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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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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巷。
空无一人的雨巷。
稀稀拉拉的水珠沿着房檐瓦片打在泥地上。
没有哪个商户、小贩愿意在这种天气里四处奔波。即使行脚的苦行僧也早已找到一处破庙或者蹲在石桥之下呼呼大睡。
忽然从远处走来一个人。
他戴着蓑帽,脚步不急不慢。在来到一处早已关门的店铺门前,他停下敲了三声门。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门被人打开了,手中提着灯。
“歇业了,爷,明天请早。”
来人也不说话,从怀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朵金梅花。
一个人死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一个人要是看着自己被人慢慢杀死,在这过程中又在想着什么呢?
唐万树能够回答这两个问题,但是他不能告诉他的亲友了。因为他死了,他的亲友也死了。唐家十三口,被人发现死在自家宅内。收夜香的伙计推开虚掩的门,在院落中间看见了一具奇异的尸体。
唐万树的四肢和头颅被人砍下拼成了一朵五瓣梅,躯干是枝桠。
“……所以,人都是有报应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那唐老爷连娶四房妾侍,家中娇妻未老,本就是造孽!小侄不才,正是那府内前任采买,这原配不善生养的消息可是做实了的,哎呀,真是可惜了那一副俏模样,也这么香消玉殒……”茶楼内人声吵杂,正有人高声谈论着这二日最紧要的话题。
“听您这么一说,却是俏媳妇惹的祸事?”旁边一人赶紧说道。
“衙门是查不到的!”谈论之人正因为有人赞同自己的观点而得意,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呀,这唐老爷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是谁?”
谈论之人故作神秘地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
“唐门的唐万树?”白衣男子放下茶杯,面露惊色,“萧大哥你可不要跟我开玩笑!”
萧楚风不得不把事情细细说了一遍,“子谅,这次的事你一定要帮我。你也知道我们萧家和唐门世代交好,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就是死也要查出是谁下的手!”
白子谅点了点头,“说起来,你也是很少来我们蜀地,少不得找人帮你打点一下。我虽不是蜀人,好歹在这里呆了也有七八载,任何事情只要能办到全都听大哥的。只是这唐万树从来不显山露水,也不和本家住在一起。我在这里这么久了竟不知他也是唐门一员!”
萧楚风苦笑一下,“我本也是不知。唐家老爷子找我的时候,只说此人早已被赶出家门。”
白子谅摇了摇头,“说句不好听的,唐门本就人丁稀薄,年轻一辈只有三子。老爷子也是狠的下心来,有多大的事要逐出家门?”
萧楚风不语。子谅自知失言,耸耸肩道,“你打算怎么办?”
“去看看那朵血梅花。”
原本喧嚣的大街,这些日子好像也安静了不少。偶尔有人走街串巷地路过这座红漆大门前,也显得神色紧张脚步匆匆。
人总是怕死人的。
可他们都忘了总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死人。
萧楚风二人站在门前,路过的行人对其侧目而视。
白子谅向他点了下头,径直推开了红漆门。门前正对一屏风壁,上绘松山有寿鹿贺之图。绕过屏风就是一座小院落,院落的正中央有一大滩暗红色血迹。不见尸首,想必是早已被官府收去了。
穿过院落是住宅,四周偏房众多,想必市井传言唐老爷新取多房妾室不假。很多偏房都有新修筑的痕迹。
屋内四处血迹,腥味四溢,惨不堪言。
两人默默检查了整个府邸,虽然没有尸首但依然可以感受到当时惨状。置身于内也仿佛阴风阵阵。白子谅打了个寒噤,“萧大哥,我已差人去官府问过了,想必很快就会有其它消息。这里……咱们也算仔细搜寻过了吧?”
萧楚风点点头,两人往外走去。正巧看到一女子钻入对面宅邸。萧楚风心思一动,立时向那边奔去。女子正要进门忽然看见有人向她冲来,尖叫一声急急掩门!
可惜追她的不是别人。萧楚风有个自己从不愿承认的外号,叫踏燕脚。
就好像每一步都能踏燕而行。
于是也正好踏在了即将合上的门间。
女子早已吓得呆住了。
“小姐不必惊慌,”萧楚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下只是有几个问题麻烦解答?”
下人打扮的女子连连摇头,腕上本来挂着的竹篮也几次滑落。这时一个老妪从宅内快步走来,边走边骂,“死丫头,还不快把东西给小厨房送去?晚了一时半刻小心奶奶撕了你的皮!”
女子掉头便跑,那老嬷嬷正诧异,这才看清门口杵着两人。
正待发作赶人,白子谅突然大声道,“我们是衙门张大人的人!”
老妪皱了皱眉,还是走过来道,“昨日已问过了!”
白子谅看了看萧楚风,只得硬着头皮道,“虽已问过,也有很多不确切之处,少不得让小人过来细问。您也知道这城里什么不得张大人照顾着,您想必也是不愿日后惹出什么麻烦……”
萧楚风不管太多,直接问道,“三日前唐家灭门,你们宅内听见何种响动?”
老妇愣了愣,“说来也怪,那日本是落雨结束后第一日,府内下人多忙于修整院落、清理花园。日落后都累得早早休息了,偏生丫头小绿打了个碗……”
白子谅忍不住说道,“夜间可有响动!”
老妇掩嘴一笑,“您可甭急,嬷嬷我在王家做了多年管事的,是非缓急还是分得出,这可不是要说到重点!”说罢更是抽出块绢帕子掩嘴说到,“那小绿也是个手脚不干净的,我也就替夫人做了主,准备择日把她卖了去。谁知道不知哪个小蹄子把这话传到那死丫头耳朵里,哭哭啼啼闹了一夜,隔着屋子也能听见个一星半点,搅得大家睡得都不稳!谁知第二日醒来竟出了这么大事!你们说这……”
“可有响动!”白子谅简直要咬碎自己牙齿。
“哎呀,您可真是性急!这不就要说到么!没有,扎扎实实地是一点怪声也没有!咱们两宅相向而建,丫鬟和我们老妈子的屋本来就靠着这外墙,却真是一点声音也没有,您说怪不怪?本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唐老爷也是个阔气的主子,哎真是可怜见的……”
“我们走吧!”
萧楚风正准备点头,老妇却正说到兴头上。
“那收夜香的也怪可怜,那么不该见着的场面也让那孩子见着,进去取夜香,为了点钱可不得差点丢了小命!我估摸着可得养两天,要是魂儿被吓飞了可就不好找了,哎呀呀。”
萧楚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嬷嬷,您确定从入夜到早上都没听到任何特别的声音么?”
“可不是!除了打更的可正是再静也没有了!一直到大清早听见官差呼啦啦就来了!”
他与白子谅对视一下,白子谅随手拿起两块碎银递给老妇,老妇笑逐颜开地结果。萧楚风道谢,两人走出了街道。
这时白子谅才算是深深舒了口气。
“听她扯了半天,还是什么也不知道!”
“不。”
白子谅不解地停下了脚步。
萧楚风居然在笑。冷笑。
“刚才进门的女子突然看到我,受到惊吓时她做了一件什么事?”
“逃跑?”
“还有呢?”
白子谅想了想,“惊叫?”
“在老妇的故事里,我们至少少了一个声音。”
“什么声音?”
萧楚风回身看着阴暗的街道。“收夜香那伙计的尖叫。”他说。
“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不害怕。即使是我,也会叫的。”白子谅点头说到。
“收夜香的小子有问题。”白子谅说着向前走去。他发现自己的朋友并没有跟上来。
“……其实还有另一件事。”萧楚风似在踌躇。
风带着凉意吹走了墙角的两片树叶。
“既然全家人都死光了,又是谁把夜香桶拿出来放在门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