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骗走江湖》穿心莲

75、行骗走江湖72

　　第七十二章
　　杨轾来到外间厅堂坐下，来了个眼不见为净。不经意间，想到了自家天人一般的主子，又想到昨日兄长的一番话。
　　杨轩说得很明白，主子一直把他当属下，没有过多的言辞，没有和煦的微笑，更没有深情的凝视──这一切，他都给了那个凭空出现的“柳公子”。杨轩劝他死心，劝他从另一个角度想：主子是因为柳公子，才有了微笑，才有了深情。
　　杨轾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接受兄长的话，也罢，全当是为了主子，对柳公子好一些吧。自己是江湖人，本不是这种刻薄的性子，却因为牵扯到感情，变得都不像自己了。今後要试著对柳公子和颜悦色一些，他开心了才能让主子开心。若是过了晌午主子还没回来，自己就陪他去街上走走也无妨。
　　想通了心事，杨轾长出了一口气。正在此时，忽然听见里间屋有窃窃私语的说话声。
　　“二虎，你觉不觉得我像个囚犯？”
　　“你怎麽会这麽想？”
　　杨轾心中一动，这是柳公子和他的仆人在交谈。这两人像是怕被人听到似的，都压低了声音，不过杨轩内力深厚，依然听了个真切。
　　只听屋内的柳公子似乎带著情绪，气呼呼地说：“我是阿冉的情人，又不是他的犯人，那个姓杨的凭什麽不让我出去！他以为他是老几啊，管得这麽宽！”
　　“若是你执意要出去，他管不了的。”
　　“哼，我以後是要住进碧云宫的，现在若因这种小事和他吵，岂不是坏了阿冉对我的印象？罢了，反正什麽风都强不过枕头风，以後我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
　　杨轾越听越怒火上升，敢情在主子面前表现得温柔可人的柳公子，竟然是这麽一个人！他握紧了拳头，正想冲进去质问，忽听里边又说道：
　　“唉……想来想去，还是天诚对我最好！”
　　天诚？杨轾皱眉想了想，难道是凌云庄主易天诚？这柳公子和他……难道还有什麽牵扯？
　　接下来的话语解答了杨轾的疑惑：
　　“在凌云庄的那段日子真是享福啊，不仅天诚对我好，他家的管家护院仆人丫鬟没一个敢对我不好，这就是管教有方。再看看碧云宫的门人对我的态度，哼！阿冉连他的属下都管不住，真没本事！”
　　敬若天神的主子居然被人如此轻蔑，杨轾火撞顶梁，忍无可忍地冲进屋去大吼一声：“你这无耻的贱人！”
　　那柳公子似是被他的突然闯入吓了一跳，表情一下子僵在脸上，而後不自然地笑笑，说：“杨护法，有……有事坐下说话。”
　　杨轾气的一拍桌子，怒道：“别装了，你刚才说的话，我一字不差地全都听见了！”
　　要的就是你全都听见！阿善心中好笑，看杨轾气成这副德行就晓得自己的计划成功三成了。说起来这法子也简单，就是激怒杨轾，让他把自己撵走。在这场戏中，自己的形象是一个持宠而骄，飞扬跋扈的小人，关系到逃生大计，一定要好好演。
　　阿善脸上显出惊惶失措的表情，随即平定下来，又装出一幅不在乎的样子说：“你听到便听到了，反正我有阿冉，你能拿我如何？”
　　这恃宠而骄的态度气得杨轾浑身颤抖，随即想到刚才偷听到的话，一阵冷笑：“你以为主子还会护著你？等他回来，我便把你和易天诚的龌龊事说出来，你是别人穿过的破鞋一只，主子定然会嫌弃你，厌恶你！”
　　“哈哈哈哈哈──”阿善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这笑一半是演戏一半是开心，杨轾果然单纯啊，随便一挑拨就气成这样。不错，不错，继续火上浇油。
　　阿善半晌才止住笑，嘲讽地看著他，满不在乎道：“你去说吧，无所谓，阿冉早就知道了，他对我一往情深，根本不在乎。”
　　杨轾的冷笑凝固在脸上，犹如被人泼了一头的冷水。主子……竟然如此迷恋这柳公子，连这等削面子的事都不在乎麽？不，可能这是他虚张声势的说辞。杨轾厉声问道：“你敢等著主子回来，和我当面对质易天诚的事情麽？”
　　“敢，有什麽不敢？”阿善回答得自信满满。在他想好这个主意时，就谋划好退路了。若杨轾干干脆脆把自己放走当然最好；若是不放，甚至把自己的这番言辞告诉君冉也无所谓，反正自己有绝对的信心，句句都能圆回来。
　　阿善得意地指了指自己腰上挂的玉佩，说：“这是易天诚送我的传家玉佩，我天天戴著，也没见阿冉说什麽呢。”
　　真想一掌拍到他那得意的脸上！杨轾恨恨的想，不过看他有持无恐的样子，估计主子是真的知道易天诚之事。想到这里，杨轾更是愤恨不已，天人一般的主子，怎麽就看上了这样一个货色？他根本不配站在主子身边！
　　杨轾强压住怒火问：“既然如此，你为什麽不跟著易天诚？为什麽来招惹我家主子？”
　　“自然是因为阿冉长得好看啊，”阿善把“小人得志”这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挑著眉，斜著眼，一幅趾高气扬的模样，道：“你想想，武林第一的美男子谁也看不上，偏偏锺情於我，这多有面子。而且易天诚就算对我再好，也是有妻室的人了，阿冉却是单身。再加上阿冉的雷霆绝命剑法盖世无双，若是传给了我，我也能在武林中扬名立万了，这是打著灯笼都找不来的好事，比较了一番，我当然选择阿冉啦。”
　　杨轾听得火冒三丈：这柳云澈说了一堆理由，竟然没有一条是因为爱主子才跟了他，亏主子对他那麽好！
　　在一旁的樊二虎捏了一把冷汗。他知道阿善的计划，也知道越是激怒杨轾越有离开的希望。可是……这杨轾被气得胸口一起一伏，拳头都握得泛白了，若是突然跳起来揍阿善一顿那就不妙了。阿善这法子……有点冒险啊……
　　樊二虎全神贯注地盯著杨轾的一举一动，暗暗提气，若杨轾真的动了手，自己说什麽也要保护阿善的。
　　“你这样的人……你这样的人……主子究竟看上了你哪里？”杨轾咬牙切齿问道。
　　阿善决定下猛药，他就不信下面的话出口以後，这杨轾还不赶自己走，当下轻佻的一笑，扯了扯领口：“当然是这身子让他销魂难忘啦，我本和你家主子毫无交集，只因机缘巧合有了肌肤之亲，之後……他就粘著我不放了。阿冉时常会一整夜一整夜地疼爱我，我被他弄得腰酸腿软，起不了身……”
　　“住口！你这个妖孽！祸害！狐狸精──”杨轾又妒又恨，这种人万万不能再留在主子身边，滚得越远越好！
　　怎麽办？等主子回来，把他说的话如实禀报，让主子厌弃他？杨轾看了看好整以暇的“柳公子”，又觉得不妥：看他那巧言令色的模样，保不准反倒是自己被咬一口。
　　那……自己作主，把他撵走？这倒可行。不过他再厚颜无耻的回来找主子怎麽办？而且私自撵人，也没办法向主子交待啊……有什麽办法既能打发他走，又能让主子不怪罪呢？
　　阿善见杨轾紧皱双眉，一幅凝神思考的样子，心中乐开了花。看来计划已经成功八分了，这杨护法大概正在思考怎麽对君冉交待吧？若他想不出来就麻烦了，不行，自己还得给他点儿提示。
　　阿善把玉佩拎在手上把玩，一边玩一边似是无心说道：“虽然已经离开天诚了，但还是有些想他呢……这次武林大会，不晓得阿冉让不让我去见他……”
　　这无耻下流的贱人！杨轾心中暗骂。忽然灵机一动，对了，易天诚！就是他了！
　　杨轾打定了主意，不屑地撇了一眼“柳公子”，心说，你的得意也就只有现在了。不过……怎麽能保证这贱人滚得远远的，不会再回头找主子呢？他再次陷入沈思。
　　一边的阿善和樊二虎都替他著急。阿善在心中大喊：赶我走吧，赶我走吧，快赶我走吧！我保证离你家主子远远的，再也不相见！
　　冥思苦想了一阵，杨轾终於想到了“两全其美”的好办法。他冷笑一声，从怀中摸出一粒药丸，猛地趋身上前，捏开阿善的下颌送入口中。
　　“你……你干什麽？”阿善一慌，挣扎著想要吐出来，被杨轾捂住嘴巴，在颈上抚了一把，那药丸便落了肚。
　　“……你，你给我吃了什麽？”阿善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有些害怕了。
　　“哼，”杨轾冷哼一声，道：“ 对付你这种无耻小人，就要用天下奇毒！这毒每日发作一次，绞心难忍，能生生把人疼死。就算你能忍得，三日之後毒气归心也会要了你的命。现在你的小命就在我手中，如果想拿到解药，就乖乖听我的。”
　　樊二虎著急了，若阿善被灌了毒药，那逃跑岂不是得不偿失了？忽见阿善在身後打手势，示意他别冲动。
　　阿善一开始的确有些慌，但随即听出了杨轾的言语中有值得细品的微妙之处，当下心中有了谱。根据现下的情势，他装著惊惶失措的喊道：“你……你居然给我吃毒药！解药呢？快给我解药！”
　　“解药？想要的话，我说什麽你做什麽。”杨轾看著“柳公子”焦急的样子，忍不住为自己的绝妙主意沾沾自喜。
　　杨轾取来纸笔，说：“你给主子写封留书，就说你对易天诚旧情难忘，现在要回到他身边，与主子永不相见。”
　　“你……你这是要赶我走？我才不要写！我还要当碧云宫的主子！我还要学会雷霆剑法扬名武林！”阿善煞有介事地反抗。
　　“快写！别忘了你的小命在我手里！”杨轾威胁道。
　　最终，阿善“不情不愿”地写了。
　　杨轾把书信收好，又摸出一颗药丸，给阿善塞了下去。吃下这药丸之後，阿善的表情微妙地一变，杨轾没察觉，樊二虎却看得清清楚楚，他再也忍不住，冲了上去：“你给他吃了什麽？究竟是不是解药？”
　　杨轾说：“这粒并非是解药，但能压抑毒性一年半载，让你不受每日绞心之苦。你若想彻底解了这天下奇毒，必须立即起身去西域找一位法号……法号元慧的高僧，当然，能不能找到，全凭你的造化了。”
　　听他说完这番话，阿善心中已经完全明朗了，但还是半试探半演戏地问：“西域？那麽远，若是找不到元慧怎麽办？我最多能撑多久？非要去西域麽？中原的神医楚青锋，花若梦，济慈大师不能解了这毒麽？”
　　“当然不行，配制解药的药材只产在西域，普天下只有元慧高僧一人能制出解药，你若是惜命就立刻上路，小心去的慢了会毒发身亡。”杨轾得意的说：“以後你若敢再出现在主子面前，小心我有更多的手段对付你。”

　　目送柳云澈带著仆人含怨而去，杨轾长出了一口气，终於把这祸害打发走了。有了他的留书，就能对主子交待了，就说他把自己支开，等回来的时候，他就留书出走了。若是主子在易天诚那里找不到人也不怕，谁管得著柳公子究竟去了哪里，那就不是自己的问题了。此一番那祸害远去西域，长路漫漫，再加上他要找那个什麽高僧，没有一年两年估计回不来。
　　而如他所说，主子只是对他的身子迷恋，时间长了，兴味也就淡了，就算一年两年之後他再找回来，主子也未必会要他。
　　杨轾临窗而立，想到那祸害要天天对身上的“奇毒”担惊受怕，就忍不住地好笑。哼，这惩罚还是有些便宜他了呢，不过只要他离开主子身边，就什麽都无所谓了。
　　杨轾抬头望著万里无云，碧蓝如洗的晴空，只觉得心情大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阿善和樊二虎一道出了客栈。樊二虎问：“阿善，西域……是往西边去麽？”
　　“西域？”阿善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连串的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真的相信了？二虎你真可爱，杨轾的话破绽百出，倒把你给唬住了，哈哈哈哈──”
　　樊二虎疑惑地问：“他说的是瞎话？”
　　“当然啦！”阿善自信满满道：“小爷我行骗江湖的时候，他还不晓得在哪儿凉快呢！就凭他那点微末道行，也想骗倒我？”
　　“你快说说，你怎麽知道他是骗你的？”樊二虎急切地问，他真担心杨轾说的是真话，那阿善岂不是真的中毒了？
　　“他太不会骗人了，两次给我的药丸竟然是同一个味道，分明就是一种药，还骗我说一个是毒药，一个抑制毒性的，不是让人笑掉大牙麽？而且，他一开始说是‘天下奇毒’的时候我就有些察觉了，天下奇毒也要有个具体的名字吧？估计他一时掰不出来。再加上，他说‘元慧高僧’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应该是在临时杜撰人名。所以，‘天下奇毒’什麽的都是瞎话。他还说中原的神医都不行，只有去西域才能解毒，明显是为了把我打发得远远的──真替他累，就算他不设这个局，我也会有多远走多远。”
　　樊二虎稍稍放下了心，又问：“那他究竟给你吃的什麽药？”
　　“放心啦，碧云宫的弟子是白道正派，哪会那麽刚巧把毒药带在身上？第二颗的时候我留心尝了一下，这药里有骄阑花，黄崖草的味道，都是平心火保气脉的，应该是他随身带的疗伤药。”
　　“你确定？”
　　“那当然，我曾经在楚青锋的药庐里住了那麽久，还吃过好多药，能连这都辩不出来麽？”
　　“幸好……不过你也真大胆，这麽气他，真担心他忽然给你来一掌。”
　　“哈哈，他不会的，我稍有反抗就会惊动客栈里的其他人了，事後肯定会被阿冉知道，”阿善说的眉飞色舞：“其实，看他演得一本正经地样子，我真想告诉他‘你的计谋漏洞太多’。从他的角度看，一个武功低微的人会冒然去万里之外的西域麽？稍有头脑就会躲在客栈附近等阿冉回来撒娇告状，到时候倒霉的就是他自己罗。估计杨轾没怎麽说过瞎话，都没考虑到这些呢。多亏了他，我们正好能将计就计远走他乡呢。”
　　阿善一扫近些日子的压抑情绪，又恢复了往日的精神焕发，眼角眉梢带著十二分的得意，这神采奕奕的模样更为他平添了三分诱人的风情。樊二虎不由得看痴了，心中默念，这才是真正的小骗子，这才是阿善应有的模样。
　　“走吧，我们去雁亭山躲一阵子，以後就自由啦──”
　　阿善抬头望著万里无云，碧蓝如洗的晴空，只觉得心情大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