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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海上座头 ...

  •   【一】 >>>千年之事

      安倍清灼尽量让自己的面部表情保持严肃,毕竟现在要拜见的是她一直以来都相当敬重的人,这让她连在内心吐槽的想法都不敢有(以表她的尊敬)。
      浅金发色,神情严肃的少女走在前头,穿过一扇扇和式拉门,努力无视在自己身后蹦跶的、穿着自己给的阴阳师服装的小男孩,最后到达了她的目的地。

      一个较为昏暗的房间,青衣少女庸懒地倚在贵妃榻上翻看着古老的书藉,榻边的烛台燃着微弱而诡异的浅青色火焰。

      似乎是查觉到了清灼与槐的到来,神色清冷的少女抬起与那火焰一样色泽的眸子,合起古书。

      “他就是你的式神吗。”

      清灼撇了撇嘴,生硬地点了点头,刻意扭头不去看那个看上去和自己一般大、但辈分却是自己祖母的妖怪--青灯行。
      她最敬重的、在安倍家也最有地位的妖怪。

      青灯行似乎很了解自家孙女别扭的个性,丝毫不在乎她略显失礼的举动。只是打量着站在自家孙女身旁的,那个银发狼耳,穿着阴阳师服装的槐。

      “看起来是只血种纯正的苍狼,就是修为差了点,不过无所谓。”

      青灯行将古书放在一旁,赤/裸的脚尖点地,几缕青丝从肩头滑落。平静得如湖水般的眸子直视着清灼的瞳孔深处,冰冷淡漠的音色从双唇间吐露而出。

      “今天,听听千年之前的故事,怎么样?”

      【二】 >>>川田奈央

      那是出生在千年前一个平凡沿海乡村的普通女孩。
      家里靠着捕鱼为生。父母健在,有着一个弟弟、几个交情甚好的同龄好友和一个未婚夫。除了比同龄的女孩略显能干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川田奈央,一个开朗、勤劳的普通渔家姑娘,一个平凡到极点的少女,可以拥有平淡而温謦的人生。
      与丈夫双宿双栖,看儿女在膝下承欢。最后再被平淡却充斥着幸福异常的时光吞噬。
      本来应该这样......

      --可是没有。

      【三】 >>>你所恐惧的脸

      这一天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未婚夫去京都做生意不在她身边之外,今天的太阳也是照常升起,在海上留下铂金色的碎影。

      一切如往常平静,但这只为了掩盖住那场即将上映的喧嚣闹剧所做的敷衍。

      奈央和以往所做的一样。
      挽起长长的黑发,卷起和麻布一般粗糙的土褐色和服长袖,穿着粗制的草鞋,背着鱼篓和母亲一起去码头等待出海打渔的父亲。

      近来的海上并不太平,已经有好几家的渔夫出海未归、生死未卜了。
      可是奈央总能看见,在阳光下,那满载银光而归的小船,和父亲黝黑爽朗的笑脸。

      川田家属于幸运的那几家人之一。
      但幸运并没有一直眷顾着他们。

      川田家的长女--川田奈央,被所谓『签』,给推向了海神的花轿。

      --海神也许并不需要新娘,但是人心却需要一场闹剧去抚平创伤。

      川田奈央被村里的那些刚失去丈夫的妇人们簇拥着、被迫披上了白无垢,门外母亲的哭喊与父亲的祈求声刺痛着她的耳膜。

      --这、就是我人生的最后吗?

      奈央抬起手,想要打开紧闭的门,却被无情地被人拍下。昔日面目温蔼的邻里们,此刻却是一副狰狞的面容。
      在替她戴上金镯的同时,为她缚上绳索。
      世界在她眼中瞬间变了模样。
      被丑陋的愚昧所精心打扮的黑发姑娘眸子里擒着泪水,缩瑟着身体。那些原本熟悉的亲切面庞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们......是谁?

      【四】 >>>此怨此恨

      人们吹起笙箫,奏起神乐,把奈央拉扯上了神轿。
      没有人顾忌少女的呜咽,只是虔诚地对着波澜壮阔的大海祷告着。

      人们用最盛大的仪式,将无辜的少女推上死亡的祭台。他们语调高昂,似乎一切理所当然。

      “我有什么罪吗?”

      身着白无垢的少女大声地控诉着自己的委屈,海风把她的面颊吹得刺痛,似乎下一刻就会痛得流出眼泪。

      “没有。”

      在祭台最前方的老者对被推向祭台的奈央说道。

      “但就是因为你无罪,所以才最适合当这海祭之女。”

      老者微笑着,用轻柔的力道在奈央的腰部推了一把,然后张开双臂,用激昂的语调大声朝海诵到。

      “愿海神喜欢我们献上的女子,让我村的住民远离您的怒涛。”

      这是川田奈央『人生』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清晰而残酷。

      被推入海中的少女瞪大了灰褐色的眸子,望着阳光投入海底的光影。
      她的手脚被麻绳紧紧束缚,无法挣脱,只能任凭咸涩的海水涌进自己的咽喉。

      --此怨此恨、

      泪水被海水拂去,明媚的日光无法将它炽热的温度一同投向冰冷的海底。

      --谁、

      随着缺氧的时间变长,她的□□与灵魂分离开来。

      --谁也......
      --『谁来......』

      作为人类的奈央沉入了海底,永远的陷入沉睡;而另一个奈央,就像是被海水侵染了一般,发色与瞳色都变为了浅葱色。

      --谁也......
      --『谁来......』

      奈央向光影伸出手,浅葱色的眸中的怨恨流溢而出。
      但她丝毫没察觉,除了灵魂妖化了之外,她的内心分化出了两个声音。

      --谁也不能平息、此怨此恨,我一定......
      --『谁来......救救我......』

      【五】 >>>海上樱吹雪

      化为妖怪的奈央,在海上散出迷雾,困住出海的渔夫,以此作为报复。

      --但是,为什么。

      处于迷雾中心的奈央,用手捂住心口。

      --为什么,这份怨恨、还没有平息呢。

      “真漂亮呢,这发色。”

      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奈央警觉地转身,却不想撞上一双细长的紫色眸子,心口被纤长的食指指着。
      紫发的俊秀青年似乎对奈央呆滞的表情很满意一般,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瞳孔的色泽也是,很漂亮哦。”

      回过神的奈央向后退了一步,与那个不知为何也能立于海上的人类青年拉开距离,用饱含敌意的眸子盯着他。
      而青年却像是察觉不到那浓厚的敌意一样,左右观望着。

      “这里雾太浓了,外面的世界完全看不到嘛。”

      青年抱怨着,然后又带着笑容,不由分说地抓起奈央的手。

      “我们去外面看看吧。”

      “等......”

      还是一头雾水的奈央就这么被扯出了迷雾中,被陌生的青年拉着跑,浅葱色的长发和白色的裙裾飞扬。

      之后的事,是她永远无法忘却的。

      “奈央--!”

      她诧异地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世界--

      她的母亲靠在父亲的肩上哭泣着;父亲只是抿着嘴,低垂着眸子,神色沉重;她的弟弟用力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就算声音嘶哑,还是没有停止。
      与她交好的几个姑娘,提着盛满樱花花瓣的篮子,把柔软的花瓣散在海面上。

      海浪卷起无数被散在海面上的粉色花瓣,连同蔚蓝的海水一起冲刷着码头的石砌,飞溅起的白沫和少量的粉色花瓣肆意飞舞,最后又回归海的怀抱,准备进行下一个轮回。

      这景致壮美得就如同『樱吹雪』一般。

      她的未婚夫抱着一把琵琶缓缓走来。
      奈央的鼻子一阵酸涩感袭来,灼热的液体聚集在她的眼中。

      --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啊。

      她在几天前,曾那样和她的未婚夫透露过她的希冀。

      --真想弹一次琵琶看看。

      她看着自己的未婚夫将琵琶抛入海中,身体不由自主地追随着琵琶的轨迹扑了过去。

      川田奈央抱着琵琶渐渐沉入海底。
      第一次,对那『光』无法到达的『海底』产生了恐惧。

      --『谁来、救救我。』

      然后,第一次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我......

      在海中紧抱着琵琶的奈央转过身,让自己面朝有着阳光所投下的铂金色斑驳的海面。

      --明明已经不需要呼吸,就算沉入海底也没关系。

      伸出一只手试图抓取明媚的光影。

      --但是,我还是......

      耀眼的光斑穿透海水,擦过她的指尖,映入她浅葱色的瞳仁上,连同她眼底的阴霾一同扫去。

      --如此迫切地,想要回到『岸上』。

      等到奈央的头浮出海面,看见的是那个用檀纸将紫发束成马尾的、阴阳师装束的青年,他单膝跪在海面上,微笑着看着自己。

      “瞳孔色泽比之前清澈多了,看起来是明白了呢。”

      语罢,便站起准备离去。

      “等等,你到底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听到质问声的青年停下脚步,微微偏过头,看了眼浅葱色的发上还带有许多花瓣的奈央。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的心比起『深海』,更适合『樱吹雪』而已。”

      海浪溅起的白沫和花瓣纷纷扬扬。几片花瓣随着残留在少女发上的海水,滑落到她的肩头。

      “至于我、”

      背对奈央的青年顿了顿,伸出纤长的食指轻轻压在自己的唇瓣上,做出噤声的手势。半眯起细长的紫眸,露出如狐狸般的笑靥。

      “看在你让我看见如此景致的份上,就告诉你吧、”

      青年刻意顿了顿。

      “我的名字。”

      【六】 >>>被守护之罪

      “我还是不大明白。”

      清灼皱着眉头说道。

      “为什么怨恨会那么简单就被驱除?”

      面对自家孙女的质疑,青灯行只是淡然地合上眼睛,用清描淡写的语气说。

      “最近神柰川海上的雾很大呢。”

      “哈?这和我问的有关系吗!”

      面对情绪略显激动的安倍清灼,青灯行只是悠悠抿了一口茶,半阖着浅青的眸子,不紧不慢地开口。

      “刚好,川田奈央就在那片海域上。”

      “你自己去问,岂不是更好。”

      青灯行平淡地抛下了这句话,安倍清灼却很认真地去执行了。

      “清灼,出海的话,至少带上我吧。好歹我也是你的式神啊QUQ!”

      因座敷童子的事,而正式成为安倍清灼式神的槐,各种打滚卖萌挂眼泪。
      就因为现任饲主出海,把他留在岸边。

      “少罗嗦!你乖乖呆在这就好了!”

      坐在船上的清灼,用船桨狠狠砸了自己的式神的脑袋。
      被砸的槐吃痛地蹲下/身,嘟着嘴,白皙的脸蛋因委屈而浮起一丝红晕,眼角挂着两滴泪珠。

      “但是、我想保护你啊!”

      --我想保护你啊。

      相似的话让清灼浅紫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性格向来别扭的少女背过身去,在一阵小小的沉默之后,才淡淡开口。

      “管好你自己,我没有弱到需要孩子保护。”

      然后向迷雾深处驶去。

      --我不需要保护。

      回忆里的血色染满了她的整个世界。

      --你只要保护自己就好。

      --被守护的罪孽......

      那时撕心裂肺的感觉,又清晰地传递到了现在。
      她咬着自己的下唇,试图借此缓解精神上的苦痛。

      --只背负一次,就够了。

      【七】 >>>伪恶者的赞歌

      被海上的大雾给成功困住的安倍清灼,如愿以偿的见到了川田奈央。
      有着柔和的浅葱色调的琵琶琴师,并没有外表上那样柔软的语气。

      “你的脑子是进海水导致萎缩了吗?这么大雾还敢开这么原始的船往雾里钻。你的智商还真是停留在了千年之前啊。”

      被莫名奇妙骂了一顿的安倍清灼嘴角抽了抽,用同样带刺的语气反击。

      “你的脑子才是进海水萎缩了吧!眼睛还高度近视了吧!你见过哪个人类能活一千年的!还有我是女的啊!”

      发现自己认错人的奈央,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清灼,勾起一丝嘲讽似的笑容,只是眼底流露出了一丝落寞。

      “呵,那个老不死的原来是死了啊,我就说平时三天两头来骚扰我的人怎么没动静了。”

      “那么、做为那个老狐狸的后人,你这只小狐狸想知道什么。”

      川田奈央似非似笑的表情,莫名让清灼有些不爽,但还是强压住心里的不快情绪句道。

      “我想知道,在心中怨恨被清除时,你的内心所想。”

      手抱琵琶的奈央挑了挑眉。

      “为什么我要把这种事情告诉你”

      --......卧槽!尼玛千年老妖了不起是吧!觉得那只老狐狸没诈尸跳起来找你你寂寞了是吧!总之就是你整我来解闷解气解空虚吧混蛋!

      “看在你是那家伙后人的份上,就自言自语一会好了,不管听没听见、我说完以后马上滚出这里,别污染我住的海域。”

      琴师背过身去,抬头望着被迷雾所遮住的天空。

      “从人类的角度上来说,我是退了一步,放弃了复仇的念头。”

      “但其实,是我被那些我所珍视的人们拯救了而已。”

      “什么、意思?”

      安倍清灼不解的看着浅葱色的背影,却不想奈央直接在她的船上踹了一脚。重心不稳的清灼一屁股坐在了船上,还未来得及呼痛,就听到她淡漠的语调。

      “那里是你该回去的方向。我已经受不了和人类待在一起了,就这么一会我都已经觉得空气污浊。”

      “至于什么意思,你出了这迷雾之后,自然会知道,如果你真是那老狐狸的后人的话。”

      --这·绝·对·是·在·坑·爹!

      抱着想打川田奈央两拳的心情,但是又看在这个千年老妖给自己下了逐客令,自己又不好硬拼的份上,只好默默地、咬着牙朝奈央所指的方向划去。

      而等到出了这迷雾之后,她瞬间明白了当时奈央第一次走出迷雾后的心情。

      天空湛蓝明朗,几朵白云悠闲的拂过,海水倒映着天空,浪花撞击在码头石砌上发出的清脆声响。
      自家那个年幼(?)的式神朝自己所在的方向挥手,并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迷雾外的世界海阔天空。

      --但其实,是我被那些我所珍视的人们拯救了而已。

      她的脑海里又回想起奈央所说的话。
      安倍清灼抬头仰望苍穹,明媚的日光耀眼得似乎能驱赶一切阴暗。

      --千年前胡闹般的海祭,一个女孩的死可以抚平村庄人的浮躁与不安,但是却没有办法抚平死者的委屈和恐惧。
      --死去的事实无法改变,但是就是害怕。
      --害怕被这样永远遗忘,害怕自己曾经活过的痕迹从此消失。这样的不安,连她本人当时都没有察觉到。

      --你那个时候,真正想要的并不是复仇,而是救赎,对吧?

      安倍清灼回头看了一眼在迷雾中依稀可见的浅葱色身影。

      大海辽阔绵延千里,苍穹宽广包罗万象。迷雾中传出的隐约的琵琶声,与海浪冲击石砌的清脆声。
      构成了这个世界送给她的最美妙的乐曲。

      那是,送予伪恶者的赞歌。

      后记

      青灯行抚过竹简上的字迹,轻声念出。

      “翌日,我再去村上探访时,前日被困于迷雾中的几名渔夫回到了家中。几人皆说是一琵琶琴师指引他们逃离迷雾,于是乡里人称海上琴师为海座头。”

      纤细的手指抚过竹简上的最后几个字,缓缓念出口。

      “安倍晴明记”

      千年前的紫发阴阳师青年半阖着紫色的眸子,带着如狐狸般的笑容,只是微微偏过头看着身后的川田奈央。

      “吾名,安倍晴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海上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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