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歌于畔

5、【伍】

　　【伍】

　　烛九阴，又名烛阴。视为昼，眠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晵之东，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

　　——《山海经》

　　从安不曾想自己居然会这么迷迷糊糊的睡着。待她醒来时，已金乌西沉，她想要起身去拾掇拾掇好做晚饭，翻身的一霎她却猛然惊醒了——这里不是公子的宅院。她是在公子的书桌前抱着那本《山海经》浅浅入眠的，按理说早早就会因为睡姿不正确，身体麻痹而醒。而她方才……是躺在床上！

　　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打量起自己此刻身在的房间来。

　　她怀里仍旧小心翼翼的抱着《山海经》，更神奇的是山海经居然一丝皱褶都没有，她的衣服也是完好的，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还摆着朱胤府邸里的椅子。

　　整个房间偏大，明亮却带着一股难以言述的阴寒，色调以明黄正红为主。她被自己的揣测狠狠吓了一跳。然后安安骂自己，怎么可能是她想象的那个地方？

　　不等她去看一看自己方才睡着的地方是否有纹着龙纹，就有穿着宫装的妙龄少女鱼贯而入。一个男人从宫女们小心排好的队伍中央走了出来，穿着明晃晃的龙袍，走至她的跟前。脸上带着毫不遮掩的得意大笑：“安姑娘可还满意朕为你准备的房间？”他眼光灼灼，从安竟在那样似乎想要将她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的目光中胆怯了。从安一辈子没见过知府以上的大官，天子龙颜如今就在眼前却失去了对视的勇气，她垂下头低声讷讷：“草民见过皇上。”她胆小局促而又手脚冰凉，站在富丽堂皇的殿中格格不入。天子闪闪发光地站在她面前。

　　皇帝穿着晃眼的龙袍，大步上前来搀起她：“安姑娘怎么这般客气！朕派人邀你前来是为了表示亲热，可见那些下人愚蠢，连这么点小事都干不好！”

　　从安与皇帝素昧平生，除了知道他是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外一无所知……她茫然地看着皇帝，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一个出身清贫官宦之家，后来又落到花魁那样不尴不尬的位置上的人这般客气……

　　没有谁会对谁无缘无故的好，皇帝“客气”到派人登堂入室将她“请”到宫中，必然是有所求。可是面对她，他又能求什么？

　　皇帝看着从安的神色，玩味的笑道：“安姑娘是个聪明人……不然也不会巴到那么一棵大树。近日国师夜观星象，发现钟山之下有神明苏醒，而那瑞气一直绵延到了我国西部——寡人请姑娘来，也不过是想求你家公子一件小事……”说到这里，从安瓜子般莹白的脸又是白了几分。

　　他、他知道公子不是凡人？！

　　那公子，会不会……会不会受到他的威胁呢？

　　她一只手暗自紧紧攥成拳头，一只手却攥紧了那本《山海经》，手心里已溢满了汗，几乎要浸到书页里去——她应该怎么做？哪怕不能帮公子，至少，至少不能成为他的负担……

　　人心不足蛇吞象，身为神明，自然有他们那个世界中不能言说的规则。而人心，又岂是一点点能够满足的？遑论是一朝的君主？

　　见从安没有反应，又道，“事成之后，寡人答应姑娘一切要求。”他俊美的容貌在皇袍的映衬下熠熠闪光，嘴角勾起来的笑里似乎装满了要腻死人的香甜诱惑的毒。从安看着他的模样有一霎的晃神——

　　这就是天下人为之赴汤蹈火的皇帝吗？这就是能给天下苍生带来和平、安康、喜乐的生活的皇帝吗？为什么他看着自己的子民，露出的是那样玩味、阴沉、让人不舒服的待价而沽的笑？为什么……他的态度让自己觉得，从安你不过是一坨肉，主人想要怎么交换你，就能怎么交换你？

　　从安悲哀的摇头：“皇上您多虑了……我家公子近日出了远门，尚不知归期。何况从安，人卑言微，自忖在公子眼中如同微尘般不足道。”她抬起头，盯着皇上那双满是深意的眸，一字一顿坚定的说道：“从安幼时丧父，而公子不弃，收在身边，哪怕不能相扶到老，也只愿朝朝暮暮能侍奉公子身侧，虽死不渝！”她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原本胆怯拘谨地立在一边的形象也似乎高大了不少。然而再高大，也不过是一个形销骨立的瘦西施，简直一阵风都能将她吹倒。

　　——可是这么一个瘦小的女人，居然妄想逆天威，去保护一个神明！

　　皇帝起先是想嘲笑，接着看着这个娇小却神色坚定的女子心神又是恍惚间一动，随后却低低地笑道：“真是说得好……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闻令急来的暗卫迅速将从安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