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珍妮娅

1、第 1 章

　　这年正月回京述职时，春天还没有回到这座古老而又繁华的都城，烛龙寺中的菩提树甚至没有拔出新芽，光秃秃的树梢上挂着零星几枚枯叶，在朔风中摇摇欲坠。
　　寺内被善男信女的燃香笼罩着，若不是太过呛鼻，光看头上的这一方天空，宋于晞还要以为自己落尽了一个异境当中。
　　他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来，回头对给自己奉茶的小沙弥点了点头，有意避开了对面星孜毫不避讳的灼灼目光，捧起茶来饮。

　　“因朝中魏建一党有人风传凌家与殿下之间来往之事，所以佑枢不便出面来与殿下会面。还请殿下见谅。”星孜开口的时候还是选择礼貌地绕了个弯子。
　　宋于晞淡淡笑了一下，眉眼低下来看着茶水里漂浮着的茶叶，宽慰似的说道，“也不需解释。我去了江南这么多年，皇兄这会儿才想起让我回来述职，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何况如今天下之事，谁不是视若无睹、充耳不闻？大家都在做一场太平盛世的梦，区别只是有的人知道自己在梦中，有的人不知道罢了。”
　　星孜怔了一会儿，嘴唇也无意识地抿了起来。

　　“那三个都是你们家的孩子？”宋于晞又望向了窗外，看着坐在台阶上的那两名少年和一个小丫头。
　　星孜的心提了一下，有意观察了一眼宋于晞的神色，斟酌之后道，“那女孩是佑枢的幼妹，几个月前小姑姑才将她从天山带回来，那名穿青衣的少年，是妾的孩子。”
　　“穿蓝衣的少年呢？”宋于晞听她停下来，还是没有回头，问得漫不经心。
　　她瞬也不瞬地看着宋于晞侧面被牵扯的线条，回答道，“是祭庶人的庶出，名漩。”

　　宋于晞眉头皱了皱，睫毛也在阳光的辐照下微微颤抖，片刻他转过身来，“‘水理漩洑，鹏风翱翔。’——七哥一生坦荡，至情至性，最后情无所安、亲无所依，的确委屈。”
　　星孜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哆嗦，只能低头下来隐藏自己的惊惶，半晌她放在腿上的双手握起来，说道，“不曾料今上会至此一步。”
　　“与你们无关。”宋于晞声音温和，“当时的情况来看，的确没有人比他合适。”
　　“如此下去，国将不国，还请九殿下能够考虑取而代之。”星孜鼓起勇气说。

　　“嘘——”宋于晞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却问，“可曾为那两个孩子取字了？”
　　星孜露出了失望的神情，但还是牵强地笑了一下，摇摇头，“还未。”
　　“你孩子叫什么？”宋于晞非常关心那几个孩子似的，手支在小几上，托着腮好奇地问。
　　星孜知道他的用意，不免惊喜，“晏。”
　　“天清？”他瞥了她一眼。

　　尽管早知易王是一个博闻强识之人，但星孜此时方深感平素丈夫提到这位王爷时，自愧不如的笑意是从何而来。她垂下眼眸轻声回答，“安然之意。”
　　宋于晞笑了，“取如此之名，靖公与佑枢却还想为覆天之行，是为何意？”
　　星孜面色一红，耳根也火辣辣的。
　　“‘玄古之君天下，无为也，天德而已矣。’”宋于晞好像故意忽略自己的讽刺似的，好整以暇，说道，“不若取字‘玄宁’吧。”
　　她望着他，疑惑问道，“殿下真的认为‘无为’可以治天下吗？”
　　“天下不安，又怎么叫‘晏’了呢？”宋于晞反问，星孜语塞。

　　他起身站起来，负手望着坐在台阶上聊天的孩子，那女孩子长得粉盈盈的，让宋于晞想起了花精之类的东西。
　　“今年花开得真早。”他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星孜不解，“殿下？”
　　“七哥的孩子，就叫‘溯之’吧。”宋于晞回头说道。
　　“‘逆流而上曰溯洄。’”星孜喃喃说着，顿时豁然开朗，叩首道，“谢殿下愿救万民于水火。”

　　宋于晞背在身后的手握起来，看着她匍匐在地的娇弱身影，清秀的眉宇渐渐变得凛然起来。
　　心中有万民、有家国，不是坏事。但是……宋于晞尊敬这些为民请命的人，却没有办法苟同他们的行为。
　　他们又一次为这个国家选择自己认为正确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