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赘》水龙吟L

4、嫡子

　　这辈子……
　　邑宝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林茵茵，轻轻地拉起她走到雕花木椅上坐了下来，“妹妹别哭了，坏了眼睛就不好了。等一会儿我去与爹爹商量一下，你让姑姑和姑丈且宽心，便可。”
　　林茵茵闻言立刻眨着带着泪花儿的眼眸看向邑宝，邑宝也就顺势拿出腰间的上好的锦帕给她擦了擦泪儿，边擦着边笑着听她说：“那妹妹先替爹爹和叔叔谢过姐姐了。”心里却为自己手中的帕子肉疼，毁了一块上好的蜀锦帕子，三两白银呢！
　　看着与自己年龄相仿却已经知道为自己家族筹谋的姑表妹，只觉心颤，上辈子的她果然太不懂事了。
　　“都是自家姐妹，何须多礼。”
　　邑宝笑着说完，便把比她小了一岁半的邑络夏和邑络秋叫上前，“姐姐的女红一向不好，听说妹妹们如今的女红已经出师了？”
　　邑络夏和邑络秋微微一笑，立刻谦虚低语：“姐姐说笑了，我们哪里能比得过姐姐。姐姐是志不在此而已。”
　　“就你们嘴甜。”
　　“姐姐冤枉，我们说的都是实话啊。”邑络夏和邑洛秋立刻笑着嗔怪道。
　　邑宝一笑，侧过脸看向一直默默坐在旁边也不懂得说话的小小身影，“听说小英已经开始进酒楼学习管账了？又要上私塾又要学管账，能忙得过来吗？”
　　一直坐在旁边的邑络英没想到邑宝会和他说话，愣了一会才重重地点了点头，应道：“嗯。”
　　“瞧他这蠢样，肯定也学的不怎么样。”林茵茵突然插话让邑宝神色闪过一丝厌烦，却耐着性子没说话。只听，没察觉到邑宝异色的林茵茵还在说着：“姐姐我们别理他，他就是个小呆瓜，由他在旁边坐着去。我们继续聊我们的。对了，姐姐我还给你带了礼物，来得匆忙就没带过来，回头我叫丫鬟给你送来。”
　　邑宝看了一眼神色一下落寞下来的少年，微微有些心疼。邑络英是她小叔的孩子，今年刚满十，自幼没娘，好在小叔一直念着亡妻没有续弦。前世，小叔一家是在她父母离世后唯一真心帮她的，亲手教她怎么管理，可惜人单力薄，小叔更因久病缠身，在最大的商行被对头给吞噬后，小叔也就去了，而她也被软禁了起来，再后来邑家彻底家破人亡。她遇见恩人，也求恩人帮她打听过邑络英的下场，只听说他在她送走后，也就留书出走了，再无下落，也有人说他是被邑家的对头害死了。不管是那种，她都没有再见过这个话不多，招人疼惜的孩子。
　　邑宝虽然心疼邑络英，但在这群小白眼狼面前却不敢表露出来。小叔家人单稀薄，邑络英还是个被欺负也不知道告状的呆性子，要不然，自己以前把他欺负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得他向小叔或者是她父母告过什么状。就她以前那性子，对这呆呆愣愣的小弟可没有什么好脸色，她觉得府上哪个对她不是摇尾乞怜，讨好着她，就这个呆子不懂得巴结她，傻头傻脑，所以没少给这个不懂得阿谀奉承的小弟下套。
　　想想自己以前也够坏的。
　　她现在想对人好了，却不敢贸然。如果这时候她突然对邑络英好，估计自己不欺负这人了，其他人就该联合起来欺负他了。在这偌大的邑府内，没有亲娘护着，还指不定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呢！
　　思索至此，邑宝笑着为自己沏了一杯茶，笑着对旁边一脸讨好的林茵茵说道：“那先谢过妹妹了。不像某些呆子，不知趣。”说着，邑宝意有所指的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邑络英。其他人见此，更是讥笑连连。
　　邑宝又和一群兄弟姐妹絮叨了一会儿，神色有些烦闷，便开口说道：“好了，都别在我这待着了。一会儿婶娘和姑姑该来找我要人了，姐姐这就不留你们了，都退了吧。”
　　林茵茵见邑宝神色有些疲倦，知她也是大病初愈，再说自己想说的事情也都说了，也无需再说些什么，便第一个出口道：“那姐姐好生休养，大病初愈的，可别又病着了。回头我让丫鬟把礼物带来，妹妹就先告辞了。”
　　邑宝点了点头。
　　其他人见此，便也相继离去。
　　不过，邑络英刚准备告辞时，邑宝却突然开口道：“小英留下。”不咸不淡的声音，让刚站起身准备走人的几个白眼狼立刻停了一下，幸灾乐祸地瞥了一眼邑络英，都以为邑宝又要找邑络英的麻烦，一个个皆心情愉悦的走出了聚宝楼。
　　待他人走完，邑宝看着惴惴不安站在原地不动都不敢动的少年，神色一柔，走上前。在少年一脸震惊的表情下，轻轻地拉起了少年微凉的手，把人带到了聚宝阁正厅的贵妃榻上坐了下来。
　　邑络英坐下后，便腰板挺直，不动不敢动地坐在那儿。
　　邑宝瞧见，温和地笑了一声，刚准备对对方说些什么，突然就想起一件事。只见邑宝脸色一变，一脸嫌弃地把刚才给林茵茵擦脸的帕子拿了出来向候在旁边的兮禾吩咐道：“烧了。”
　　闻言，坐在旁边一动不敢动的邑络英顶着一张惊讶的小脸偷偷瞄了一眼邑宝。在邑宝看过来后，又连忙转过头，老老实实，腰杆笔直地坐好，只是脸颊却有些微红。
　　邑宝立刻被他这样子给逗乐了，盈盈地笑出声来，“原来弟弟还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邑宝这一声弟弟，让邑络英彻底惊了，怔怔地看着邑宝。
　　邑宝看着邑络英这呆呼呼的样子，再配上少年那张没长开稚嫩的小脸，笑着说道：“天天叫你小呆瓜，还真成小呆瓜了啊。”
　　邑络英看着邑宝笑出声来，便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半天才喃喃出口道：“可是……从来没见叫过弟弟.”
　　邑宝听着少年的声音软绵绵的，怎么看都想让人欺负一把的感觉。
　　“以前不叫是因为你还小，长的又这么可爱，姐姐不趁你小时候逗逗你玩，难道还要等你大了逗啊！”。
　　“姐姐是逗我玩？”邑络英眨一双大大的桃花眼，天真地反问道。
　　邑宝脸不红气不喘睁眼说瞎话，“当然。”
　　瞬间，少年稚嫩地脸颊扬起可爱的笑脸，语气略带兴奋却又不敢确定地问道：“那姐姐是喜欢小英了？”
　　邑宝看着少年脸上的笑容，愧疚感油然而生，“怎么会不喜欢……怎么会不喜欢，你是我弟弟啊……”说着说着邑宝心下情绪波动甚大，声音竟有些咽呜。
　　邑络英看着邑宝，呆呆地问道：“姐姐，你眼睛怎么红了？”
　　邑宝快速地转过头，眨了眨眼，待回过头，情绪已稍微稳定下来，柔声哄道：“姐姐没事，是刚才有风，迷了眼。”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少年见大门敞开也没多加细想，看着邑宝的眼睛问道：“疼吗？小英给你呼呼……”说着就要跳下来，被邑宝连忙拦了下来。
　　“已经好了，没事了。”
　　邑络英睁着大大眼睛，不放心地再次确定问道：“真的好了？”
　　“好了。”
　　不想，邑络英点了点头，一副老人家的口吻蹦出了一句：“好了就好。”一下就把邑宝和兮禾给逗笑了。
　　笑了一会儿，邑宝转身吩咐身边的兮禾道：“让前几天从南方请来的厨子，做几道点心上来……”说到这，邑宝突然想起什么，转过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一直不安的邑络英，对兮禾又道：“不要太甜。”
　　兮禾下去后，偌大的大厅内，一下就只剩下了邑宝和邑络英姐弟二人。
　　“小英有想过长大后做什么吗？”
　　邑络英眨着眼，摇了摇头。
　　邑宝也没多说什么，邑家的子女，就算什么也不做，一辈子那也必定是大富大贵的。
　　“那有想学的东西吗？”
　　邑络英小少年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兴奋地看着邑宝，响亮地回道：“我想学武功，当大将军……”说到这，邑络英突然又低下了头，小声叙述道：“可是爹爹不让。”
　　看着神色一下落寞下来的少年，邑宝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树大招风，邑家的子女注定不能入朝为官，不过……
　　“当大将军是不行了，家里的事情这么多，难道小英准备抛弃姐姐，独自逍遥？”
　　闻言，单纯的少年赶紧摇头，急切地解释道：“没有……没有，我没有……姐姐不让我当大将军，我就不当了，不当了……“
　　看着少年一下急红了眼，邑宝不在逗他，笑着说：“虽然不当大将军，但是习武强身健体还是可以的。姐姐还等着小英长大后，保护姐姐呢！不过，小叔父一手好丹青，这方面的学习你可不能落下。”
　　邑络英重重地点了点头，开心的不得了。
　　一会儿后，兮禾领着小丫鬟们端上来不少各式点心，邑宝亲手给邑络英夹一块，从来没得到过邑宝好脸色的邑络英更加开心了。
　　多年后，邑宝曾问过邑络英：‘自己对他没好脸色多年，怎么突然对他好一下就接受了，难道不怕自己害他？’
　　‘唉……都怪我当初太单纯啊。’
　　‘呸，说真话。’
　　‘你是邑家的嫡长女，我不过是没娘的孩子，你还能害我什么？’
　　邑宝见点心吃的差不多了，邑络英还一副意犹未尽的馋猫儿样，不免笑着吩咐下人一会儿把剩下的点心给邑络英打包带走。
　　“姐，你这里的点心比我那里的好吃多了。”
　　邑宝拿出新帕子给邑络英擦了擦沾在嘴角的点心渣子，笑了笑，但还是小声训道：“这话在我这里说说便成，出了这门可不能乱说。以后想吃什么，就直接吩咐厨房给你做，再不济就来我这儿。记住，你父亲是邑府的嫡子，小叔为人谦和，不争不要，可你确是这府邸正经八百的嫡孙。”
　　邑络英看着眼前轻轻给他擦这嘴角的邑宝，仿佛要确定什么似的，一直盯着邑宝看，没做声。
　　邑宝也不需要他说些什么，待给他擦干净点心渣子后，便转身吩咐了一旁的兮禾，“去三楼把我放在书架上的算盘拿来。”
　　闻言，兮禾一怔，下意思地瞟一眼坐在邑宝身边的小小少年。
　　“还不快去。”
　　邑宝一喝，吓得兮禾不敢多想多看，赶紧弯腰行礼退下。
　　一会儿功夫不到，兮禾就捧着一个用红缎盖着的物体走了进来，“小姐。”
　　邑宝接过东西，随手摆了摆让兮禾退下，便把手里的东西直接推到了邑络英的面前。
　　邑络英眨了眨看着桌台上被红缎盖住的物件，抬起头在看向邑宝时，就听邑宝对他说道：“打开看看。”
　　邑络英看了一眼邑宝，一手把红缎掀了开来。
　　霎时，邑络英愣在当场，半晌才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邑宝。
　　邑宝也没管此时邑络英看她什么眼神，笑着问道：“认识这东西吗？”
　　邑络英看着邑宝怔怔地点点头。
　　“叫什么名字？”邑宝又问。
　　邑络英不知邑宝拿出这东西的何意，瞄一眼邑宝后，还是答道：“鲤鱼龙门金算盘。”
　　邑宝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手下缓缓抚摸着放在托盘上的金算盘，对坐在旁边看着她的邑络英道，“鲤鱼龙门金算盘，全身黄金打造，身形为扇，四条鲤鱼正反面左右而立。这是邑府弃官从商后，用赚来的钱由第一铸匠师谢云老先生亲自打造而成。我五岁那年你伯父把它交给了我，现在我把它交给你。”语毕，邑宝站起身，双手捧起金算盘亲手放在了邑络英的手里。
　　此时，刚满十的邑络英整个傻了，坐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邑宝把算盘给了邑络英后，也没再说什么，坐在旁边喝着茶，等邑络英自己选择。
　　这个算盘对邑府来说意义重大，更是对邑府的当家人意义重大，这府邸的人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争夺这个物件。
　　鲤鱼龙门金算盘，代表着邑家的第二把手，邑鑫源命人打造出这把算盘一直放在自己身边，一直等到邑宝五岁才送给她，希望邑宝能把这个物件送给一个信得过、能辅助她的人，而那一年，正是邑络英出生的一年。
　　上辈子，她没送出去，不懂父亲的用心良苦，这辈子她绝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
　　一盏茶后，在邑宝向邑络英承诺明日便跟小叔父说他习武的事后，邑络英拿着邑宝命人给他打包的点心，走出了聚宝楼。不过在离别前，邑宝抓着他，紧紧地盯着他是双眸，认真地对他说了一句话：“邑络英，你记住，在这个府中，只有你父亲和我父亲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邑络英神色一顿，看着邑宝良久，好半天才咧嘴一笑，拍了拍邑宝抓住他手臂的手，说道“姐姐，我明白。”
　　邑宝站在聚宝楼门前，看着拿着糕点蹦蹦跳跳离去的少年，自嘲地一笑，喃喃自语道：“在邑府除了上辈子的我自己，又有几个是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