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竟然是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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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睿坐在电脑后面，略微转动大班椅，抬眼发现窗外天色发黄，云压得很低，风裹挟着大雨在办公室的落地窗上撞来撞去，勾起一道一道不连贯的水珠。明明深秋的寒气也无法穿透这块防爆玻璃，可还是给人一种要冲破禁锢，席卷而来的暗示。
他从小就不喜欢下雨天，总觉得雨里带着一股唐突的味道。
伴随着轻轻三下敲门声，人资部的朱部长来了。
凌睿还没来得及看她发来的招聘履历，便开口询问：“这次有几个人？”
“四个，虽然我们是紧急招聘，但是投简历的人还不错。”
“你觉得哪个合适？”
朱部长微微一笑，把平板电脑递过去，不着痕迹的推荐：“这个，我觉得最合适。”
凌睿仔细看了一下眼前的履历，疑惑道：“有点眼熟，这个人之前投过我们？”
“嗯，去年我们广招的时候来投过。凌总记性真好。”
“当时为什么没要？”
“我们当时选了清华的彭思达跟哥大的谢宇。他学历稍微差一点。”
凌睿点头，对招聘的事他一向过问得不多，所以只是觉得照片眼熟，其实并不记得这个人。他又往后翻，第二个人的简历看起来确实不如第一个。一直翻到最后一份，他忽然顿了一下。
朱部长察言观色，立刻解释：“他是年纪大一点，但是我看是从腾讯出来的，做过同类的项目，前端后端都可以胜任，才保留了他的履历。”
凌睿看着蓝底的二寸免冠照，那个人的五官好像变化不大，和过去几乎一模一样。
即使发型变了，可还是记忆里那副略带凶悍的模样，尤其是那长长的眼型，像韩国人。
“孟星河……”
“面试的时候他们四个都做了测试，结果在后面。”
凌睿似有一点不舍得离开孟星河的履历页面，但最终还是指尖滑动，翻到了他们四个人的测试的结果，果然是朱部长推荐的那个人成绩最好。
朱部长原本想顺着测试成绩再推荐一次，毕竟这个人是段长宏专门来找她说过，招进来就是现成的顺水人情，可是她看凌睿似乎对这次招聘有别的意见，便没有说话。
“通知孟星河下周一来上班。”
“好的，凌总。”朱部长松了一口气，为自己刚才忍住了没说话而感到庆幸。
待朱部长离开后，凌睿猛地从大班椅里起身，他扭头发现窗外果然雨更大了。
而他此刻的情绪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分享的人，只能独自站在玻璃窗前，和密密麻麻的秋雨互换眼神。那感觉像是忽然在搬家前找回了童年的秘密匣子，里面打开全是自己珍贵的儿时回忆。
怎么会是他？
这么多年过去，他居然和孟星河居然还能毫无预兆地有机会再见面。这个城市几千万人，来来往往，很多人一辈子只有一面之缘，这样的事简直是奇迹。
往事如同洪水一般冲上岸，也不管会造成多大的破坏，只管澎湃地横冲直撞。凌睿发现当年的快意和恐慌都还清晰地留在记忆里，成为了青春的一部分，也成为了他今天的一部分。楼下的人流、车流在细雨中都变得那么渺小模糊，仿佛时光洪流中的自己。
他最先想起的是孟星河在学校外面的药妆店买过一只三十几块钱的廉价口红，带着一股蜡烛般的劣质苦味，颜色却鲜红得刺眼。当时孟星河把口红反复用力地涂抹在他嘴唇上，左手按着他的肩膀，满是汗水的手掌把他的肩膀都捏红了，那阵阵刺痛现在仍记忆犹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凌睿抱着胳臂站在落地窗前，忍不住滑动喉结，下意识用两根手指来回抚摸自己的嘴唇。也不知道是嘴唇在抖，还是手指在抖。
秘书从门口望进去，见凌睿对着落地窗站着，也没在打电话，平直的肩线暴露了他的一丝紧绷。她机灵地从那个背影里感受到了不容打扰的氛围，于是收回正准备敲门的手，等在了门口。
站足十分钟，凌睿平复了情绪，他转身就看到周南溪在办公室门口踟躇不前，于是招手让人进来。
“凌总，北京那边把活动的具体安排发过来了，您看看。”
凌睿接过文件夹后立刻开始翻阅，看到了演讲嘉宾有周崇的名字时时候轻微蹙了蹙眉。
周南溪又拿出一个精致的香槟色信封放在桌子角上，道：“凌总，您订的交响乐票今天一早送过来了。”
凌睿把目光移到信封上，忽然有点烦躁地想说拿去扔掉，可话到了嘴边又忍住了，不想别人轻易窥探到自己的情绪，他还记得这里是工作场所。
周南溪瞄了一眼凌睿的表情，以为他不记得了，便解释两张票的来历：“这是七月初的时候您让我订的，克利夫兰管弦乐团的演出。”
凌睿并不是什么管弦乐的爱好者，当初订票也不过是为了陪周崇去听。可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这票也成了多余。
“我不需要了，你拿去和男朋友听吧。”
“那谢谢凌总啦。”周南溪立刻小心翼翼地抽走放在桌角的精致信封，嘴角抑制不住的微微翘起。
朱部长没想到自己居然一天之内因为招聘的事再次接到凌总的电话。
他问，“孟星河回复了没有？”
朱部长觉得有点奇怪，以为凌睿后悔了，要换人，但是孟星河已经回复了要来入职，她只能实话实说，“已经邮件确认了。”
“哦，行吧。”
凌睿莫名其妙地又挂了电话，让朱部长更迷茫。
她忍不住和同事八卦：“也不知道凌总是不是看出来老段想招自己的人进来，这次居然选了个三十岁的老程序员。另外三个年轻的他一个都没要，像是防着人。”
人资部的同事也觉得稀奇，毕竟他们之前招人都从二十五以下的名校研究生里选。这次老板亲自点的这个“老将”实在出人意料。
他们议论，“也许是凌总认识的人，也说不定。”
“那凌总直接喊人来上班不就行了，何必走流程招聘？我们又不是国企。”
凌睿不知道自己不过忍不住打了一通电话去确认孟星河会不会来，就给人资部的员工提供了一下午的谈资。
周一早晨，凌睿到公司的时间和往常并没有多少差别。只有周南溪发现他来早了十分钟。
她刚煮好咖啡，老板人就进办公室了，还关上了门。
对整个云捷的员工来说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星期一，忙碌、带着周末还没消散完的疲惫以及不得不咬牙坚持的新开始。而他们的老板凌睿今天却带着一股意气风发的春意，嘴角偶尔微微上翘。
他要和孟星河见面了，十二年后的重逢。
他期待着孟星河见到自己的表情，也猜测着孟星河会不会认不出自己了。
凌睿用眼角扫了一眼电脑屏幕的右下角，还有四分钟开会了，他站起身，理了理领带结，一边走一边用手机查看会议的重点议程。路过会议室后门的时候凌睿用眼角余光看见一个高大的陌生青年坐在敞开的门边，两条长腿超过了后门，露在走廊里。
说是青年也不算年轻了，仔细看能发现他已经差不多三十岁，脸略长，肤色偏深，细长的眼睛里带出一点点不好惹的凶相，耷拉着的眼皮有一点内双，平凡中透出一点扎眼的不顺服，格外缺乏职场人特有的市侩和平易近人。
青年意识到有人从走廊路过，下意识收回支棱着的脚，略显局促。
凌睿路过时大大方方地侧头打量他，同时青年也下意识抬头望着凌睿，眼神一瞬间落在凌睿脸上便无法再移开。凌睿的脸实在辨识度非常高，这么好看的人任谁都很难忘记。孟星河呆呆地看他迈着笔直的双腿从会议室前门进去了，一时间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凌睿。
但他以为凌睿没认出自己。
孟星河先是有一丝失落，失落之后就袭来翻江倒海而来的慌张。
会议室的玻璃门在凌睿身后缓缓合上，室内顿时被按下了静音键。刚才还像打折超市时一样的喧闹讨论声就在这一两秒之间全都消失了。
孟星河也和大家一样，把目光投向凌睿。
他只觉得自己这会儿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人讲话，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
这时候坐在凌睿左边的中年女士拿手上的黑色中性笔指了指会议室最远处，介绍道：“凌总，他就是孟星河。合同等您看过人觉得没问题之后就马上走程序。”
凌睿再一次认真观察孟星河，眼前的人影和高中时代的青涩样子重合在了一起。
孟星河和他对视，他知道凌睿认出他了。
他慌张地移开目光，脑海中浮现出他们高中时的种种过往，凌睿说话时的决绝，凌睿的校服被自己扯坏，以及凌睿最后的不告而别。
散会以后，人资部的同事带孟星河到了新工位，告诉他公司电脑的密码，又跟他要了几张证件照。公事公办的态度也谈不上多热情。孟星河跟人道谢之后开始整理桌面，大脑仍处于宕机的状态。
他对新工作很满意，从腾讯离职之后甚至都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找到几乎薪资翻倍的新工作，毕竟整个行业都在裁员减薪。但是他对新老板却有点难以接受。他们高中时代留下一些未解决的复杂问题，现在却成了上下级的关系。在他看来装作彼此不认识最好，很不必旧事重提。但早会时从凌睿亮晶晶的眼神中他已经预感到对方并不打算装作不认识。那么，他们接下来要怎么相处？难道还像高中那样吗？孟星河顿生一股被命运玩弄的挫败感。
办公区的人挤眉弄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脑电波能交流似的。他们对孟星河的来历很好奇。
原本在项目的王炎忽然辞职，大家都以为要在公司内部调一个人过去，结果项目工程师段长宏谁也不要，非要招新人。大家都懂，这应该是有关系户要签进来。可最后进来的却不是他们以为的人。
不管怎么说，大家都觉得孟星河这算是踢走关系户的另一种空降。
陈彦斌工位就在孟星河背后，见孟星河呆坐着便滑动办公椅靠过去问他：“兄弟，听说你从腾讯过来的？”
有人投石问路，同事们个个耳朵竖起听八卦。
孟星河感觉到其他人眼神都落在他们俩身上，他不喜欢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只侧过脸对陈彦斌礼貌地点点头，没否认，也没多说什么。
“你以前在什么项目上啊？我也有几个同学在腾讯。认识刘振寰吗？”
“不认识，我一直做多媒体软件开发的。”
“那是谁挖你过来的啊？”陈彦斌还是不甘心，决定试探到底，毕竟是这个人挤走了他学弟，他觉得不可能没背景、没靠山。
“我在猎聘上找的工作……”
此话一出，周围隐约能听见一片唏嘘的声音。
陈彦斌还要问点别的，想打听一下孟星河从前的学历、资历，却忽然闻到背后传来一股青苹果的香水味，他知到凌睿的秘书来了。
周南溪一到办公区，所有人都抬头望着她，等她带来凌睿的指令。
她伸手越过陈彦斌轻轻拍了一下孟星河的座椅靠背，“凌总让你们组准备开会，所有人，定在了03会议室。”
孟星河还不认识周南溪，也不知道她是凌睿的秘书。但能逃离这种被人围着问东问西的状况，他是很乐意的，只是要开会，那意味着他又要和凌睿见面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竟然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