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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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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徐落风来敲门叫问水吃饭的时候,问水累得一动不想动,躺着哼哼说:“不想吃。”
“……小少爷!”徐落风劈手砸开门,顿了一下,扑到床前抓着问水的手喊,“小少爷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摸问水的额头,摸脸,摸脖子摸胸口摸胳膊摸腰,问水受不住痒得一扭:“没什么你别摸了。”
“不对,刚才还精神很好的样子,怎么现在就只能躺在床上了?!叔现在就去请大夫!”
“徐叔叔你等等啊!”问水只得赶快翻身坐起来拉住徐落风,“我没事真的没事,只是,只是有点困。”
徐落风回头惊疑地看着他,问水使劲点头:“真的真的。”为了让徐落风彻底安心,问水站起来蹦了几下,“你看我能跑能跳好得很,嗯,我现在感觉好饿徐叔叔我们快下去吃饭吧。”
说着率先噔噔噔往外跑。徐落风望着那兀自摇摆的门板,片刻叹一口气:“没事就好……小少爷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不管他所理解的“懂事”是否有偏差,问水为了不让他再起疑,晚饭吃得尤其多,撑得他站不起来,坐着缓了好长时间才一步一扶地回了房间。
洗漱完了躺在床上,问水捶着褥子痛哭:以后再也不能跟着徐叔叔出门了。
日暮开始外面就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不大但很绵长,一直到问水睡着都还没有停歇的意思。到第二天依旧下着,甚至更大了。为了确保安全万无一失,徐落风将行船时间推后,等着天气再做安排。
雨下起来温度又降了些,这里本来就比扬州那边冷,现在就像又回到年初时候。问水换了厚衣靠在吊起的窗边朝外望。
客栈二楼视线好,他可以望见连绵屋瓦延伸过去,尽头是雨中的巢湖,湖面上仿佛腾着雾飘飘渺渺不甚清晰,湖岸零星几艘木船随着湖水波浪摇曳。另一侧沿着岸边生长着今年刚冒芽的芦苇,也在风雨里飘荡,天气阴的缘故显得灰蒙蒙一片。
齐小哥被勒令远离叶小少爷,问水聊天的对象就换了一个脸颊瘦削的,外号“小耗子”——每次他被人叫到的时候,问水身上都隐约打个颤,他坚决不叫这个名号,就问这个人原名叫什么。
“哎哟,天天被喊小耗子,都忘了。”这人笑起来眼睛里都有点奸诈意味,问水颤抖更明显了点,他便说到,“小少爷是不是觉得冷了?还是别坐在窗户边了,我去叫掌柜生盆火来。”
“不用了。”问水叫住他,心想要不要再换一个人聊天。
下雨,哪儿也不能去,客栈里又没有新鲜事,问水百无聊赖又坐了会儿,挨到午饭吃完又睡会儿午觉。下午倒是有事了,头一天派去那边庄子打探情况的人回来,说于家人还在庄里小小姐情况还好。
这次他们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来接人,车马一律都取下带有山庄标识的装饰,衣着也都换了普通的,看起来于家人也没有发现藏剑山庄的人与他们就隔了一个巢湖。
探子详细说了庄子的布局,有多少人,分布情况,以及武力状况。
徐落风估摸了一下,表示这次带的人手哪怕是抢也够了。
“尽量口头解决。”问水说,“不要吓着了囡囡。”
这时那个探子有些犹豫,徐落风最看不惯人吞吞吐吐,拍了下桌子,一阵杯碗乒乓声中说到:“还有什么快点说。”
“是小小姐。”探子道。
“生病了?受伤了?”问水急切地大声说。
“不,不是的。”探子摆手,“小的埋伏在小小姐房间外面的时候,听见于家那些人对小小姐说……”他迟疑了一下,接道,“说她的父亲是被藏剑山庄害死的,以后见到藏剑山庄的人要为父亲报仇。”
“什么?!”问水的巴掌还没有拍下去,徐落风倏地站起来说到,“太恶毒了!当时就不该放他们走,直接把小小姐抢过来把他们所有人都丢去填护城河!”
“徐叔叔。”问水扯了扯他衣服,将一杯水推到他面前,“冷静点。”他裂着嘴笑得不太好看,“囡囡才一岁多,未必听得懂。以后到了山庄里我们好好养,小孩子的记性转眼就忘了。”
“那万一他们用什么术法让她记死一辈子——”徐落风突然想到什么,“小少爷,紫霞道长不是很厉害的吗,让他来给小小姐驱邪。”
问水苦笑着抓抓脸:“徐叔叔,没谁说是给囡囡施法啊,只是随便说的话,用不着特意把紫霞找来。”他抬手止住徐落风,“即便是以后我们发现他们做了什么,再把紫霞找来也不迟。徐叔叔你就先放放心,等我们见到囡囡再说,好不好?”
徐落风这人平常做事稳重谨慎,只有牵连到叶家小辈的时候会格外紧张,也不知道是怎么落下的毛病。
问水对他的这一点是百思不得其解,问三叔,三叔也说不知道,问徐落风自己?问水怕他揪着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牵扯到不知何年何月的芝麻事。
安抚完徐落风,问水累得有点头晕。
走之前紫霞说晚上的药暂时可以不用吃了,吃多了伤神智,问水从山庄出来之后也就没吃过药,那么现在的头晕应该是用力过度的正常现象。
天黑之后雨小了点,掌柜说半夜雨停了的话,明天就不会下或者下得不大,行船没问题。
另又有人去联系了船夫,船夫也说只要没有今天这么大的雨就可以稳稳当当到对岸。
这么说来,最迟第二天下午,他们就可以到那边庄子了。
问水打定主意要为了翌日的行动好好休息。
这趟为了接回囡囡要付出多少他心里没底,只想着自己要竭尽全力但不能由得对方贪得无厌满口要价。
感觉好难。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会儿模拟当场怎么开口怎么应对,一会儿迷迷糊糊好像已经到了庄子里。
雨停之后外面的猫叫狗吠打更声全都清晰起来,屋角老鼠挠墙的声音也很明显,问水抬脚在床上跺了几下,那个悉悉索索动静停了会儿,只是片刻,又猖獗起来。问水无法,心里暗暗啐骂着,闭紧眼让自己“快点睡”。
事后多年他给叶楠讲述这段往事的时候,常感叹:“历史是何等的相似。你舅舅我那一年住了多次客栈,偏偏就这两次简直像是一个锅里蒸出来的馒头。我刚要睡着,就听见房顶上有细碎的声音,像小狗刨墙,又像耗子啃酥饼,就这样——”
他抓起碟子里的红豆馅酥饼,放在门齿间细细啃啄几下,紫霞嫌弃地拍他胳膊:“恶不恶心。”又转头对满脸专注的叶楠说,“别学你舅舅,吃果子也要吃出体面,懂吗?”
叶楠似懂非懂点点头,稚嫩的小嗓音说:“讲故事也应该像道长伯伯一样,有条有理。”
“对,囡囡真聪明。”紫霞将孩子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摸了摸她的头。
问水气鼓鼓反抗:“我哪里不体面,哪里没条理了?囡囡,每天是谁给你梳头陪你吃饭,还带你睡觉的?”
“是嬷嬷。”叶楠不畏权贵童言无忌,小身子一扭扑到紫霞怀里,“还有道长伯伯。”
紫霞无限慈爱地拍叶楠肥嘟嘟的脸蛋,问水悲由心来怒从胆生,一跺脚站起来,捶了下桌子搞出点嘭嘭声音然后愤然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要不是舅舅先不屈不饶勇战歹徒,再入情入理舌战群雄,能去救出你吗?你能有现在幸福美满的生活吗?”
叶楠搂着紫霞鼻音哼了哼:“明明是道长伯伯救了你,然后又救出囡囡的。”
问水指着叶楠的小鼻子呲牙,被紫霞一掌拍掉手指头:“小孩子也是有尊严的,不要随便指着,再说。”他对着叶楠相当温和地笑道,“囡囡说的又没错。”
问水张口结舌看着他,以前两个人时候紫霞只对他这般柔声相与,现在,居然当着他的面对别人蔼笑盈盈,是可忍小爷不可忍!
问水眼一挑心一横,斜走两步调整角度,自侧面,猛然扑到紫霞身上哭得哀哀切切肝肠寸断:“你凶我,你指责我,你不要我了嘤——”
他上半身挂在紫霞身上,下半身拖在地上,脸埋在胳膊里咬牙切齿。
糟了太使劲膝盖磕得好疼。
紫霞被他冲得晃了一下,转着眸子看他一眼,再看叶楠,两人一起伸出指头刮了两下脸。
叶楠跳下地,自己爬旁边椅子坐上去,把碟子里甜味的果子挑到旁边,再把碟子转半圈,不甜的一面朝向紫霞,然后自己抱着杯子喝水。
期间紫霞的袖子被问水抓着擦眼泪,差点还擤鼻涕,被紫霞明察秋毫拽了出来:“行了你,孩子面前像个什么样,老说自己是大人的不是你啊?”
“这一部分不是!”问水哽了一下,紫霞给他拍拍背:“快起来,被你爹看见又要跪两天。”
“爹去扬州了明天才回来。”问水被拍得十分之舒服,也算是发泄完了。
紫霞把他捞起来放到旁边墩子上,摸着他膝盖问:“疼不疼?”
“唔,有点。”
“你说你这么大个人,做事比囡囡还毛躁,藏剑山庄未来何在啊。”紫霞喟叹一声。
“哼,爹已经把武场的大部分事务都交给我了,三叔还表扬我做得不错。”
紫霞微微挑着眉看他,突然笑了一声:“就你这连个二流都算不上的歹徒也打不过,最后被他劫走的小少爷管理武场?”
问水顿时脸上有些烧:“那,那是他先放了迷药,我一时失察才——”
他抓住紫霞的手,嘴唇有点发抖。紫霞反手握住他,捏了捏:“是,叶小少爷醒了之后雄风大振,险些咬断自己舌头。”说着紫霞忍不住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