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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卦 两重劫 ...

  •   天机仙人语:不死劫,以盾守御,方可解;为盾者,必先入鬼门关,渡之生死,生者永为盾,死者……
      我从不知道救人可以如此心慌,我从不知道自己可以不眠不休一直守在你身边,我从不知道为了唤醒你,可以说出那么多违心的话。
      “上官月,只要你醒来,我任你百倍折磨,任你奴役使唤。”
      “上官月,你还没拉我垫背,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上官月,你一定后悔救了我,你明明那么讨厌我,当初为何鬼使神差,就失手搭了自己。”
      是不是我太自以为是,才误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你伤痕累累时,我只是凝眉一滞,因为我知道只要我想救,你定不会死。但利箭穿胸,不多不少,离心脏就差一毫,你本就失血过多,气息奄奄,这一箭,心脉受损,气血全无,你真真实实在生死门徘徊了很久,久到恍如隔世。
      我机关算尽,却败在双目所见的卦相之上,神算子之名,毁之一旦。我不想一辈子在自责中度过,便耗尽毕生所学,倾心倾力将你从鬼门关拉回,而你,虽未死,一生却因我而毁。
      你第一次醒过来,浑身剧痛,手指都动弹不得,你却龇牙咧嘴朝我露齿一笑,“小白脸,我不该救你的,痛死我了。”
      此刻的我一定非常难看,和你一样憔悴不堪,我艰难扯出一缕笑,双目猩红,“你这魔女,生性恶劣歹毒,连阎王都不敢收留你。”
      “因为我听见小白脸说要一生一世为奴为俾,才勉为其难回来的,你说的话我可都听到了,休想耍赖。”
      你故作轻松的一言,瞬间化解了多日来的不安和惶恐,我被你逗笑了,心却倍感沉重,因为我知道,日后,你一定会恨我。
      你心脉受损严重,武功尽废,今生很难再练武,而我,枉称鬼谷神医,能替你续命,却不能解开你积压在胸口的郁结。
      日复一日,当你终于觉察自己永远无法握剑时,你崩溃了,哭得歇斯底里,砸毁了一切。这一次我没有生气,也没有阻止,我在一旁偷偷看着,心疼的不是我一度视为生命的积蓄,而是此刻悲伤绝望的你。
      “啊!我是废物,我成了废物……”
      你欲轻生,我飞快冲过去,扔掉你手中的匕首,紧紧抱住你,任你在我怀里挣扎,“上官月,不会武功又怎样,你看我半点武功都不懂,还不活得逍遥自在。”
      你想要推开我,却再也不复当初的神力,就如蚍蜉撼树,我岿然不动。你身体一颤,又发了疯一般拼命捶打我,很久很久,直到没了力气。
      你哭湿了我胸前的大片衣衫,声音呜咽:“不一样,我和你不一样,没了武功,我就是个废物,是个活不下去的废物……”
      原来真正的你是这般脆弱,像个瓷娃娃,轻轻一碰就能支离破碎。
      那一瞬间,我的心变成从未有过的柔软,我小心翼翼捧起你的脸,擦去泪花,动作和语气十分轻柔,“你还有我,你想要救世,我便教你医术,让你成为天下第一神医,你若想害人,我便教你使毒,让你成为世人避之不及的毒圣,或是你想受万人追崇,我便将毕生所学的五行八卦全教于你,不管如何,你不会一无所有。”
      除了习武,你什么都可以学,因为,你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了过重的负担。
      我从来不知道,为了让你能够振作起来,我竟愿意唆使你继续作恶,书童若是知道,定会瞪掉一地眼球。
      那日,我安抚了你很久,你哭累了,在我怀里沉沉睡去,从那以后,你变得安静了,不再吵闹,不再惹事生非,你从不挑三捡四,我教你什么,你就学什么。
      这样好吗?为何我反而不习惯。
      我以为你接受了事实,不再奢望,却不知你会在半夜偷偷跑出去练剑,若不是今夜我无法入眠,决定去山顶观测星相,或许你会一直隐瞒下去。
      当看见你一直无休无止练习剑法,虎口崩裂仍无痛无觉时,我勃然大怒,“我说过你不准再碰剑,你把我的话当成了什么!”
      我的突然出现吓到了你,你双手握剑直指向我,眼中含泪,情绪不稳,“别过来,我是死是活不要你管,你走,不要管我……”
      “一身武功有什么好,整天打打杀杀,活在血腥堆里,时时刻刻担心背后有人捅你一刀,白天厮杀无度,夜里噩梦缠身,一生都不得安宁,这就是你想要的!”
      我无视你颤动的剑锋,步步逼近,你被我戳中了痛处,犹如五雷轰顶,瞬间失去了理性,长剑一横直刺过来。噗!血色从我胸口绽开,迅速扩散,化作一朵妖娆的红梅,映得你满目猩红。
      哐噹!剑落地,你巍巍颤颤地后退,抱头痛哭,最后,你嘶吼一声,跑进了深林。
      我怔怔站在原地,思绪空白,错了吗?究竟该怎么做,才是对你好。我很困扰,直到第二天,你被一名陌生男子抱回来,我好像才真正有所感悟。
      他抱着你,带着霸道的温柔,对我却冷言冷语,“在下南宫离,月儿的夫君,多谢阁下这几日对月儿的照顾,多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在下今日就带月儿离开。”
      夫君?你是有家室的人?!我顿然无措,只一瞬,我迅速敛去慌乱的神色,平淡如初。我虽不大信,但他抱你时神色中的分外心疼,是真实真切的。
      南宫离,似曾听起,却一时记不起来。他剑眉如山,眼神凌厉,乍看一眼,就知其身手卓卓,与书童对上或许有得一拼。
      这时,怀中的你恰好苏醒,揉着红肿的双眼,轻声唤了一句:“离哥哥。”
      这一言,我一滞。离哥哥和小白脸,一听就知孰轻孰重,我苦笑,罢了罢了,赶走瘟神,自此解脱,你有人百般疼爱,定会幸福。
      “既然如此,就请阁下带她走吧,我也有个清净。”目光与你对视一秒,我主动移开,对南宫离淡然语。
      南宫离抱你离开,你却半路从他怀中跳下来,跑至我身前,指着我的胸口问:“对不起,还疼吗?”
      “放心,死不了。”我面色冷淡,不想与你多语。
      片刻后的沉默,你红着脸支支吾吾:“难道你不打算留住我吗?”
      “留你干什么?”我诧然,你夫君的面色都黑了,你还好意思说,快走吧,我不想再与你纠缠,心如止水,这次过后我仍需闭关修炼。
      你的性情常人难以捉摸,所以突如其来的大怒,让我险些招架不住。
      “小白脸我恨你,这辈子都别让我再见到你!”自从武功被废,你就时常哭泣,这次亦然,你轻易就哭红了眼,然后狠狠踢了我一脚后跑开,再也没有回头。
      我刚想移动脚步,最终还是冷静下来,你有人疼惜,那人永远不会是我。
      南宫离临走前,我不放心提醒:“上官月曾被不明人追杀,以后请你多加警惕,定要护她周全。”
      “刺杀月儿的人我已全部铲除,阁下不必挂心,忘了月儿就好。”南宫离冷冷与我对视,最终离去。
      待万物沉寂,我木然,久久不能移动。瘟神已走,我解脱了,但,半生劫渡过与否?我不知,我只知道一切归于原点,你我之间永无交集。
      真巧,第二日书童终于归来,时隔两个月,他长高了不少,眼神亦更加坚毅。
      “公子,我的九龙狂刀突破第九重了!啊?公子!!!”
      由远及近,书童瞠目结舌,顷刻间石化,半晌,他跌跌撞撞跑进屋,见我安然无恙,才放心松了口气,“公子,你遇劫匪了?外面堆成山的东西,好像都是天机爷爷留给你的。”
      我淡淡点头,那都是上官月砸坏的,与劫匪无异。
      书童踉跄一步,险些瘫倒,他将屋子里外检查个周细,最终忍不住怒目咆哮:“哪个杀千刀的家伙敢在太岁地盘动土,我书童定将他碎尸万段!”待愤怒终于平息下来,书童颓丧着脸走至我身前,“公子,我们变成穷光蛋了。”
      我心一滞,就这般看来,我真的什么都没了,一无所有。
      书童见我面色异样,立即改口安慰:“公子,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药没了可以再采,血蟾,金鸢没了可以再抓,神器没了可以再造,我们一身本事,何怕养不活自己。”
      我和他皆知,天机仙人所留之物天下独一无二,书童却依然安慰我,看来我此刻的模样真的让他惊忧了。我起身,心如死潭,眼中再无一丝波动,“我没事,既然你已归,我们现在就搬家。”
      我搬到了一处更美之地,青山隐隐,流水迢迢,物竞天泽。
      一切终于恢复了如初的状态,我每日上山采药,算卦,观星,书童每日做饭,打杂,练刀。
      没有人乐此不疲在我耳边喋喋不休,也没有人闲来无事破坏我的东西,没有人指着我大骂“小白脸”,更没有人再信誓旦旦说要拉我垫背,我真真正正变成了一潭死水,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公子,你变了。”一日,书童鼓足勇气质问于我。
      “为何?”我不觉异常,心静如水,淡薄云天,修为更是日臻灵境。
      “公子,你虽做着以前常做的事,却时常发呆,时常出神,时常心不在焉,你向来严格要求自己,可是自我回来,一切都变了,你总是心神不宁,魂游太虚,这是天机师最忌讳之事,你却任其发展,折损你的心志。还有最不可理喻的,你竟然把占卜玄鼎用做夜壶,你就不怕天机爷爷地下有知,心寒落泪吗?”
      我无语,只是望天,心很累,亦不宁。
      碧空微漾,白云张爪,化成兽状,猩目獠牙对准我处的方位,瞬息之后徒生变幻,化作祥云凤鸾,射散七彩。我掷出三枚铜币,离火,坎水,卦相格局两不相容,实为两重。
      “今晚会有夜袭,来者不善,你多加小心。”
      书童气恼,闷脸坐在地上,“公子,我在问你话,你又借机转移话题,那些杂碎你从不操心,你现在最该做的是反思一下自己。”
      我淡淡瞥他一眼,道:“这次是两重劫。”所谓两重劫,一阴一阳,渡者拨乱反正,守得云开见月白,不惑于心;不渡者阴霾丛生,终生郁郁。一步两结局,是地狱还是天堂,在此一举。
      书童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当即提着刀外出视察,不放过一草一木,全线警戒。
      那一夜,书童杀红了眼,将数日对劫匪的愤恨全发泄出来,杀到敌人腿软,血光漫天。这几十人比之追杀上官月的黑衣人更狠更毒,万血诛杀阵下,书童还能游刃有余护我周全,看来深山修炼两月,一举突破两重境界,不虚此行。
      最终,杀手无一人逃脱,全被书童所灭,书童拿着一块染血的令牌至我跟前,面色阴沉嗜血,“好一个夜冥宫,竟敢对公子下杀手,我要将南宫离灭了!”
      我微怔,这才模糊记起很久以前听书童闲聊的江湖轶事。夜冥宫,江湖第一杀手组织,以手段狠厉为名。南宫离,亦是夜冥宫的宫主,我救过你,他为何要对我出手?
      “你去调查南宫离和一位叫上官月的女子,越快越好。”
      我的心微颤,眼神空洞,默然望着云烟缭绕的昏月,久久不能平静。
      两重劫,我是否能守得云开,还一丝清明?
      第二日,书童带给我一个再也无法坐定的消息,“三日后,上官月和南宫离大婚。”
      原来,你是夜冥宫右使,宫主座下王牌杀手,五岁时进入夜冥宫,历经无数次惨无人道的血腥洗礼,才造就了如今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夜叉凶名。与之宿敌的花菱宫得知南宫离对你的心意,便暗下毒计欲将你毁去,初遇的那晚,身中剧毒的你恰巧遇上我,才免去一死。
      自此,你一直赖在我家,以让我嗔怒为乐,哪也不肯去。
      之后的一切柳暗花明,我顿然醒悟,却为时已晚。你的命运身不由己,不曾愿做杀手,却偏偏在厮杀无情的环境中长大,练就了一身铁血的冷骨。
      难怪,身负重伤都不曾哼声的你,却在得知永远无法练武时哭得肝肠寸断,这与折了羽翼的孤鹰无异,既不能飞,生不如死。
      是我错了,我说你顽劣可恨,事实却是我不够懂你的借口。日后你对我说,与我相处的短短两月是你一生中最安宁的时光,没有凡尘纷扰,没有夜不能寐,是如此幸福。
      清风拂过,我睁开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两重劫已过,我终拨乱反正,不惑于心。
      “书童,我要出山。”
      卦生卦,三日后,吉辰时,天任星熠耀,宜婚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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