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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赭杉,我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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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胡闹!”
只听“啪”一声巨响,玄宗伙房新换的漆红木桌在赭杉军掌下迅速如筛米般颤动起来,就在门外的小道子以为这张可怜的桌子就要应声而碎,准备通知储物室的师兄再准备一张新的来的时候,颤动就突然这么毫无征兆的停止了。
“我还以为这种事情只有你会做。”
金鎏影拉过身旁的椅子坐下,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把一张墨迹还没有干透的纸递到紫荆衣面前。
手里的羽扇以惯有的频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但金鎏影还是看到扇子的主人在接过那张纸的刹那,眉角连同嘴角都不约而同的抽搐了一下。
“金鎏影,在你眼里老子就是会做这么幼稚无聊的事情的人吗!”
下一秒,略有发黄的纸页被精准无误的拍在了正正襟危坐的金道长脸上,而靛蓝衣衫的年轻道子依旧神色从容轻摇羽扇,拿起桌上的茶杯小饮了一口。
幼稚。
是的,此时脸已经黑得可以媲美伙房那口大锅锅底的赭杉军赭道长,也觉得除了幼稚两个字,再无其他可以表达他此刻的复杂心情。
因为在那张玄宗弟子用来临帖习字再普通不过的纸上,只端端正正的写了两行字。
第一行——赭杉军,我走了,不回来了。
第二行——墨尘音。
“啊——咻——”一声结结实实的喷嚏,停在树上休憩的麻雀被瞬间惊飞,随着一丝凉风吹过,被玄宗伙房里三人一致称为“幼稚”的家伙伸手揉了揉鼻子,提了提挎在肩上的细软,继续向前赶路。
不会是要变天了吧?明明山上还挺暖和的,怎么越走越冷。
墨尘音暗自思忖道。
封云山十二峰,乃道境清气汇聚所在,长年云雾缭绕,气候宜人。再加上玄宗已在此立派数代,山上既有门中阵法道印加持,便更无四季轮转的显著变化,只觉长年温暖和煦如春。
不过当墨尘音在山路上颠簸数个时辰,终于看到间破庙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透。
“有人么?”
借着月光看到地上爬满了半尺高的蒿草,枯黄萧索,没有一丝人烟的气象。远处有半壁墙已经塌掉,地上散落着灰白的砖块。被风化得看不清字的匾额颤颤巍巍挂在庙门正上方,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的样子。
站在门口轻叩了两下,见半晌没人应声,墨尘音便径自推门走了进去。
老旧的朱漆木门随着墨尘音的动作“吱呀”的叫起来,只见破落的大殿里空无一人,月光从屋顶透射进来照在深灰的墙面上,一尊佛像倒在地上,断了半角的香案落满灰尘,墙角还有出来觅食的老鼠听到人声瞬间跑了没影。
记得上次和赭杉一起下山也是走的这条路,应该两个时辰就到镇子上了,这次怎么走了这么久连个灯火的影子都没看到。
墨尘音站在破庙里向四周环顾了一圈,在确定自己或许是真的迷路了以后,索性放下背上的墨曲琴和布包,出门拾了些柴火,就着兜里的火折子点燃了光亮。
火光让本来就不大的破庙瞬间明亮了起来,墨尘音取出包里的干粮,一口咬了下去。
说实话,他开始想赭杉军了,虽然在山上的时候要被他念叨被他逼着去临帖练剑修习阵法,哪怕冬天想躲在被窝里挺尸也会被硬拽起来去听早课,但想吃东西的时候只要喊一声“赭杉我饿了”,不出半刻面前就会出现一碗热腾腾的米饭或者面条,而且只要赭杉军在,或许哪怕再过一百年也不会出现所谓迷路这样的情况。
嚼了几口便觉得冷冰冰的干粮索然无味,墨尘音把还剩一半的馒头重新包好,又往四周看了一圈考虑着在什么地方能睡上一觉。
现在玄宗四奇之一的墨道长才觉得,他不仅想念赭杉军,也开始想念自己房间里那张舒服的花梨木大床。云锦缎面的棉被,上面还有檀香的味道。
用力摇了摇头打消掉自己胡思乱想的念头,墨尘音靠着一根看着还算结实的漆木柱,把布包枕在颈后墨曲琴放在身边,便闭上了眼睛。
这次,我是真的离!家!出!走!了!
“我说赭杉,你到底把小墨怎么了?”
山路上,靛衣道者一手摇着羽扇,斜眼看向旁边走了两个时辰都一言不发的赭杉军。
“还有半个月宗主和师尊就要回来了,要是再找不回墨尘音……”
金鎏影也朝面无表情的赭杉军看过去,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其实赭杉军也不知道墨尘音到底怎么了。
除了前几天他一直练不好某套剑法被自己斥责了一顿,从白雪飘那里借来的几本杂书被自己发现后二话不说的没收掉,赭杉军实在想不出到底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墨尘音不高兴,而且竟然一声不吭的留书出走。
“不管怎么样,先把他带回封云山再说吧。”
赭杉军望了望横在面前的两条山路,一条沿着大路再走半个时辰就到蟠龙镇,而另一条……
“走哪边?”
“这边,尘音以前和我一起到过蟠龙镇,应该认得路。”
赭杉军伸手指向右边一条路。
“你确定他不会为了躲开我们逆其道而行?”
“我倒觉得他更愿意找一个能舒服吃饭外加舒服睡觉的地方。”
紫荆衣瞥了金鎏影一眼补充说道。
夜深露重,墨尘音斜靠木柱从鼻间溢出匀畅的呼吸。
冷风在殿外呼啸而过,透过门缝发出嘶嘶的响声,阴阴测测像是女人在低声哭泣。
最后一点柴火的火光在风里摇曳起来,随着一阵大风猛的灌入,庙门吱呀一声大开,本来就微弱的火光瞬间应声熄灭。
一股腥甜的味道随之传来,开始极为浅淡,却慢慢由远及近,山涧里的风声越发凄厉,伴随野狼的低吼,月色正浓。
墨尘音双目微阖鼻息未变,却伸手缓缓扣住身旁的墨曲琴。
这种腥甜的味道,是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