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殇——青楼梦断》凤岐

28、交锋之释情

　　秋日的凉风在庭院中四处游荡，蓝天蕴在和花烟兰对望一眼后缓步往里走去，红色的喜袍随着他的脚步轻轻的扬起又落下，白净的脸上显得平稳，至少在花烟兰眼里他平静的似乎不见一丝的慌张。

　　望着他走过来，花烟兰立在原处。

　　“找我何事？”蓝天蕴缓缓地开口，那声音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仿佛就像从前无数次她要见他时那样，他的语气，一样的清冷、一样的公式化。

　　“没事不能找你吗？”花烟兰慢慢地回答，开始一步一步往他的方向走去，用从前一样的回答回答他，“我想见你啊！”轻轻地笑，似乎他们依然在城郊的屋子里，一个只有他们俩的屋子，慢慢地搭上了他的手。

　　“哦？”蓝天蕴低头望了望已经站到他身旁的女人，轻轻抽走被她抓住的手，“有什么事？”背过身去。

　　花烟兰从背后望着他，不是特别宽阔的肩膀，立在风中却有种霸气，或许就是这股霸气让她执迷，但现在……，又轻轻地从衣袖里拿出那块帕子，“我以为是你有事找我。”从他身后又转到前面，与他直视，伸手将手中的帕子举到他面前。

　　有些泛黄的帕子在他面前轻飘着，蓝天蕴看看它，又望望花烟兰，“烟兰，你又何苦？”骤起眉头。

　　没有答话，花烟兰轻轻地伸手按住蓝天蕴骤起的眉头，“我最不喜欢你皱眉。”轻笑着，“为了你不皱眉，我可是把什么都牺牲掉了，你怎么还在烦恼？”花烟兰的手指在蓝天蕴的脸上上下轻拂着，一遍一遍画着他的眉线、眼眶、鼻梁，最后……是他抿紧的唇。

　　可惜就在她即将到达他唇的时候，手被突然抓住，“烟兰，别闹了！”望着眼前的她。

　　与此同时，花烟兰也望着他，“闹？我怎么闹了？”花烟兰挑了挑眉，声音变得尖锐，“有人要我死，难道要我坐以待毙吗？”一甩衣袖，金色的衣裙在空中划出一道光，气氛在一瞬间凝固，“为什么要杀我？”花烟兰冷声问。她要一个理由，一个确确实实的理由，为此她活到现在，直视他的眼。

　　蓝天蕴眨了眨眼，乌黑的眸子与花烟兰带着火星的黑眸相遇，“没有为什么。”忽然他的嘴角微微的蠕动，吐出几个字。

　　“什么？”再一次震惊，“没有为什么？什么意思？”

　　“哼，烟兰，你是个聪明人，我想有些事，你比我更明白，如果你不懂，那一定是你不想懂。”蓝天蕴的口气依然平静，他一直都知道花烟兰是什么样的女子，聪慧、妖艳、对自己想要的不择手段，一如他第一次见到她。

　　那年他第一次踏进艳花楼，那年花烟兰只有１６岁。

　　“哭，哭什么哭？”他一进门进听到哭声和骂声，稚嫩的声音夹杂着尖锐的讽刺，“你爹将你买进艳花楼，从今往后，你便是艳花楼里的姑娘，只要你好好干，我花烟兰决计不会亏待了你，但你若是要有什么二心，想变什么法子，可别怪我……”声音里透出股阴狠，让人有种错觉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的声音却这么狠毒，为此他加快了脚步。
　　“烟兰，你别这样，我看她……”又一个声音，带着沧桑却柔软的声音响起。但随即……
　　“云姨，你怎么还这样？你以为艳花楼是善堂吗？要是没有她们我们怎么活下去？云姨，你以后就别管了，好好把身子养好！”带着几分焦急，又说，“灵姨，你把她带下去，教教她做人的道理！”
　　此时，蓝天蕴正好经过那间房，透过敞开的大门，他看见一个年轻美艳的女子站在正中，一件红色的兜裙，张扬着烈火般的气息。底下，有个女人跪在下面，哭得梨花带雨，但她的脸上却不见一丝同情。听见她又说：“艳花楼里所有的女人都以花为姓，从今往后，你要忘记你原来是谁，要走出艳花楼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什么时候攒够赎身的钱，什么时候便是你重获自由的日子。”她说这话的时候不见一丝怜悯，她的态度在一瞬间撞击到他的心里，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美丽却冷酷如斯。
　　那夜，他在烟花亭上又遇见了她，所有的人都迷失在她的风情里，可只有他一直忘不了那个画面，那张美丽冷酷还略带讽刺的脸。

　　“烟兰，你该知道的，有时候没有为什么，我只能那样做。”蓝天蕴收回心神，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和花烟兰是同一种人，世上有多少正义，有多少法门，若他每样都要遵守，他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什么叫做‘只能’？”听这话，花烟兰心中的火一节节的上升，“你原就知道我根本就不用死。”

　　“铁岩也不用死……”蓝天蕴的嘴角扬起一个讽刺的笑，“可他依然死了，”沉声道。

　　“你说什么？”花烟兰做梦也没有想到，蓝天蕴尽然会和她提铁岩。铁岩、铁岩，吊在横梁上铁岩的容颜出现在她面前，直直地望着她，似乎在问她，他……是不是真的要死？花烟兰往后倒退了几步，抬头，“你……你……好狠，”指着蓝天蕴。

　　蓝天蕴轻轻拉下了花烟兰指着她的手，“烟兰，你很聪明，你该知道，怎么做才对自己最好，你一向很爱惜自己。”低沉着嗓音。

　　爱惜自己？花烟兰望着蓝天蕴，听到蓝天蕴接着说下去。

　　“烟兰，还记得我们一开始说好的吗？我助你光大艳花楼，你助我纵横商场，你不该……”

　　“什么？”

　　“你不该爱上我。”一字一句，沉着声，若不是因为爱，他们或许是最好的搭档。

　　听完这话，花烟兰整个人都不能动弹，很久之后，“原来，原来，你还知道我爱上你，我还以为……”脸色已经变得苍白无力，原来从一开始她就错了。

　　“难道爱上你也是一种错吗？”缓缓地抬起头，望着依然一脸平静的蓝天蕴。那张没有温度的脸，原来她将它当作沉稳、当作担当，而如今才知道什么叫做残忍，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划割着她的心，一片一片。

　　蓝天蕴此时转头望着她，在她眼里他看到了绝望，曾几何时，这个嚣张狂妄的花魁变成如今的样子，‘情’字是多么伤人，在心里一阵苦笑，其实自己何尝不是，只是他的情终有回报，而她……，深吸了一口气，若不对她残忍，那伤害的将是他最爱的女人，随即脸又沉了下来，“爱原本没有错，只是，你不该……爱上我，你我之间只是交易，”声音依然冷硬。

　　“蓝天蕴，你究竟有没有心？我为你粉身碎骨，难道这就是你对我的报答？”花烟兰看着眼前深爱的男子，从十六岁开始整整八年，为他，她付出了一切，可最终得到的竟然是如此冷漠的回答，她以为，她一直以为他不是这样的人。

　　八年前
　　“滚，你给我滚……小杂种。”她坐在花轿中看到了被打倒在门口的他，年轻的脸满是倔强。
　　“停轿，”她拍打轿门，缓步走了下来，“蓝少爷，怎么了？”她记得这个男人，她挑逗了一个晚上却理都不理她，在她出道后还没碰上这样的事，她对他很好奇，后来她知道，他是蓝府的养子蓝天蕴，可今天却看到他被打倒在地上，嘴角挂着血丝，自然地从怀里掏出帕子为他擦试。
　　至始至终，他都很戒备的看着她，“谢谢”最后他才迟疑了一下从她手中接过了帕子，瞬时帕子上沾满了血色，“帕子脏了。”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抬了抬手，站起来。
　　花烟兰轻轻地一笑，“没关系，就当我送给你的变成，”说话间，抬头望了望那户人家，高耸的门廊，“你怎么会被人打？你不是和这家做生意吗？”这是城西的沈家，以苛刻吝啬闻名，上次他就是和沈老爷一起来的。
　　“嗯”他低着嗓音答道。
　　“做生意怎么会被人打？”她又问。
　　“他们毁约，我要他们赔。”闷着答道，年轻的脸上满是坚毅，似乎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扑哧”花烟兰笑了，“像你这样怎么能成？来多少次还不是被打多少次。”从没见过这么痴傻的人，女人投怀送抱他不要，做生意也不会变通，这样怎么成。
　　“不论被打多少次，我一定要做成这笔生意。”他的嘴角的瘀青让他的嘴角有些微的疼痛，但说话的时候依然沉稳。
　　“你为什么一定要做成这笔生意？”忍不住问，很好奇，他是蓝府的少爷，就算蓝府不是什么大门大户，但小小的一些银子还是不在乎的，他又何必……
　　“义父对我恩重如山，这是他交给我的第一笔生意我决不能让它赔钱。”那股气势似乎势不可挡。
　　“呵呵，”花烟兰又笑了，想说什么，眼睛转了转又打住。
　　一来一往间，他们已经走到艳花楼，蓝天蕴在看到艳花楼的大门时愣了愣，有些尴尬，“我走了。”过了一会儿便转头要走。
　　“喂，等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花烟兰总觉得眼前的男子和平时在楼里看到的公子哥不同，似乎有着不屈的性格，没多想便叫住了他。
　　“什么？”他转回头。
　　“有空你来找我吧！”
　　“啊？”
　　“你来找我，我们是朋友，我不收你钱。”说完脸色绯红的跑回艳花楼，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和男人说话，不是因为她是艳花楼的花烟兰，只是因为她是她。在跨入门口的一霎那，又转回头对着他轻轻地笑。

　　“我一直以为你是重情重义的人，没想到……”她一直以为一个为了报恩不惜被打得头破血流的男人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可是为什么到了她这里，他却偏偏完全没有一丝的情义？她不懂，他究竟是为什么？

　　轻轻地又举起那块帕子，“还记得它吗？为了把你义父交给你的第一笔生意做好，你被打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你不是很会感恩的吗？你不是滴水之情涌泉相报的吗？难道我花烟兰这么多年来对你一点恩情都没有吗？没有我花烟兰，你蓝府能有今天吗？你蓝天蕴可以开开心心在这里成亲吗？”一字一句的问，无数的问题纠结在心里，从最初她便认定他是个会感恩的人，所以一个劲地对他好，以为他知道她对他好后便会有回报，可是如今呢？

　　蓝天蕴没有答话，只是就这样看着花烟兰，“烟兰，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深吸了一口气。

　　“什么？”

　　“太过爱憎分明，”

　　“嗯？”花烟兰倒吸了口气，蓝天蕴继续说下去。

　　“所有的事你都要有回报，而且是你心中的那个回报，否则你就会不择手段，所以……”

　　“所以什么？”

　　“我不得不防。”

　　“防？”花烟兰眯起了眼，“你竟然防我？这些年我为你尽心尽力，你居然防我？”

　　“就是因为你尽心尽力我才要防，你不求回报，不计后果，那说明你要的东西更高，高到我根本就给不起。”蓝天蕴缓慢的说，如果从一开始花烟兰就向他索取，要金要银要名誉，他或许还不怕，可偏偏什么都不要，她越是这样，越让他心惊，直到那天。

　　“蕴，哪天铁嵩垮了，到时候你会怎么办？”
　　“嗯？”
　　“我可不想一直当铁府七娘，蕴，你会帮我吧！”她柔美无骨，风情万种却让他深深地惧怕，她就像一条美丽的毒蛇，当她效忠你时，她能帮你咬死所有攻击你的人，但当她不再为你所用，那么她的毒牙就是为你准备的。
　　“你要如何？”
　　“我要永远待在蕴身边，永远都不离开。”她满足地躺在他身边，把头靠在他怀里。可他却高兴不起来。她的永远——，他给不起。

　　“就因为这样，你就要我死？”花烟兰直起了身子。

　　“我们的战斗是迟早的事，只要我不能给你你要东西，今天依然会发生，如果没有那场出卖，当你知道我要和馨兰成亲，你会如何？你依然会不计后果。如果你知道你付出如此多除了金钱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以你的性格你会甘心吗？只要你还活着，只要你还是铁府七娘，你就会……”

　　“所以我就该死？”花烟兰此时终于明白了，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他给的答案。

　　“或许你不该死，可是我只能这么做，这么多年你和我一起走过，你该知道我是怎么做事的。”

　　先下手为强，她一直都知道，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它竟然会用在她身上？这是不是就是报应？她曾为他打击过多少富商？只是认为阵营不同，所以先下手为强没什么错，可现在……，他竟然用这招对付她？原来她以为是出卖，而他却认为是在对待敌人。她错了，错的离谱。眼慢慢地变红。

　　“好，蓝天蕴你真好，你既然这么了解我，那你告诉，你说我既然活着出来了，我该怎么做？”怒已攻心反而带起了笑意。

　　“我不知道，但我想以你的聪明应该知道你我玉石俱焚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呵呵，是吗？蕴，前面你提到了铁岩，你可知道当我陷害铁岩的时候我早已做好死的觉悟，那么你呢？听到我放了出来，你有没有做好死的准备？”轻轻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爱已成灰，情种不在，金色的衣冠，染红的眼，散发出阵阵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