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风》李笑

14、第十四章 表白

　　秋深了，天凉了，冬的脚步悄悄的走近了。
　　李一蒙有四个星期没见到杨建了，她和小八找了个兼职，每个星期天都要去市中心最繁华的一个路段发某口服液的宣传材料。虽然很累，每天20块钱加一顿午餐的报酬还是让她俩很兴奋。
　　最重要的是，李一蒙想静下心来想想，有许多事她都理不清头绪，脑袋乱乱的，就好象自己正站在一个有无数分支的路口，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对工作、对学业、对感情她都没有把握。
　　明年就毕业了，宿舍里的姐妹已经开始谈论工作了，李一蒙不知道自己回去能干些什么，现在已经不包分配了，爸爸挣的钱供她们姐妹三个上学没有问题，但是想到要拿爸爸辛辛苦苦的挣的钱送礼给自己换一份工作，她就心疼。想到爸爸认识的人不多，要找工作，还得年迈的爷爷出面，她就更加的难过，爷爷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自己怎么忍心让爷爷去向别人低头陪笑脸？
　　老师已经公布明年会有两个升本校本科的名额，也有同学开始打听外校的专升本信息，李一蒙曾经无意的给爷爷透露过。结果爷爷在来信中说李一蒙有个表哥是她们系毕业的，他的同学是她们系的领导，爷爷让李一蒙努力学习，再搏一次，争取升本。
　　爷爷提到的那个领导，李一蒙知道，只是她们系一个副主任，而且那个表哥几竿子才打得着，又得送礼求人，李一蒙痛苦的闭了闭眼睛。李一蒙对自己的成绩也不自信，她从来没想到过还有升本这回事，学习一直是及格万岁，一年多下来，除了刻意努力的英语，别的成绩都没什么进步，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开始努力还能有几成胜算。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那就是她渴望能自己挣钱，不想再读了。国庆回家她看到奶奶糊涂的更厉害了，经常说自己16岁，对着爷爷叫“爸爸”。奶奶对她恩重于山，“子欲养而亲不待”，想到这句话，她就有种万箭穿心的感觉，无论能不能接受，奶奶没几年了，她不得不承认，这是残酷的现实，无论富贵还是贫贱，无论高贵还是低贱，每个人都无法逃脱生老病死的现实。再看看爷爷微驼的背，已经有些蹒跚的步履，再看看爸爸两鬓的白发，妈妈眼角的皱纹，还有马上就高考和中考的两个妹妹。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再继续读书。
　　自己这么大了，不能给家里分忧，还要爷爷和爸爸操心，这是多么难堪的现实！
　　半年的时光转瞬即逝，想到毕业就在眼前，再想想时刻在自己心里纠结的杨建和向南柯，李一蒙更是心乱如麻。为什么自己明明能感觉到向南柯对自己的心意，他却没有任何的表示，说没有也许有些过分，连宿舍里的姐妹都能感觉到他对她特殊的关心，还有老五曾经悄悄的告诉她的，丁逸说向南柯亲口对他说“他喜欢李一蒙”，他也和自己一样吗？只是担心以后会走不到一块去，才不敢表露自己的心迹。真想不顾一切，也让自己放纵一次，就象校园中那些卿卿我我的男男女女一样，不问过去、不管未来，可是她做不到，她永远也找不到理由，把感情当作一场游戏，她赶不走自己心里的包袱，也放不下不清不白的杨建。
　　头，忽然间疼起来，心里闷闷的，李一蒙看了一下表，还有半个小时，再坚持会，快发完了。机械的微笑着把彩页递给路人，李一蒙的思绪却飘渺着。旁边一个人接过彩页，又伸出手来，随手又递给他一份，那双手再次伸过来。李一蒙诧异的转过头来，目光一下子凝住了。
　　李一蒙杨建正满目含笑的看着她，深蓝色的长风衣在风中飞扬着衣角，竟然有种酷酷的感觉。
　　“打扮这么帅干吗？相亲去来？”看着平时不太注意仪容的杨建，李一蒙忍不住打趣他。
　　“对，准备去相亲”杨建笑着答道，顿了一下，接着说“给我一点，我帮你发，发完带你去个好地方吃饭。”
　　“发财了你？”李一蒙顺着话问道，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不安。
　　“我想发大财，还不知道能不能如愿呢”杨建边发彩页，边嬉笑着答道。
　　李一蒙没有继续问下去，她隐隐的能够觉察到杨建话里藏的话什么意思，杨建今天和平时不一样，神态、语言都让她感觉有种不安的意外。

　　杨建和李一蒙去了附近一家叫“小城故事”的餐厅，简单的门面，绿色的青藤，汩汩的流水，原木的家具，很舒适静谧的环境，李一蒙却觉得局促不安。长这么大，除了街头填饱肚子的小店，她还没进过几次饭店。尤其今天，还是和怪怪的杨建，她总觉得心里不安，以她对杨建的了解，他绝对想不到和自己到这种地方吃饭，那件看起来使杨建身材更挺拔的风衣也不象他自己的选择，他是个最不喜欢张扬的人，这不象他的风格。
　　李一蒙用勺子搅动着面前的银耳莲子羹，闷闷的不知道说什么，杨建不停的劝她吃这吃那，每次抬起头来，李一蒙都能看到杨建满目含笑的看着她，她心里更毛了。
　　一顿沉闷的晚饭终于吃完了，天色还早，弯弯的月亮挂在灰色的天空中，路上的路灯还没有亮起来。
　　“去附近的环城公园转转吧，我们还没晚上出来玩过呢，等会我送你回学校”杨建提议。
　　“不了吧，我站了一天太累了，想回去休息，明天还得上课”李一蒙犹豫了片刻，还是拒绝了，她今天感到和杨建在一起有点恐怖。
　　“噢，那我送你回去”杨建微微一楞，接着掉转头，拉着李一蒙往对面的站牌走去。
　　李一蒙的心砰砰的跳起来，杨建今天的举动太意外，他们相识这么久了，一起过马路的时候很多，杨建从来都是自己走自己的，根本想不到去拉着李一蒙的手，他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不会这么细心。
　　他一定是受了什么人的鼓惑，不会是专门来向自己表白的吧，李一蒙被自己忽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可是她根本就没有反对的机会，刚穿过马路，正好停过来一辆1路车，杨建拉着李一蒙的手就跳上了那辆车。
　　一路又是沉默无语，下了车，李一蒙赶紧给杨建说，“我到了，你也回学校吧，天黑了不好坐车”，虽然曾经想过早点了断更好，真的到了眼前，李一蒙还是心跳的厉害，失去杨建的恐惧，象张大网一样覆盖着她，让她禁不住想抓紧时间逃跑。
　　李一蒙的朋友不多，她不想失去杨建的友谊，甚至她还有点搞不清楚是不是真的该放弃杨建，他有时侯迟钝的让人难过，有时候又能明确的感觉到他对她的用心。
　　“我有话给你说，你过这边来”顿了一下，杨建猛得拉过李一蒙的手，飞快的向旁边的街心花园跑去。
　　李一蒙的心狂乱的跳着，怎么办？怎么办？气喘吁吁的停下来，李一蒙把目光抛向了不远处一座正在施工的大楼，她根本就不敢直视杨建的眼睛。
　　“一蒙，做我女朋友好不好？”杨建走到李一蒙面前，声音急促的让李一蒙的心更加狂乱的跳起来。
　　该来的还是还了，想逃也逃不掉，李一蒙用力的绞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开口。
　　静，诡异的安静，只有干秃的树丫在风中招摇，发出洒洒的响声。
　　“对不起，现在不行，我~~~~”受不了这让人恐慌的静谧，李一蒙鼓起勇气张开了口，顿了一下，她终于抬起头，“以前，我以为我们一定会在一起，可是~~可是后来，我搞不清了，我想~~我想我们或许并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我们不是很好吗？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两个不合适，我以为我们两个捅破这层关系，只是时间问题。”杨建目光热切的望着李一蒙，眼神中闪过一丝痛楚，“我是个笨人，不会说话，也不会讨女孩子欢心，可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以为你会明白我的心意。可是你越来越疏远我，我虽然笨，可不傻，我就知道我们之间一定出了问题，我再也等不下去了，我要明明白白的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可还是晚了是吗？一蒙，你~~你有男朋友了？”杨建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没、没有”李一蒙闻言一惊，忽然觉得有股热血窜上了自己的脸颊，好象被人看穿了心思一般的惶恐，“以前或许我们太小了，会~~会把喜欢当成爱，可是~~可是~~我们并不了解，是吧？我们对待很多事的观点也不一样，我们在一起不合适。”
　　“是，我们很多事观点可能不一样，这不很好吗？我们可以取长补短、互相交流，那我们就会有更丰富的思想，如果每个人的想法都一样，上帝还造那么多人干吗，造一个不就行了，我没有觉得这是我们不合适的理由。”杨建接过话来。
　　“我不想欺骗你，只是我没法勉强自己的感觉，真的，原谅我，我的感觉变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找回曾经的感觉。”李一蒙踌躇着，还是开了口，“别不理我了，好吗？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好吧，你再好好想想，我不急于要答案，我本来想等到我们毕业，有了把握未来的能力再说的，只是我最近越来越心慌，不能等下去了。”杨建叹了口气，忽然抓住李一蒙的手，“一蒙，你答应我，好好考虑考虑，再给我些表现的机会，以前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我本来就是个传统的人，你也是个对待感情严肃的人，所以我们缺乏这方面的沟通，这才造成了我们之间的隔膜，我会努力弥补。”
　　“一蒙，不要答应别人，答应我、答应我，好吗？”杨建用力的握着李一蒙的手，“给我机会，让你重新认识我，我很害怕，害怕失去你，不要给我说什么朋友，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李一蒙惊恐的望着杨建冒着红红火焰的眼睛，酸痛的感觉如潮袭来，仿佛看到一股烈风正把杨建越推越远。
　　随着人流，杨建上了1路车，李一蒙勉强的挤出一丝笑，朝他招招手，杨建牵强的往上扯了一下嘴角。看着逐渐消失的杨建的脸，李一蒙木木的站在风中，久久的不肯离去，她不知道，明明自己不能接受杨建，为什么看着他的离去，自己的心还是那么的痛。

　　三天后，李一蒙收到杨建的一封信，按捺着一颗颤抖的心，她打开那封厚厚的信。
　　那封信很长很长，足足有十几页，点点滴滴记录着杨建和李一蒙之间的一些往事，看着这些饱含深情的文字，记忆如决堤的闸水汹涌而来，温情的回忆几乎把李一蒙淹没，她霍的感觉到自己对杨建的拒绝是那样的残忍，甚至冒出了一种冲动，要跑去告诉杨建自己接受他，不再伤害他。
　　“一蒙，尽管我们有许多不同，但是我不后悔我对你的表白，你是第一个让我说“爱”的女孩，我不愿放弃，我会想着你，在心里爱着你的。”看到这里，李一蒙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怀着一颗愧疚的心，李一蒙吃痛的继续往下看。
　　“我是个很传统的人，对待感情问题是慎重的，比如说吧，一个女孩她很优秀，假如她以前谈过恋爱，现在不谈了，那她在我眼里可以说是一文不值，我宁可不结婚，我也不去找她，这也是我为什么这么早向你表白的原因，我不愿意过早的谈恋爱，但我又怕走上社会，找不到那种从未涉足过感情问题的女孩。”
　　看到这段话，李一蒙的脑袋嗡的一声大起来，这个个字都象刀子剜在她的心上，让她的心几乎滴出血来。这样的爱沉重的让她无法喘息，她怵然间明白她和杨建已经再无可能的，心的距离是遥不可及的。
　　杨建的这封信，李一蒙读了不下十遍，她的心被痛苦肆虐的吞袭着，沉重的几乎无法呼吸。她不知道该如何给杨建回信，拿起笔来，写一段撕一段，她始终无法给他寄出一个字。

　　秋的萧瑟远去了，初冬的第一场雪飘飘洒洒的下起来，象白色的精灵随风飞舞，在这样纯净的日子里，李一蒙又收到了杨建的一封信，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那封薄薄的信。一首散文诗映入了眼帘。

　　告别小屋
　　我要走了！
　　小鸟不能永远地为绿茵重复音调的歌曲。人不能永远地眷恋昨天。我也不能永远地驻足于这小屋的门外。
　　缓缓地，我扣上了情感的柴扉，对我眷恋已久的小屋沉痛地告别.
　　－－原谅我，好吗？我将不再打扰你了，我将重新挎起我空空的行囊，远远地走，像流浪汉那样，飘泊无定。
　　我将不再是一只恋巢的相思鸟，渴望拥有一个温暖的家;我将不再立足于这扇门外，做那个意境相同的永远的梦......
　　鸟有一个巢，蚂蚁有一个穴，而魂灵在漂泊时，则是多么地需要有一间小屋，有一间蔚蓝色的、柔和且恬静、温暖而透情的小屋呵！
　　没有小屋，那些在崎岖山路上探索着前行的孤魂岂不只能憩栖在莽莽的荆棘丛中？
　　没有小屋，那些贮存在泪水中的辛酸的故事岂不只能永远地湮没于痛苦的泪水之中？
　　没有小屋，那些被无情的现实撞着支离破碎的残梦怎能复圆？
　　没有小屋，那些酸痛的悲楚的凄凉的呜咽将逝向何方？
　　没有停顿的跋涉是多么单调地前行着的旅人，那些被无尽的荆棘与利刃扎得鲜血淋漓的心，是多么需要小屋，需要一间能够宽容地由着其哭，宽容得由着其笑的小屋呵？！
　　漫漫无休止的漂泊旅途中，刚遇见小屋的那会儿，我禁不住愕然了那娟秀的身影，那洒脱的气质，不正是我一直在苦苦地寻觅苦苦地追求着的企盼么？
　　早已厌倦了漂泊的疲惫的我，邂逅相遇到如此充满魅力的小屋，心不禁为之一颤！我忍不住慢下了脚步，驻足在这诱惑力十足的门前，举起我颤抖的手，满怀憧憬地轻轻地叩击........
　　小屋，我一见钟情的小屋，你是温暖的么？你愿意让一颗需要抚慰的魂灵栖息在此处么？
　　久久地，小屋没有回声。
　　痴痴地，我叩击着小屋的门。
　　茫然中，一个遥远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你不能厌倦漂泊。你不能眷恋这所小屋。如果你拥有了这所小屋，你将永远无法继续你浪漫的旅程。何况，这所小屋根本不愿容纳你和你的心......”
　　的确，我不能做永远的叩门者。既然这扇门已被我叩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仍不能容纳我的丝毫真情，仍没有给我半点容身之地，我何必永远在门外苦苦期盼苦苦地哀求呢？既然这所小屋不是为我准备的，我就应该告别他远行－－我不能地白白耗费我有限的生命，我还有我不尽的旅程呀！
　　真的，我要告别这扇门，告别这所小屋，去继续我的漫漫无休止的漂泊了。昨昔的一切，都将化作色彩斑斓的鲜花撒落在我身后，永远地芬芳清馨，成为我生命之中最绚丽的部分。同时，遗憾也充斥了我的心：多少值得珍惜的痕迹竟被岁月模糊了，消逝在了风中，弥撒在了雨中。我仅能用我赤诚的心虔诚地珍藏起所剩下的那一部分。
　　我又挎起了我空空的行囊,我将不再着恋驿站中的所有的小屋！
　　我告别了眷恋着的小屋，沉沉地瞥一眼前方，挺起胸，重新踏上了茫茫的征途。
　　－－用我如铅的双腿！
　　－－用我凝重的心！

　　文章的后面有几行字，很浓重的笔迹。
　　“一蒙，我曾经想每周、甚至是每天都给你写一封信，直到你答应为止，可是这又何必呢？你的态度决绝，我的性格也不允许我这样做。”

　　杨建终于还是离自己远去了，就象曾经向自己表达过爱意的所有男生一样，淡出了自己的生活。毕业前夕，李一蒙曾经给杨建写过一封信，告诉他自己已经签约的工作单位，但是她没有收到杨建的回信，也没有再见到过杨建，直到十几年后的一次同学聚会。
　　分别十几年的杨建已经有些发福，但是远远的李一蒙就认出了他，紧张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她不知道两个人再见面会是怎样的尴尬。可是杨建竟然已经不认得她了，和身边的几个同学握完手，杨建愕然的看着李一蒙，“这是~~这是~~赫赫，不好意思，同学们变化太大，有几个我都认不出来了”。
　　旁边的同学热情的介绍，“李一蒙，漂亮吧？早知道摘了眼镜的李一蒙这么晃眼，我当初就追她了”，杨建的身子飕的抖了抖，李一蒙用力的击了一下杨建伸出来准备握手的手掌，呵呵的开着玩笑，“看样我整的容还是很成功的嘛，能够收到这样的效果。”
　　十几年后的李一蒙已经做了激光手术，远离了那个瓶子底似的近视镜，及腰的黑色长发换成了深葡萄紫色的披肩卷发。日子是一天天滑过的，她从来没有感觉到过自己有什么很大的变化，可是的确那天离家十几年，少和同学有来往的她，好多同学都没有认出来。
　　李一蒙设想过好多他们再见面的场景，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是这样的结果，不过自从听到杨建说出不认识她，她的心突然轻松起来，仿佛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这么多年，李一蒙想起杨建，内心就会被内疚噬咬，她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风来了，树叶洒拉拉的响；风走了，树叶静静的立在树枝上；树叶并不会因为风的到来和离去而留下任何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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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告别小屋”不是原创，我不知道作者是谁，网上搜了搜也没搜到作者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