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居》言璟

3、风

　　“飞血～”暗夜这家伙远远地便朝我飞扑过来，我忙闪身躲过。
　　“小气～抱一下又不会怎样～”暗夜孩子般的撅起血红的嘴，和我撒娇。
　　“你怎么还不回去？”
　　“飞血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喂～你要去哪儿，我也去～”暗夜又黏上我了。
　　深夜，高楼屋顶的风越来越强劲，呜呜的吹个不停，风，仔细倾听便能听懂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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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阵风，东飘西荡，自由来去，却总也走不出你的世界。
　　春天带着一身泥土的芬芳，从你身边悄悄掠过。
　　夏天把清凉送给你被汗浸湿的额头；
　　秋天将一树碧绿变为金黄，那是你最爱的颜色；
　　冬天带着雪花妆点干枯的树枝，只因你说冬天的树太孤独。
　　千年之前，你我相逢。
　　你，翩翩少年郎。
　　我，天上无忧无虑的小小花奴。
　　你，年少有为，三岁便能过目不忘，五岁便可出口成章，年仅十岁考取县里乡试头名，四里八乡都称你“神童”。
　　我，每日在天庭的百花园中，培育奇花异卉。
　　那年，你十六，日夜苦读。
　　我，因为疏忽移失了天庭名贵的龙胆仙草，被罚下界寻找。
　　寒冷的冬夜我掉落在你的书斋外，你闻声而至，温柔的脸上写满诧异。
　　“姑娘，如此寒夜，你为何独自一人徘徊于此？”话音柔柔犹如春风拂面。我禁不住悲从中来，天界中我虽尽心看护百花园，却不过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花奴，从未有人对我如此关怀。
　　我抬头，一袭青衫，面前的你风度翩翩，形容俊俏，眼角眉梢透着无限温柔。
　　我无憎无爱的心泛起了涟漪。那时我还不懂爱。
　　从此我边夜夜徘徊于你书斋窗外，只要注视着你苦读的背影，心中便觉踏实。
　　你我相恋，每夜悄悄相会。你日夜苦读，而我守侯在你身旁为你铺纸研磨、与你吟风弄月。
　　你从未询问过我来自何处。我曾问你，“若我为妖，你当如何？”你只是笑望着我，坚定的回答到：“若你为妖，那我亦为妖，生生死死，你我总不分离。”
　　每日里，我昼出夜归，找寻龙胆草，你夜夜守侯我的归来。
　　一日，镇上开始流传你为狐妖所迷，终日不思进取，夜夜与狐妖鬼混之语。那一夜我满腹委屈，静静地伏在你怀中，我不是妖，亦从未为害人间，为何人们却不能相容？你用双臂紧紧将我围住，说道：“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我，你一定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
　　一声巨响，屋门洞开，许多人手持棍棒冲入房内。
　　“妖孽，你还不显形。”人们挥舞棍棒、叫嚣着，愤怒着。
　　我躲在你怀中，你一脸坚决，将我紧紧护住。
　　“谁敢动她？”那一刻你比天上的神将还要神气。
　　你为我，背叛了族人，背叛了亲人，你说，
　　“只要有我，你便没有遗憾。”惟我知道，你心中的痛有多深，伤有多重。你父要和你断绝关系，你毅然带着我离开富足殷实的家，离家那天，天空灰暗，你朝着紧闭的家门深深叩头。我知你为我从此把家园双亲抛却了。
　　在县里我们无处容身，我们于深山之中，盖起一间茅屋，你从此放下书本，拿起锄头开始为生活劳碌。你脸上从此没有了笑容。我好心疼。
　　“相公，你看！”我摊开手掌，手心里有一锭银子。
　　“青儿，你这银钱从何尔来。”
　　“相公有所不知，青儿自幼便与父亲习得种花之道，我已在屋外辟了花田，每日将花在集市上出卖便够你我二人生活用度。从今后，相公你专心攻读，生计由我负责。他年相公若能高中，必可与家人重聚。”
　　“青儿，难为你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你于是重拾书本，日夜苦读。
　　我每日浇花施肥，洗衣做饭，亦觉幸福无比。
　　这日万里晴空忽然狂风大作，霎时间天昏地暗，两名凶神恶煞的天将现出真身，那是王母身边的左、右护法。
　　“花奴青鸾听了，王母命你下界寻找龙胆草，你竟敢抗命不遵，还私与凡人相恋，该当何罪，如今娘娘震怒，还不快快与我们回转天界。”
　　“两位神将容禀，青鸾与相公倾心相恋，请两位神将代为回禀娘娘，青鸾愿转生为人，与我相公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住口！大胆花奴，走！”一条捆仙索从天而降将我捆至王母驾前。
　　“青鸾，你可知罪？”
　　“娘娘，青鸾知罪，可是我那相公，本不知我来历，他为我离家，青鸾心中万分不安，请娘娘开恩，再给青鸾三天时间，三天后我送相公进京赴考，定回天庭领罪。”
　　“青鸾，痴儿，你可知世人为情所困，永堕苦海沉沦，你修炼千年，却仍然看不破一个‘情’字。也罢，我就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你便到西天清音洞面壁五百年。以绝尘缘。”
　　“是！青鸾谢娘娘开恩。”
　　“青儿，为何你今日眉头深锁，似有心事。”
　　“相公，青儿不过是有些劳累了，你快些用餐吧。”
　　“青儿，这些日子，你劳累了，待为夫高中，定不负青儿待我之心。”
　　三日之期转眼即至，我送你上路，你细细叮咛，依依不舍。我心中泣血、强颜欢笑。你的身影渐行渐远。我心已碎。心爱的人呐，你可知道，你我从此天人永诀，再无相见之日。
　　“青鸾，那宋晨儒高中状元，已被人间帝王招为驸马，你可在此安心修炼，五百年后我定然与你一个结果。”
　　“谢娘娘。”
　　“青鸾，不好了，那宋晨儒向皇帝辞婚，他言道‘：家中已有妻室，自己与爱妻情深义重，断不能负了妻子殷殷期盼，深深爱恋之情。’人间帝王为他深情所感，准他回乡与你正式完婚。那宋晨儒回乡之后，寻你不着，日夜不眠不休，犹如癫狂一般。”明风姐姐亦百花园中一名花奴，与我情同姐妹。
　　相公啊！你怎知青鸾如今身陷囹圄难脱困。
　　“明风姐姐，妹妹求你一事，烦你人间走一遭，就说青鸾与他缘已尽，劝他早早将我忘了吧。”神仙没有眼泪，只因神仙无爱亦无恨，此刻却有两股又咸又苦的水自我眼中流出，我知它叫泪。
　　“青鸾，那宋晨儒为你骂天三声，王母大怒，要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入轮回。”
　　“不，不可以！”我在心中狂喊，我冲出了禁足的清音洞。
　　“娘娘我求求你，一切因我而起，与那宋晨儒无关，如今他因我而闯下滔天大祸，奴婢愿一力承担，只求娘娘开恩，饶过他吧。”
　　“青鸾，你好大的胆子，我罚你面壁清修，无我旨意，竟敢私自出洞，到这里来吵闹，成何体统？”
　　“娘娘开恩，奴婢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娘娘宽恕，只求娘娘念在那宋晨儒不过是一个凡人，未知天之威仪，就让我来替他受罚吧。”
　　“青鸾，你可曾想过，如果你替他受罚，将会有如何下场。”
　　“不管奴婢下场如何，奴婢甘愿承受。”
　　“既如此，那我就成全你！来人哪！将青鸾拖上剐神台用打神鞭鞭挞一千。”
　　“是！”
　　打神鞭重重的抽在我的身上，好疼，不知道神仙会不会死，神仙死了会变成什么？
　　然后我的灵从身体中飘了出来。
　　“青鸾，从此之后你将不再拥有身体，你不再是神、没有法力，不能转生为人，也不会下地狱，五行三界之中都没有你的位置。你只是一阵风，你将会永远地到处飘荡，没有人知道你、没有人看得见你，你将永远游弋于孤独中，永远遭受回忆的折磨。至于那个宋晨儒，他会重入轮回，喝过孟婆汤，他会将今世的一切全部遗忘，包括你。你可后悔吗？”
　　“多谢娘娘成全，青鸾不悔。”
　　从此我是一阵风，东飘西荡，自由来去，却总也走不出你的世界。
　　春天带着一身泥土的芬芳，从你身边悄悄掠过。
　　夏天将清凉送给你被汗浸湿的额头；
　　秋天将一树碧绿变为金黄，那是你最爱的颜色；
　　冬天带着雪花妆点干枯的树枝，因你说冬天的树太孤独。
　　一千年，你轮回十世，每一世，我都看着你在人间一次次的寻找，一次次的失望，不是说你会遗忘一切吗，为什么你还是不停的寻找。我不能言、不能语、只能痴痴守侯在你身边。每一世你都孤独终老。而我会为你流一滴泪。
　　今天是你成亲的日子，新娘就象千年之前的那个我，你唤她作‘青儿’，她是我的十滴泪水经历千年幻化而成，我从树梢轻轻掠过，摇响屋檐下的祝福的铜铃，愿你从此以后幸福快乐。
　　“飞血～陪我玩嘛～喃～喃～”
　　风停了，我转头看看，暗夜已经睡着，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流口水，我飞身跃下楼顶，人间真的很有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