住,他朝宫殿深处的温泉走去,鱼贯而入的宫女们开始清理一室的狼藉。
      三
      嬴政把天问剑交给她的时候,情绪有些不稳。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看着她抱住那柄沉沉的长剑,开口道:“你这一去,还会回来吗?”
      音无愣了愣,随即一笑:“如果还能回来得话……不过陛下忘了吗,你说过,音无注定归骨于皇陵啊。”
      嬴政确实记得这句话,不过他最不想看到的也是这个结局。他想要的是活生生地人,而不是冷冰冰的尸体。但是他还是笑了,说:“那还是别回来了。”
      “……陛下说笑了。”音无的眸子闪动着奇异的光,把天问抱在怀中,她微微偏过头,“音无去了。”
      嬴政点点头,看着她转身的背影。穿着劲装,浅月白的锦袍包住她的身体,原本宽大的袖口被绸带绑住,紫色的腰带系住她盈盈一握的纤腰,雪白的靴子裹住她的脚,灰色的头发用白玉簪固定住,背影没入棠棣水红色的花舞中。
      “你会原谅我吗?”嬴政很少问别人问题,但是他很想亲耳听到音无的回答,可惜音无听不到他的声音,背影消失在宫门后,嬴政似乎看到关门的瞬间,她回头笑了笑。
      音无看向东方,任由秋风吹拂着她的头发,现在,她要前往玉皇之巅了。
      白凤很是消沉了一阵子,虽然表面上看不怎么出来,可是赤练敏感地觉得他的情绪变得起伏不定,非常暴躁。她大概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她没法帮他,也不想帮他。谁让他是她最讨厌的人?但是每每看到白凤一个人长久地坐在海边,她就觉得这个人其实挺可怜。转念她又想着,音无究竟是因为什么理由而一下子消失了呢?她有一次问了卫庄,但是那个人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只说:“白凤说音无会后悔,但是最后后悔的一定是他自己。”
      直觉告诉赤练卫庄知道音无的行踪,但是她没有敢再问下去。白凤逗弄着谍翅鸟,表情却不再是以前那样的轻松。赤练猜想着他会在什么时候按捺不住去找音无。
      因为道家、蜀山的介入,桑海的局势变得紧张了很多,因为张良,流沙同墨家的关系暂时平衡,可是想来也无法维持多久。蒙恬和他的黄金火骑兵已经回到了桑海城,可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了动静。盖聂敏锐地察觉到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比如嬴政钦定的东巡。而星魂被嬴政留在咸阳一段时间,后来终于按捺不住开始寻找不见的音无。咒印的联系突然变得非常浅薄,他只知道她在往东北方向走,却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儿。
      经过一个月的长途跋涉,音无终于来到了玉皇雪山脚下。进入初冬,雪山上已经开始飘雪,纷纷扬扬。音无的眼睛依旧没有好转,这让她在雪山上看一切都变得非常困难。哈了一口气,稍稍温暖了僵硬的手指,音无开始循着记忆登山。
      一切,终于可以有个结果了。
      “音无去了玉皇雪山。”张良面对赤练的询问说出了这句话。
      “你怎么知道?”
      张良一笑:“殿下既然不相信在下的话,又何必要来问呢?而且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要去干什么。”
      赤练皱着眉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说:“玉皇雪山……黑羽林?”
      “殿下想到了什么?”
      赤练觉得心头一跳:“你还知道其他的消息么?”
      张良无奈一笑:“在下知道的也有限啊。”
      “就这样吧。”赤练觉得音无到那里去只有一个目的,便是黑羽。这便马不停蹄地去找白凤,她不是为了白凤,而是为了音无,她直觉她会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远在邯郸的星魂也知道了音无的行踪,他不知道音无要去干什么,还是飞快地往北走。
      找到白凤的时候,他居然在喝酒!赤练皱着鼻子,踢开了他身边的酒瓶。喝了那么多,但是他还在不停地往自己嘴里灌。
      “喂!”赤练叫他。
      白凤反应有些迟钝地转过头来看她,半晌了才说:“是你。你来干什么?”
      听他的声音倒是很清醒,可是谁知道他有没有醉。“喂,你在干什么!”
      白凤斜睨了她一眼:“用你管?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赤练不想跟他说话,可是又不得不不说:“你就不问问音无去哪里了吗?你就不想去找找她吗?”
      白凤正准备仰头喝酒,听了这话动作停了一下:“她走了,需要我关心?”
      赤练觉得气不打一处来:“音无去了玉皇雪山!如果你不在乎她,就在这儿喝死吧!”
      ……玉皇雪山?难不成她要去黑羽林?白凤想起了音无的话,她要去救羽儿……她不会真的找到方法了吧?!白凤心里一紧,飞快地起身,脑中一阵晕眩,甚至趔趄了几步。站起身来,召唤了雪雕,指引着它往北飞去。“快点!”
      越到山巅就风雪就越大,音无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艰难地前进着。隐隐地已经可以看到一片被冰封住的树林,音无暗地里为自己鼓劲,又踏出了一串脚印。
      黑羽林里的风雪渐渐小了,偶尔从树枝上掉下一团雪,可音无早已没有感觉,差不多冻僵了。抱紧了天问剑,音无往树林中心走去。
      那里是一块巨大的冰壁,音无的手抚上去,努力地往里面看去,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太好了……找到了……浅浅一笑,音无握住了天问的剑柄,冰凉的温度,她的手有些颤抖,奋力运气流转全身,把内力注入到剑锋中,天问竟发出了嗡嗡的鸣响。吐出一口白气,音无用力将剑插入冰壁中。
      吱嘎吱嘎……从冰口处开始蔓延一丝丝的裂纹,周围的一切都剧烈地颤动起来。音无脚下站立不稳,只能死死地握住剑柄。那颤动不知维持了多久,冰面开始落下细碎的冰渣,随后是大块大块的冰凌。
      天问剑原本嵌入冰中,现在开始松动,音无用力一拔便拔了出来。退开几步,等待着冰壁的完全破裂,音无找到了冰冷的黑羽。他的面貌还是一样栩栩如生,似乎就是睡着了,连嘴唇都是红色的。音无摸摸他的脸,笑了笑:“我来救你了,羽儿……”说着眼泪就掉下来。手有些哆嗦地握紧了天问剑,将黑羽平放在地,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拿起剑,猛地朝腹部刺去。
      “唔……”鲜红的液体冒着热气顺着剑尖滴下,落在雪地上。音无哆嗦着双唇,用力将剑拔出来插在地上。直起身子,她的手掌被蓝色的光笼罩……
      星魂比白凤早到,那个时候天象就已经开始异变了,彤云密布,雪风呼啸,星魂的心底出现了害怕的情绪。她到底要干什么?山顶上发出了耀眼的蓝光,巨大的花藤般的人影投射到黑云上……音无、音无!
      白凤在空中飞快地飞着,凉风灌进他的胃里,让他想吐,可是他不能停……音无,千万不要出事!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怪你了,求求你,别出事!闭上眼睛,白凤简直想立刻跳下去,马上看到音无平安的模样。
      可是,很多事情都不能得偿所愿,白凤远远地就看见了山巅的崩塌,大雪里,积雪像是洪水一样地奔涌而下。
      雪崩,
      一瞬间的大脑空白,白凤睁大眼睛寻找着音无的身影,突然瞳孔一缩,“音无!!——”像一片叶子,那个身影在雪堆里起起落落。雪雕俯冲而下,但是飞奔而下的雪让它无法再靠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身影淹没在雪中。
      “该死!”白凤狠狠地捏紧了拳头。
      雪崩在一盏茶之后停下了,雪也停了,天地恢复了宁静,一个浅紫色的身影在雪地上疯狂地奔跑着……
      “音无!音无你在哪儿!”
      “音无!你回答我!”
      “音无你在哪里!”
      “音无!”
      埋在深深的雪地里,音无已经意识模糊了,生命在缓缓地流逝。捂着腹部,滚烫的血液也已经快流干。半闭着眼睛,艰难地呼吸。耳朵里隐约地捕捉到一个声嘶力竭的声音……是凤儿吗?是你吗?……不可能,他不会来了……音无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成功了吗?羽儿醒了吗?她可以休息了吗……永远的。
      对不起,对不起……辜负了太多的人……对不起……音无只感觉到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人的脸,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生机勃勃的庭院,水红色的棠棣飞舞着,白衣的嬴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向她挥挥手:“音无,过来。”她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随后左手被轻轻地牵起。她转过脸,看到了久违的韩非。他温和地看着她,微笑:“小不点儿,爹来接你了,一起回家吧。”她看着韩非的笑脸,再看看嬴政不易察觉的温柔,说:“我要回家了,再见。”韩非带着她转过身,走向了远方的一片红色的花海……
      “音无!你在哪儿!音无!——”白凤精疲力竭地跪在冰冷的雪地里,绝望地呼喊,“音无……音无……”他无助地看向四周,突然发现有一片蓝色的光一闪而过,他猛地跳起来跑过去,“音无!音无!”到达那个地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奋力地往下挖,一下又一下,指尖冰冷,僵得没有知觉,他只有一个念头——音无在下面,他要救她。
      白凤不断地向下挖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洒在周围。雪雕不知何时来到了白凤身边,巨大的爪子也帮助主人挖掘着……不知重复这样的动作多久,白凤已经仅凭着毅力在行动,终于,他发现了一束灰色的头发。
      “……音无!”他激动地叫着她的名字,再挖几下,便露出了音无的脸,挂着淡淡的微笑,静静地躺在雪里,脸上似乎泛着一层微光。白凤简直快哭出来,在雪雕的帮助下,终于把音无从雪里抱出来。
      音无浑身僵硬,腹部的血蔓延了一大片,紫色的腰带已经变成黑色。白凤将她抱在怀里,手剧烈地颤抖:“音无,你醒醒……音无!”没有呼吸,没有心跳……“音无!”他晃着她的肩膀,怀着绝望和愤怒。“为什么!为什么你就这样彻底抛下了我!音无!!”然后下一个瞬间,身体被一股外力狠狠地击打,他整个人飞出去,再砸向雪地。
      “咳——”白凤捂住痛处,直起半个身子看过去,他发现音无在星魂的怀里。他站起来,跑过去,然后星魂手一挥,紫光一闪,他再次跌倒在地。轻功、内力,在这一刻通通离开了他,他就像一个普通人,而不是名动天下的白凤凰。“你把她还给我!”
      星魂紧紧搂住音无的肩膀,心脏的跳动趋近一个冰点……她死了?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死了?都是白凤的错!如果不是为了他,音无怎么可能到这种地步?
      “你把她还给我!”
      “你滚开!白凤,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个话,如果不是你,一切又怎么会发生!”星魂愤怒地掀起一片雪朝他砸去。
      白凤一愣,眼神阴沉了几分:“你到底要怎么样!”
      “如果不是遇到你,音无怎么会不回来!不是为了你,她怎么会要叛逃阴阳家,接受那一年追杀的条件!不是你,她也不会被我们逼得去寻找这种禁术要去救回你弟弟!如果不是你,她不会被嬴政知晓,也不会进宫去!更不会被你伤成这样!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她会依旧在阴阳家,依旧是湘夫人,她会有平平静静的一生!……白凤,我要你后悔一辈子!愧疚永永远远!”星魂冷笑一声,周身泛起紫色的光,眨眼睛的功夫,雪地上的两人就不见了踪影。
      白凤惊愕地注视着周围的空空荡荡:“不是这样的,不是!你回来!你把音无还给我!星魂!你给我回来!音无!——”
      然后,白凤听到一个久违的声音:“……哥。”
      “羽儿?!”
      四
      黑羽回来了,他真的重新活过来了,但是他的身体变得非常虚弱,大概是“返魂”的副作用。黑羽告诉了白凤真相,他才知道自己误会了音无那么多年,生生地恨了她那么多年。
      音无彻彻底底地消失了,白凤开始疯狂地寻找,就像当初她寻找着救活黑羽的方法。她用命换回了黑羽,可是却永远离开了他。
      白凤偶尔会想,这样真的值得吗?如果让他选择,他会选择音无还是黑羽。天平的任何一方都是无可衡量的,他无法舍弃任何一个。他硬闯了一次蜃楼,甚至找到了星魂,看到的也只是一段幻象,星魂抱着音无坐在一片紫色的火海中,火焰舔舐着两人的身体,而消失的只有音无。
      “没想到你胆子居然这么大,能找到这里。”星魂冷笑着站在他的身后。
      “音无呢?”白凤注视着眼前的景象,毫无感情地问。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音无呢?”白凤转过头俯视着身旁的星魂。
      星魂挑起嘴角轻蔑地笑了:“她在一个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你一辈子都不会见到她了。死心吧!”
      “那我就一直找,一年,两年,五年,十年,或者一辈子,直到我没法再动。”白凤的笑容让人看得内心发毛。
      星魂冷哼了一声:“随你便。”
      寻找是一个太漫长的过程,一个太孤独的过程。一场没有结果的寻找,让人备受煎熬。白凤不知道音无那两年是怎么过来的,于是他真的如星魂所说,后悔着,愧疚着,然后思念着……而他永远也无法找到音无,是因为,她在皇陵。
      嬴政真如他所说把音无葬在了还未修好的骊山陵寝中。沉睡在冰棺里的音无保持着微笑的表情,穿着大红的宫服,抹上了胭脂,梳着最高贵的发髻,依旧美丽,却没有了生气。嬴政注视着她的脸,握着那只冰凉的手,很久没有说一句话。
      “音无,你最终还是属于我的。”
      “在这里睡吧,等着我。”
      “等我来陪你看这山川湖海,一起到另一个世界。”
      “音无。”
      他仿佛听到有人轻声地回应他:“好。”嘴角牵起笑容,嬴政在她的额头落下轻飘飘地一吻,留下她隐没在黑暗中等待。
      一定,要等我。
      公元前210年,千古一帝秦始皇病逝于沙丘,葬于骊山秦始皇陵。
      他和音无终于得以在地下长相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虚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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