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相忘

8、泪水

　　其实很多时候我们都不得不略带不甘然而却无比沮丧地承认——生活本身就是一个潘多拉的魔盒，当你满怀期待希望它带给你往往之外的惊喜的时候，跳出来的永远只是生活本身。只不过，确实拥有着某种出乎意料——它们是，阴暗和悲伤。
　　直到事情过去很多年之后，我依然没有办法回忆起那天灿烂至极的阳光究竟怎么就变了脸色，没有办法回忆起那天每一个细小的游戏有多快乐又是从何开始从何结束，没有办法用记忆的勾勒去精准地描摹那一天他清雅出尘而又天真得像个孩子的俊美脸孔。我只是隐约记得那天的天光终于隐没在越来越纷繁的白雪中，而那些翩跹的精灵轻易就闯进了我的心，冰凉了那个最柔软的角落。
　　我们玩儿得很开心，只是落幕的时候太狼狈。浑身都依稀是打散了的雪球，碰撞出触目的白色，间或夹杂着泥土的混浊。我忽然感到恐慌，没有理由地害怕，觉得这样的幸福好像是有息贷款，而代价不是我们所能承受。我开始害怕失去，总想到极致的欢乐背后其实是悲伤的开始。像是一条弧度优美开口朝下抛物线，无论何时出现在顶点，往前或往后都是下坡。这一点，无法改变。而当我充满忧伤地望向他的时候，他因喜悦和运动而泛红的脸颊更衬得他肤色白皙，仿佛一个不可触碰的精致瓷器。而这一场来历莫名结局未知的穿越，除了这短暂的幸福，接下来我还要面对什么？
　　而他乍看到我迷离伤感的眼神竟有一瞬间的怔仲，原本曲线柔和光芒四射的脸庞变得沉默黯然，也许，也许他也曾经和我一样的担心过，在我不知道的那些时候。
　　回家后他就开始发烧，并时常伴随着剧烈的咳嗽。起初我以为是因为那天玩儿得太疯而受了凉。想着也许吃两片药就好了。可是三天后他仍然高烧不退，每日也只是乏力得躺在床上没有精神。
　　看着他俊美的侧脸日渐消瘦，我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地揪起来。他的衣服越穿越多，但仍然冻得瑟瑟发抖。可是有时又会觉得很热，豆大的汗珠沿着他光洁的额头迅速下坠，砸在厚厚的被子上，隐约有尖利的破裂声。
　　我每日守在他身旁，不停用凉水投了毛巾为他擦试额头和脸颊。我注意到他的脸颊除了像一般发烧的病人泛着红艳的光之外，竟隐隐透出青黑色。我很害怕，害怕这是某种不好的征兆。可是我不敢告诉他，也不敢告诉爸妈。我甚至希望这样的时光能够持续下去。哪怕辛苦，但是我竟然感到幸福。跟爱着的人在一起，照顾他。是的，这样的时光让我感到幸福。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我几乎没怎么合眼，有时困了就趴在他身边睡着了。醒来总会感到他温暖而潮湿的手掌笨拙的怜爱的抚着我的头发，很艰难，却很温柔。那时，我的眼底总会不可抑制的涌上泪水，伏在手臂间，我不敢抬头，幸福而略微哀伤地等待着泪意缓缓淡去，同时狠狠地心疼着他的憔悴。而当我抬起头的时候，我们总是在彼此眼底看到了模糊而真挚的微笑……
　　他的高烧始终不退，并经常伴有愈加严重的头痛和剧烈的咳嗽。爸妈感到他的病也许并不只是感冒这么简单。妈妈不着痕迹地将我唤出他的房间，带着我走到客厅，坐在爸爸身边。而爸爸一脸严肃地对我说，
　　——“含含，你同学吃了这样久的药都不见好，我和你妈妈觉得还是应该送他去医院看看。毕竟你妈妈只是药剂师不是医生。万一耽误了他的病可如何是好。再说现在‘非典’传播得这样迅速，万一……”
　　爸爸抬眼看到我恐慌而脆弱的眼神，终是不忍再说下去。
　　我木木地应了声好，就站起来回去他房间照顾他了。
　　妈妈在我身后唤了一声，
　　——“含含，万一他真的是……，你怎么好再留在他身边照顾他。会被传染的！”
　　我心一阵揪痛，颤声喊道，
　　——“不会的，不会的，他是这样好！”
　　然后我忽然回头，看着妈妈担心的眼神坚定地说，
　　——“即使他真的……，我也要与他一起。生死，都甘愿。”
　　妈妈震惊地指着我，良久竟然说不出话来。我想我从没有比此刻更加清醒过，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妈妈，对不起。真有那一日，原谅女儿！女儿不孝！”
　　说罢我向爸爸妈妈深深鞠了一躬，起来时踉跄着差点摔倒。妈妈跑过来扶住我。我看着妈妈憔悴伤心的面容，哽咽着说“妈妈你不要伤心”，就狠心扭身挣开妈妈跑进了他的屋子。
　　我反手快速关上门，靠在门上难过而心疼地哭泣，泪水一颗颗掉在地面上，不一会儿就蕴成了一片水渍。
　　一片阴影遮住了前面微弱的灯光，我惶惑地抬头，眼神撞进他哀伤而疼惜的幽深眸子里。
　　扑上前去，紧紧搂住他的腰，沉溺在他温暖却似乎透着沁凉水汽的怀抱里，我只愿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与他相拥至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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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好忙，这几天才更了这一章，不好意思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