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安处》一纶茧缕

51、第五十一章 真相大白

　　早晨她醒时，邵郇仍未醒来，双手也紧紧环着她的身子，像环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
　　她动了动，他的呼吸重起来，她赶紧闭上眼，本能地想要回避。
　　他像是醒了过来，定定地看了她很久，尔后他的手在她腹部轻轻滑动。他的身子一寸寸向下缩去，她下意识地睁开眼，惊讶地看到他正俯身轻吻她的小腹。他长长的睫毛笼着他的眼睛，看上去是那么温柔而虔诚。
　　无端的，她突然想哭。闭上眼，她不想再看这个画面。她听到他轻微的叹气声，而后，唇上有一记温暖的触感。
　　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她知道他起了床，不一会浴室传来他刻意放轻的洗漱声。泪意，就这么悄然湿了眼睫，不一会，枕上是湿漉漉的一片。她用手抓紧床单，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有肩膀在微微地颤动。
　　邵郇揉着宿醉的头从浴室出来，昨晚喝得太多，脑袋依旧一抽一抽地胀痛。他往床上看了一眼，被被子裹着的她在轻微地抽动。他的心顿时一紧，缓缓地走过去，果然见到她的眼泪正一滴滴洇入枕头里。
　　他从床头抽了纸巾，默默地帮她擦泪，过了好一会才道：“不哭了，都要当妈妈的人了，还总哭鼻子，丢不丢脸？”
　　她不说话，仍是默默落泪。
　　他在床边坐下，抱起她，让她上半身靠在他怀里：“我知道这个孩子来的在你意料之外，可是，她也是个小生命对不对？既然有了，我们就要对她负责，不能让她这么可怜，还没到这世上走一遭便离开，是不是？”
　　“可是，我没法给她一个正常完整的家，这样的出生，对她不公平。”
　　“为什么没法给？她有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取决于你。只要你愿意，我们今天就可以去办手续。”
　　“为什么？这个孩子对你有这么重要吗？”
　　“是，很重要。所以，我不会准许任何人伤害她。就算是你，也不例外。”
　　叶奕灵沉默下来，隔了好一会才说道：“邵郇，你知道我等这个日子等了很久了。”
　　“我知道，可是这个日子也可以意味着结束过去，重新开始。为了孩子，我们好好在一起。”
　　“勉强是不会有幸福的。”
　　“对于我来说，不是勉强。你不愿意向前走，没关系，我会向你走过来。答应我，就算为了孩子，试一试好不好？或许接受我，并没有你想象的这么难。”邵郇注视着她的眼睛，黑瞳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一样。
　　叶奕灵低下头，半天：“你不要逼我，让我想一想。”
　　“好。我给你时间，只要你答应考虑就好。只是这个时间不能太久了，要不，我们的宝宝要抗议我们没有给她一个合法的出生生份了。”邵郇的脸色放松下来，她并没有完全掐断希望，也没有再说要拿掉孩子，已经往前走了很大一步了，不是吗？
　　“陪我去吃早餐好不好，昨天喝了好多酒，现在胃也疼，头也疼。”
　　“嗯。”她点头，她昨天孕吐厉害，晚上吃得不多，也饿了。
　　“好咧，大宝宝带着小宝宝一起起床！”他抱起她：“洗脸去，以后不许哭了，只有妈妈开心了，生出来的宝宝才漂亮。”
　　他小心地将她在浴室放下，在洗脸池里放了热水，取过毛巾就要帮她浸湿。叶奕灵已经拿了过来，示意道：“我自己来吧，你手受伤了。”
　　镜子里他露出笑容：“灵灵，其实有时你也关心我的，是不是？”
　　叶奕灵怔住，关心，有吗？她很少为他做些什么，可是，好像她每次做了什么，他都很开心。上次送他的那件毛衣，他穿了很多次，换季时特意交代保姆送洗，要知道，他的衣服都是由专人打理的，每季都有不同的新款送上，很多衣服甚至穿都没穿便被处理掉了。连他喝酒后，她帮他到了杯蜂蜜水，他都一脸开心的样子。似乎，只要她为他做一点点事，他就满足了……
　　“想什么？”他捏捏她的下巴：“都说一孕傻三年，宝宝，你已经开始了……”他尽量把语气放轻松，顺着她，不逼她，只要在他的底线之内，他愿意顺着她的性子，不勉强她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像方皓谦所说的那样——放手是为了更好的拥有……
　　“不要叫我宝宝。”从小她就不喜欢别人叫她宝宝，因为她总是班里最小的，所有的同学听到她家人这么叫她之后，总是怪声怪气地喊她“宝宝”。
　　“那叫什么？你是我的宝宝啊！”他笑容很深，低下头故意在她耳边吸气吐气。
　　她扭开头，踩着拖鞋往旁边蹭了一步，想躲开他的气息。可是，地板上有水，她被她抱进来时，是虚虚地站在拖鞋上的，这一动，脚下止不住一滑，身子向一侧倒去。她本能地去抓他，他已经环住她的腰，想扶她站稳，却不知道是焦急还是她滑倒带动的力量太大，两个人都向地板上摔去……
　　孩子！叶奕灵心猛地跳起来，在她想留下这个孩子的时候，难道上天还是要惩罚她曾有过的放弃她的念头？
　　幸好，在落地的那一瞬，邵郇已经翻转了身体，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当了垫子，用双手护着她，让她落在了自己怀里。
　　“灵灵，没事吧？”他躺在地上，脸色煞白，全然失了一直一来的镇静，黑色的瞳孔透出毫不掩饰的惊慌。
　　叶奕灵被他的神情震到，呆了一呆——他在意这个孩子，真的很在意。
　　邵郇见她不说话，已经急了：“灵灵，怎么了，肚子痛不痛？我们去医院。”他扶着她站起来，一把抱起她，连拖鞋也来不及穿就往外走：“是不是不舒服？是我不好，刚才是我把水弄地上的，是我……”
　　他的脸色一片青白，连抱着她的手也微微发抖。
　　她回过神来，忽然之间有些不忍，轻声说道：“我没事，没有摔到，也没有哪里不舒服。”
　　“真的？”他整个人放松下来，却仍是不放心的语气：“没有骗我？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
　　“真的，我没事。我不要去医院，你放我下来，我饿了。”
　　他深深地呼吸，似乎在做着思想斗争，好一会才把她轻轻地放在沙发上，一脸紧张地看她的小腹：“真的没事？”
　　“没事，都摔你身上了，没碰到哪。”
　　他看了看她的表情，像是信了：“还好没事。想吃什么，我帮你拿过来。”这些日子来，邵郇让人准备的早饭总是很丰盛，应有尽有的。
　　“白粥和豆沙卷。”
　　“好。”他走去餐厅，一会就拿了个托盘过来。
　　她看着他细细地吹着碗里的粥，莫名心酸。她肚子里的宝宝不会有相爱的父母，可是或许，她可以给她一对爱她的爸爸妈妈……
　　终于，她轻轻说出口：“邵郇，我会尽量试试……”
　　邵郇手里的动作僵住了，抬起头来，眼里是震惊和狂喜，像是难以相信：“真的？”
　　“嗯，既然决定留下她，就该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她应该像其他孩子一样有爱她的爸爸妈妈。”
　　他放下碗，一把抱起她转着圈：“灵灵，太好了。”说完才意识到动作幅度太大，小心地把她放下来，一脸紧张：“没事吧？”
　　叶奕灵摇摇头，为了宝宝，她会努力，即便最后失败了，她也可以坦然而安心地告诉她。

　　接下来的日子，可以看到邵郇明显心情不错。
　　有时会让叶奕灵觉得身边的他像突然换了个人，比如现在，陆天梵在电话里喋喋不休地抗议他把很多工作拨给了他，自己整天待在燕语嘉园不去公司，他却镇定自若地答道：“公司倒了便倒了，现在什么也没我孩子重要，你爱做不做，有本事也整个孩子出来，我放你假。”然后，一脸骄傲地挂断电话。
　　然后便是装修房子，叶奕灵被他强迫着看了不少的图纸，叠翠谷主人房，一男一女两个儿童房，邵家大宅邵郇的卧室，婴儿房……别的倒也罢了，叠翠谷准备了两个儿童房，让叶奕灵直觉得他有些不理智：“双胞胎的几率太小了，龙凤胎的概率更小，没必要准备两个儿童房的。”
　　“怎么没必要，这次是女孩，我们下次追加个男孩，这次是男孩的话，我们再追加个女孩，总会用上的。”
　　叶奕灵看着他兴致勃勃地看着图纸，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对她自不必说。她的肚子还没有显怀，衣帽间里已经是一溜的孕妇装，从夏天到秋天再到冬天，一排排的平底鞋也是他亲自看过的，保证轻软舒适。请的厨师变着法做各种菜式，一见她反胃，他便一脸紧张。为了白天有时间陪她，他常常陪她睡着后接着工作到深夜，只要她出门，他便亲自接送，除非时间实在排不过来……
　　甚至有时她想叫他不要这么对她，她怕到时候她还是想离开，可看着他脸上满含的希冀，却也不忍说出口，只能轻轻叹一声：“真是母凭子贵，古人的话还真是诚不我欺。”邵郇听了，剥着葡萄皮的手慢下来：“灵灵，错了，是子凭母贵。”语气很是郑重。
　　邵郁已经来看了她很多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你们现在是非法同居，未婚先孕，什么时候能变成合法的啊？”
　　邵郇笑笑，她还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他不想逼她。婚纱，婚戒，婚礼，他已经在悄悄准备，只要她哪天点头，不需一时三刻，便可一切就绪。唯一烦扰的是双方家长见面，邵郇提过带叶奕灵回家吃饭，被她拒绝了，他也隐晦地暗示过最好早些和她父母见面，也被她支吾过去。他也由着她，她躲不过的，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叶奕灵存着份随遇而安的想法，心情倒也平静。
　　这天她在厅里听着胎教音乐，手机突然响起来，是童悦悦。自从上次在医院分开后，她们没再见过面，只通了电话告诉她留下孩子的决定。
　　“灵灵，颜迦南要见你。”电话一接通，便传来童悦悦焦急而心痛的语调：“当年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为什么这么委屈自己，为什么不和我们说，你怎么这么傻，一个人默默承受了那么多？”
　　“怎么会？怎么会？”当年的事情，她除了和顾靖成说起过，一直守口如瓶。
　　“今天我们吃饭时碰到了顾靖成和廖冰。”童悦悦把今晚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
　　原来，颜迦南和丁心彤婚期已定，今晚约了一起吃饭，顺便把请柬带给他们。在餐厅碰到了顾靖成和廖冰，因着廖冰和童悦悦是同事，便索性共桌。
　　席间女士们在聊着婚礼的事，齐澈忙着照顾茼茼，都没注意到顾靖成跟着颜迦南出了包厢。等到他们发现两人不见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打电话给他们，却没人接听。正奇怪间，两人走了进来，脸色都有些异常。他们俩是今晚初次见面，旁人也不好猜测发生了什么，只是接下来的颜迦南，反应有些失常。他一刻不停地在走神，丁心彤连叫了好几声他的名字，他才反应过来。顾靖成也是份外沉默，一顿饭大家吃得索然无味。
　　餐后各自取车回家。正当齐澈和童悦悦准备休息时，门外传来狂乱的门铃声。打开门，竟然是一脸失魂落魄的颜迦南。
　　他问得很直接：“当年的事，你们知不知道？”
　　齐澈已经猜出了几分：“我们也是最近才隐约觉得当年的事另有隐情。”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就这样看着我被蒙在鼓里？”
　　“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灵灵不肯说。再说，你都要结婚了，何必再追究当年的事。”齐澈给他当头棒喝，希望他能理智些。
　　“怎么能够不追究？当年如果不是为了我，她怎么会受这六年的折磨？”颜迦南把顾靖成告诉他的事说出来，齐澈和童悦悦听了也是满脸震惊。
　　“难怪她不快乐，难怪她要拿掉孩子！”童悦悦语气异常沉重。
　　“孩子？”颜迦南愣愣地重复一句。
　　童悦悦慢慢告诉他医院发生的事，齐澈阻止了几次，都没打断她的话。
　　颜迦南听后，面色灰白，是他害了叶奕灵，如果不是他，叶奕灵怎么会被逼到如此境地？甚至几年后第一次见到她时，他还对她冷嘲热讽。
　　“我要去找她，我不能眼睁睁地看她因为我被人这么伤害。”
　　齐澈拦住他：“颜迦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邵郇不会对灵灵放手的！还有，丁心彤怎么办，你想过没有？你们都要结婚了！你去找灵灵，就能在一起了吗？你想过后果没有？说不定彼此更痛苦！”
　　“我管不了这么多。我恨不得现在立刻死了，死了就没这么痛！”颜迦南猛捶着自己的头：“当年我就该知道不对的，灵灵怎么会突然爱上别人？是我自己笨，是我害了她！”
　　“当年的事和你无关！可是现在，你家的事业好不容易起死回生，还有丁心彤，你再去找灵灵，把她置于何地？邵郇，只要你见过他看灵灵的眼神，就会知道他不会对灵灵放手的，以他的实力，任何人想从他手中把人带走，都是不可能的！还有，灵灵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她已经决定留下她了，你能让她拿掉吗？以后看着那个孩子，你不会介怀吗？”
　　“难道我就只能这样，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
　　“你可以做，但是一定要想清楚，不要冲动。你现在整个人都是乱的，事情只会越弄越复杂。”
　　齐澈说的都很有道理，颜迦南慢慢抱住头，痛苦地不能自已，而今的他，背负了太多太多，家族公司的命运，另一个女人的幸福……责任和道义逼得他不能抛开一切，不管不顾。
　　可是，想见叶奕灵的念头仍占据了一切，他哀求道：“悦悦，帮我打电话给她，我想见她。她不接我电话……”送走丁心彤后，他打了很多次叶奕灵的电话，一直都是忙音。邵郇自他上次给她发过短信后，已经悄悄将她电话中他的号码设置成黑名单，他怎么打也是打不通的。
　　童悦悦也有些犹豫，叶奕灵决定留下那个孩子，是不是意味着她准备接受邵郇？此时颜迦南知道真相，不知道对叶奕灵到底是好是坏？
　　她假意拨打叶奕灵电话，装作无人接听的样子：“我也打不通，你先冷静下来，你现在找灵灵会吓到她的，她连我们都不告诉，就是不想让你知道。我找机会先告诉她，那时你也想清楚怎么做了，再见面不是更好？你现在找她，改变不了什么，你真能抛下一切带她走？”
　　颜迦南冷静下来。是，现在他做不到抛下一切立刻带她走。几年的商场打滚下来，他知道只有思索过后才能有最好的决断，而不是冲动行事。可他的心仍然钝痛着，齐澈最是了解他，从酒柜拿了酒过来：“来，我们一醉方休……”

　　叶奕灵握紧电话，沉默地听完：“悦悦，一切都回不去了，见了也徒增烦恼，你让他放下吧。”
　　“可是，你叫他怎么放得下？”
　　“你告诉他，我已经准备接受邵郇，现在过得很幸福。让他也好好珍惜丁心彤吧。”
　　“灵灵，你真的幸福吗？为什么总牺牲自己？颜迦南爱的是你，从没变过，为什么不自私点？”
　　“悦悦，我一直都希望自己能过得心安理得，其实我也是自私的。”
　　童悦悦知道叶奕灵拿定了主意向来不会轻易改变，叹了口气，挂断电话。
　　叶奕灵望着窗外静静发呆，短信音又响起，是顾靖成：“对不起，答应你保密却没做到。只是我觉得，六年时间即满，你该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我试探过颜迦南，他，爱的是你，正因如此，我才将一切告诉他，希望你有一次公平选择的机会。”
　　“知道了，谢谢。”叶奕灵回了一条。顾靖成是一番好意，只是，颜迦南和她还能回得去吗？现在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六年的时间，不仅仅是那么多的人和事，还有一个宝宝，她更不愿伤害的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