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师》重弦

1、壹

　　“愿吾心头血，助师得道！”
　　晴凉不腐再一次从睡梦中惊醒，梦中少年看不清面容，只有冷冽坚决的声音，和一把插在心口上的匕首，以及红的刺伤她眼睛的血迹。
　　月光从半掩的窗子里透进来，铺就了一地的银华。床上的女子呆愣的看着地上的银白，微微蹙起了秀眉，这个梦她不止一次梦见。

　　“师父……”少年清冷的声音徐徐响起，“可是做了噩梦？”
　　月色映在少年俊逸的侧颜上，更让他冰冷的面容看不出一丝情绪，若不是那话中还了些担忧，晴凉不腐怕是真的认为她的这个小徒儿是个毫无情绪的冰人。
　　晴凉不腐淡淡的说到：“无事。”她扶着床柱缓缓起身，轻柔的白纱从榻上轻轻垂到地上，流云般的银发滑下肩头，好似芳华倾泻白莲盛开，让祭璃雪不由的心神一动。
　　“这么晚了，你怎地还没睡？”她稍稍抬眸，清丽的眸子冷冽的如方才不似一人。
　　对了，这才是他的师父。祭璃雪啧笑，他目光直视晴凉不腐的眼眸，道：“徒儿只是睡不着出来转转，听闻师父房里有动静，以为师父又做了噩梦。”
　　“怎么会睡不着？”她向来是个好师父，听及祭璃雪睡不着心里便有些疑问。
　　却不料祭璃雪答非所问：“师父，您是不是又做了噩梦？”这次的话语里夹杂了一些质问，冰冷的如一汪深泉似的眼眸直直的看着晴凉不腐。他还不曾发觉此时的他竟然像极了许久之前的他。
　　晴凉不腐望着祭璃雪冷如深泉，不可见底的眸子一时有些失神，好似很久之前也有人用这种倔强、深沉的眼神看着她。
　　“……还是那个梦，梦见有个少年将匕首刺进了自己心口，他还说着‘愿吾心头血，助师得道’……”话语似不受控制一样的缓缓道出，晴凉不腐看着眼前少年，“雪，那个人……可否是你？”这是她第一次当着他的面问出来。试问这个世上她除了祭璃雪这一个徒弟外还有别人？
　　祭璃雪眸中风云翻卷，蕴含着无尽的思绪，最后终是归于平静。晴凉不腐有点恍惚，记忆深处似有什么跌入了深渊，四周皆是黑暗，寻不到出口触不到光亮。这种感觉是何其的恐怖，让她心慌，可偏偏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
　　“师父多虑了，一个梦而已。”祭璃雪声音淡的如浮云流风，不蕴含一丝情绪，几乎让晴凉不腐忘记了说话。
　　她看着少年一头冰蓝色的长发在皎洁的月色下映成了白色，樱唇轻启：“可是一连许多日子都是这个梦……”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眸中一亮，周身气势有些咄咄逼人的看着祭璃雪道：“你真身是什么？”
　　祭璃雪一愣，说道：“九尾狐。”
　　“九尾狐……”晴凉不腐微微垂目思忖，喃喃道：“九尾狐的心头血，可助修仙之人飞升……”她将波光不定的眸子抬起，声音有些发颤的问到：“雪，你告诉为师……我究竟忘了什么？”是的，她一定是忘了什么，否则那种心头缺了一块豁口的空洞感不会每次都折磨的她窒息。
　　“师父什么都没忘，时间不早了，师父早些休息吧。”少年神色无一丝变化，依旧的冷的找不到第二种表情，他浅浅垂眸转身而走，低垂的眸里却早已经压不住那万千翻涌的思绪。他以为，他足够强大，可以不再去想起那些事情，可是当她察觉，问起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从心头抽疼到了全身。

　　晴凉不腐失神的看着祭璃雪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移了眸子透出半开的窗子望见了绯色纷飞，正是天山桃花开的正好的时节。
　　夜风吹进来，白色的床幔轻柔摆荡。晴凉不腐方才动荡不安的心逐渐平静下来，她似乎隐约猜到了什么。
　　她抬起手捂住心口，这里似被人剜了一刀，流了血留了疤，伤口虽是愈合了，可那空落感却将整颗心填的满满的。以前她未曾注意，而今，却是不得不注意。
　　微微颦起的秀眉慢慢舒展开来，如画的容颜再一次变的淡漠，毫无杂念。

　　祭璃雪心思恍惚的走在铺满桃花瓣的小路上，月色洒下，映的满地绯色轻柔安逸。夜风吹在身上有些冷，冷意好似钻进了他的身体里，让他发抖。
　　看着满地的绯红，他不可抑止的想起那时的事情。
　　彼时他方知他的师父亦是他最爱的女子收他为徒的目的只不过是取他心头血好一举飞升为上仙。
　　当他从墨香口中得知这事时他还笑着说他胡说。可是他却真的在晴凉不腐口中听到了事实。
　　他躲在竹林里，见她席地而坐，美目低垂，睫毛微颤，提起水壶斟茶，手指修长纤细，动辄间优雅动人。她斟满两个茶杯，将其中一个推给了对面坐着的男子，面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樱唇微启，“魔尊不是早已知道我收祭璃雪纯属为他心头血么？”
　　这便是一切悲剧的开端。
　　那一瞬间祭璃雪的世界被覆盖了冰雪，沉渊无光，再找不到一丝曾经的爱意、敬意，往日的种种随着这句话一丝一毫的慢慢消散，直到连一分痕迹都找不到，只余了冰冷空寂。他的师父真的想杀他。
　　祭璃雪不恨晴凉不腐，他爱她，即使是知道她的目的是他的心头血，是要他的命。可如果是她，他依旧甘之如饴。
　　他当着她的面将一把匕首刺入心口的时候，他看见了她惊慌失措的面容，于是他觉得她到底对他还是有情的，即使是师徒之情。
　　他用了这辈子再坚定不过也最绝望的声音对她说：“愿吾心头血，助师得道！”

　　猛地拔出匕首溅了两人一身的血，他看着晴凉不腐面容惨白，好似即将要被剜心的人是她。那是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的晴凉不腐，她眼睫颤抖，一向冷冽的眼眸中如氤氲了水色，夹杂着惊慌，如画的容颜已是惨白不已。
　　匕首被夺，事情没有往他想象的方向发展，因为最后却是他眼睁睁的看着晴凉不腐反手将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口。绝美的脸上荡着一抹足以颠倒众生的微笑，她说：“傻徒儿……”
　　是的，这就是最后。

　　直到如今，祭璃雪都不敢去想那时的事情。
　　他剜心一分，她必要剜心十分，因为她是他的师父。仅此而已。
　　可是她剜心十分，他必会痛上百分千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