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流光》白子砚

7、第六章：了我前生，赐我全名

　　当舒荨蹲在阳台角落沉浸于自己世界中时，墨玉桦一直站在门外定定地望着那个悲伤的背影。似乎被这强大的忧伤情绪侵袭，就连这个高贵少年眸中也不断流动着阵阵哀伤。

　　过了许久，墨玉桦感到手臂一阵酸痛，原来是靠得太久被门框压出了一块血红。于是敛了眉眼，面色恢复平静，嘴角荡出一圈涟漪，微曲指骨，礼貌地敲了两下门。
　　“阿荨，爷爷唤你去下书房。我…带你去吧。”是少年特有的清爽嗓音。

　　舒荨蹲得太久，起身时一阵晕眩，幸好及时扶住身旁的栏杆。稳了稳身子，抬头望向倚门而立的白衣少年。不远不近的距离，不是陌路人的间隔，可也绝不是亲人的亲密。面上这十分温暖笑意怕也是藏着九分的疏离，剩下这一分不过是对她多年漂流在外的愧疚与同情罢了。

　　舒荨跟着玉桦到了墨义衾的书房，房门半掩着，墨老立于书桌前正挥动着大笔于书楷上行云流水。两人不好打扰，便静静站在门外。不想老人却开了口，沉稳威严。
　　“站在门外做什么，都进来吧。”说话间已利落地停手收笔，如鹰隼般的眸子扫向自己的孙子孙女。
　　半晌，对阿荨说到：“阿荨，我知你养父从小教你练字，这十几年下去应当功夫不浅。你过来，好生瞧瞧爷爷这幅字写得如何。”

　　舒荨听罢，乖乖走到书桌前细细地观摩，下笔遒劲有力，字字圆浑流畅，但总在转笔处彩笔生芳、墨香含素，平添了几分隽秀洒脱，倒似了女子的笔墨宝砚。看着这字，阿荨没由来地感到一阵熟悉、亲切。阿荨压下心中的疑惑，懦懦开口：“爷爷这字写得如插花舞女，低昂美容；又如舞女登台，仙娥弄影，红莲映水，碧波浮霞。”

　　墨义衾深深地望着舒荨，满是沧桑的眸子瞬间精光乍现，随后放声大笑，笑声照亮了老人苍老的面庞，此刻显得神采奕奕。轻抚着阿荨的头，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好孩子，不愧是我墨义衾的孙女，寻常人等又怎及得上你半分！阿荨，这字是我仿着你奶奶的笔迹写的，她在天有灵知道你将她的字比作卫夫人的字定会欢喜得落泪。你奶奶生前淡泊世事，唯一牵挂的便是远在江南水畔的你，总想着法子让自己更亲近于你，所以你在舒家每日练字的书楷皆是她亲手所制，你临摹的字亦是她一笔一划为你而写。所幸，你今日这般聪慧灵敏，没有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思，她也该安乐了。”
　　历历往事，伤情岁月，饶是墨老这般坚毅的老革命同志也不禁动容，潸然泪下。墨老转身走到一张老旧的雕花书柜前，取出了两幅字卷递给舒荨。
　　“这一幅是你奶奶生前所作，如今你安然回到了墨家，便交予你存放吧。另一幅是我亲手所写，你初回墨家，诸多不熟，往后有了什么烦心不如意之事便看看爷爷的这份心意吧。”

　　舒荨小心翼翼地展开两幅字卷，一幅隽秀飘逸，庄重雅致，散着阵阵墨香。阿荨轻轻念出了声。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青青子扇，悠悠我梦；
　　寻兮寻兮，十五载兮；
　　汝归来兮，吾心安兮。
　　无怪乎心头的那阵亲切熟悉，原来这已经陪伴了自己十余年。阿荨啊阿荨，你当真是傻！怎么会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书楷上的注解是厂家的一番好意，阿爸又怎么会买得起那么贵的纸墨笔砚。想着又一阵心酸逼上了眼眶。
　　舒荨去看另一幅字，字字刚挺有力，笔锋凌厉，臻微入妙，这才是爷爷的笔迹。
　　静言思之，孜孜为善。
　　望着这八个大字，舒荨一阵恍惚。

　　“阿荨，自你出生就起好了名，唤玉荨。虽说咱们老墨家是扛枪杆子的，比不得那些舞文弄墨的文人大家，但也少不得要排名论辈。你哥哥玉桦字子佩，那你的字便…子善吧。往后你要牢记你不再是江南舒家的丫头，而是我墨家的千金，墨玉荨，墨子善。”
　　墨老细细地叮咛着，舒荨笼着眉，山蒙水雾。而始终伫立在门口的白衣少年此刻握紧了拳，复又放开，面色惨淡。

　　等到阿荨和玉桦下楼时，夕阳早已倾斜，阵阵余晖洒满了整栋别墅，就像镀了一层耀眼的金粉。
　　“刚巧，你们下来了，正想唤你们吃饭呢。夫人早就备下了一桌的饭菜，快过来吧。”李妈一边张罗着，一边对墨玉桦说道。
　　玉桦绅士入座，右手边第一个位置。
　　“阿荨，你坐我旁边的位子吧。”右手边第二个座位，亲密无间的位置。
　　“李妈，爷爷说今晚想吃得清淡些，你另外备份粥送爷爷书房里吧。对了，妈妈呢？去哪儿了？”

　　原本一直低着头的阿荨“嚯”地一下抬起头。
　　妈妈，妈妈，多好听的叠音字啊，于舌尖轻饶，脉脉温情。
　　可最终还是吞回了肚子里。

　　“夫人说医院里刚送了个重症病人，需要她及时回去，刚刚开车出去了。”李妈淡然开口，可细看下脸色极不自然。
　　阿荨别开眼，细细地盯着她哥哥玉桦。
　　少年对着她轻笑，笑得无害，“阿荨，妈妈其实很想念你的，平常妈妈在医院里也是最忙的一个。爸爸常年驻扎在军队里，很少回来。你…莫要计较他们啊。”
　　阿荨盯着少年精致俊俏的面容，突然眼睛泛了酸，狠狠滴闭了眼，复又张开，微微一笑，山明水净。
　　“是，哥哥。”

　　这是舒荨，啊不，往后便要唤阿荨一声墨小姐，墨玉荨了，来墨家的第一顿饭，满桌的的山珍海味是以往她做梦也梦不见的，如今就真真切切摆在自己眼前，却食之无味。
　　自此她有了个在紫禁城位高权重的爷爷，军部当司令的爸爸，医院里救死扶伤的妈妈，还有个优雅温柔的少年哥哥。旁人都道她生得好福气，落了个凤凰巢，殊不知她宁愿呆在江南的麻雀窝一生安安稳稳地做舒家阿荨。

作者有话说

　　好吧，隔了十一天终于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