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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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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有那种感觉吗?曾经不屑一顾,想方设法要逃离的那些环境那些人,很久很久,终于离开了,拥有一切,才发现:若还是当初,就好了。只愿用一切,去换回原来的天真与纯粹着的幸福。 ——记
凌晨三点,四周便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紧着到了五点,底下窸窸窣窣的声音,令床上的小女孩蹙着眉头睁开了眼。
大概是太过恍惚,她怔怔的用手指触碰身上两床厚厚的被子,忽然吓了一跳:这手指竟长了几个冻疮,指甲黑黑的夹着脏东西,小女孩从床上走下来,看了看四周,家徒四壁,没有指甲钳之类的东西,只觉得脏兮兮难受的很,随手撕了桌上作业本,用纸将指缝蹭的红通通的,这才罢休。
便又站在桌旁发着呆。她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又想不出,不由自嘲果然是老了,忽然一道激灵,这是在做梦吗?她走到立柜旁边的镜子,一看吓了一跳,这是谁?!头发乱糟糟的,肤色又黄又粗糙,穿了竟不知多少件衣服,夹袄,显得臃肿而笨拙。
忽的门被推开了,走过来一个中年妇人,看见她,笑容满面,“宝宝,又不脱衣服睡觉!快跟妈妈下去吃饭,这次我们过年这么早呀,财神爷一定会眷顾我们家......”
沈葭歪着头看着那个不停说话的女人,这乡音遥远而熟悉,亲切万分,可不就是沈葭的母亲肖舒。沈葭“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也不管是不是梦,扑进她的怀里,眼泪流淌个不停。
肖舒“哎呀”了一声,将沈葭抱起来,放在床上,细细而紧张的察看,急问:“宝宝,哪不舒服?我去叫你爸爸......”说着要下楼,却被沈葭拽住了衣角,“妈妈,妈妈不要走,我...我只是做了个噩梦。”沈葭觉得这梦未免太真实了,母亲的手拂过额头那粗糙却温柔的感觉,让她感到从所未有的安全,她尽情的投入母亲的怀抱,大声哭泣,只觉得又委屈又开心。
肖舒轻轻拍着女儿的背,温柔的说:“有妈妈在,不要怕的。”过了好一会儿,将沈葭从怀里捞起来,在额头狠狠亲了一口,大声说:“什么东西都不怕,走,下去吃饭,昨天晚上揉好的蛋卷,现在可香了!”沈葭有点不好意思,勾着母亲的手,亦步亦趋。
她帮着母亲将饭菜端到客厅,惹得肖舒连夸了几声懂事,这时,沈葭见到了她的爸爸沈云龙,眼里又闪烁起泪光,沈云龙因为常年劳作,身体有些佝偻,看见宝贝女儿一脸眼泪,连问怎么回事,再三确认并无事情发生,才走到房间里,拿出一瓶很大的可乐,放到沈葭的面前,柔声说:“不是一直要喝饮料么?来,全是你的。”沈葭看了看面前的可乐,又看了看爸爸妈妈,只感觉多年异乡飘零、孤独无依,割开的伤口全都自愈了,含着泪花吃着母亲给她夹的鸡腿,眼泪一颗颗掉进碗里,却只觉得再甜不过了。末尾,母亲肖舒举起杯子,高兴地说:“祝愿今年大家一帆风顺!爸爸多挣钱,宝宝考上一中!”三人碰杯,将过去的劳累辛苦与新一年的期待一饮而尽。
沈葭与堂弟沈辉打着羽毛球。
她终于确信自己不是在梦中。看着摔倒擦到的伤口,抹掉一滴血,又慢慢涌出一滴,那血红的鲜艳,仿佛像火一般炙烧到心灵。沈葭扔掉球拍,捂住伤口傻笑着跑进屋子,也不管这边沈辉一脸茫然。
房子里老旧的窗帘,泛着岁月痕迹的木椅,房前清澈冰冷的池塘,屋后几排挺立高大的杉树。有着一个缺口的碗,只能播放几个台的电视机,朴实勤劳的乡民,冻红着脸蛋奔跑的少年。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美好。
沈葭陪着母亲给客人端着茶水,微低着头接受大家的称赞,她端坐在矮小的板凳上,肃立的坐姿,面容带着拘束和不自然,看着煞是可爱。头发灰黄的中年妇人夸张着语气,高声说道:“到底长了一岁,你女儿看着活脱脱个小大人呢!现在成绩这么好,指不定将来考个女状元!”四周跟着说了几句吉利话,惹得母亲笑开了怀。
沈葭看着母亲,回想上辈子看到母亲笑是什么时候的事。那时的自己十七八岁,父母亲身体开始不好,面对她的冷漠与任性,定是多带哀愁,多加担忧的吧。沈葭心里忽觉十分难受。
即便不喜接触外人,但想着如若令母亲高兴,一切也是能够忍受的,便又打定主意抿了抿僵硬的唇角。
初一大早,沈葭穿上红色的棉袄,去往四叔拜年。
四叔与自己家住的一栋房子。沈葭父亲在家里排行老大,家里条件却是最差,二叔头脑较为灵活,在城里做生意发了家,不常回农村,便让沈葭全家住他的房子,四叔紧贴着住旁边。
四叔同样在城市里打拼,家里还是挺宽裕的。沈葭父亲辈共五个兄弟姊妹,外加两个堂兄妹,除了沈云龙,大家生活条件在当时均是相当好。父亲沈云龙,认真说起来,思想终归不是多开放,只愿守着祖传的一亩三分地,对生活没有什么多的向往,糊口就行,凑合着过日子。沈葭想到后来父亲病重需要一大笔钱治疗,家里什么都没有,眼睁睁看着父亲离世的场景,心中如刀割般碎裂。
母亲和四婶的关系时好时坏,初时,四婶由母亲做媒嫁到四叔家,叔叔婶婶时常吵架争执,每每这时,四婶便寻着法子针对母亲。有一回,四婶冤枉沈葭偷了她家的钱,气得沈葭一块石头将他家玻璃窗砸个粉碎。但是逢到过年,两家小孩却还是要走动,也是个场面活,甭管封多少红包,先拜年的她先给,然后堂弟沈辉一到,“原物奉还”。
原来的沈葭与沈辉关系不错,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年龄相仿的玩伴,然而,对于现在的沈葭来说,却真不知怎去跟个稚嫩孩童往来。即使重活了一次,沈葭的性子却真真已是冷到骨里。除却父母和程元凯,对待其他人,总是带着礼貌的疏离。以她这个年数,孤独的根早就拔不出来,只有对亲情的渴望,及对元凯的感恩,才觉得这一生,方是重新来过。
沈葭想起以前,也有付出过真心的朋友,后来那么决绝,到底是带着歉意的。然而以她这般情不外漏,对那些人若真能春风拂面,当是不抱多大的希望的。只能用行动去表达她的懊悔与悔改,只愿此生,安然光明。
十五一过,沈葭就要迎来初中的最后一个学期。出了初五,沈葭就不再出门拜访,一个人呆在楼上,对于那些属于初中的知识,进行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前世的沈葭经过高考的熏陶,掌握了一套逢考必胜的学习方法,后来大学凭此囊括了一堆国奖,工作时下定决心报考某个棘手证书过程中,更是将怎样出卷,怎样命题,老师出题特点等推测的出神入化。即使如此,仍不敢丝毫松懈。
对于所有事,沈葭早已不习惯脱离掌控,任何事都考虑到吹毛求疵的地步,这一次,亦不例外。
母亲肖舒上楼看过很多次,对沈葭的变化又惊喜又担忧。
惊喜的是她的宝宝终于长大了,懂得体谅,抢着帮她干活,学习也自觉多了;担忧的是沈葭更加不喜出门,她却不能说这孩子,但凡她叫沈葭出门玩玩,沈葭总是“很懂事”的换鞋出门绕着马路走一圈,然后默不作声的回家。想必是长大了,每天都要自己烧水洗澡,指甲一个个修得没有棱角,嫌自己牙黄茶也不喝,每天拼命的刷牙。头发年前还说想剪,现在却是当宝贝一样打理。
肖舒不是没经历这个年纪,只是自己的孩子,操多少心都不为多。她也熄了出门打牌的心思,每天一大早烧好炉子让沈云龙提上去,生怕她的宝贝冻坏丁点,汤汤水水更是隔会儿的端上去,只怕这脑子使多了伤身伤神。几次话到了嘴边想要充当青春期导师,等到看见沈葭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又溜回肚子里。
沈葭喜爱极了这样全身心想着她的母亲,只想一次一次体味这种甜蜜到心头的感觉。
她很久没这么微笑,久到似乎忘了怎么去笑。
大多时候,沈葭很怀念那个曾在某个世界孤独着的女人,她很疼惜也很愤怒,她想骂醒那个傻了一辈子的人,想让她成熟,想让她,想让她不必刻薄......阿凯,有时她睡不着,默念着这么两个字,便不是爱情,却如骨血一般,尽透着暖意与心疼。
她终是醒过来了,终于拒绝再陷于那个梦魇中,拒绝再想那个爱过的人,虽然她始终不能平静,但至少,她像抑制毒瘾的竭力克制。
如果这一世,她不再犯浑,如果有一颗敢于接近阳光的心,是不是就会得到温暖呢。
正月十六,母亲领着沈葭去学校报到。沈葭小手伸出口袋,绷着嫩生生的小脸:“要牵妈妈的手。”钩住母亲的小指,抿起嘴角跟在母亲身侧。
肖舒心里溢得满满,眼底湿涩。
南国已是春天,一路上春景很是好看。抽芽的柳条,路旁挤满的簇簇绿草,沟壑里许多小鱼游动泛起微微的波澜,惹得沈葭灵动的眼眸一下子转向水面,一下子随着鸟的叫声望向天边,只觉得再有趣不过。
肖舒护着沈葭走在外边,偶尔旁边驶过自行车,看见上面新衣新装,背着崭新书包的小孩,心里泛起酸意。总觉得委屈了自己的宝贝,未尝不埋怨自己的丈夫。沈云龙过于憨厚,干活虽是尽力,挣的钱到底微薄。又好面子,花钱难免大手大脚,自是疼爱沈葭,也是费了大力,学费才得以凑好,但尽心又能怎样转眼沈葭又要进入高中,奔着一中而去,生活水平定是高了很多,去城里最好的学校,费用怎承担得起......肖舒只觉得焦心,想着前几天和丈夫意见不合吵架,又烦又闷,铁定了心要出去打工,沈云龙不去便自己去,她的孩子可舍不得让别人瞧白眼。
关于初中,沈葭保存印象的少之又少,只记起高中和她吃了三年饭的毕珍珍,原来初中居然和自己一个班。其他的人是一点也记不得了,也就不和别人多说话,被人招呼,便点点头,从老师那拿到新书。
毕竟不是正式上课,大概是可以走了,沈葭从后门出来,挽起母亲的手,嫣然一笑。
肖舒只觉得自己的孩子模样真是顶尖尖,那笑起来嘴角扬起,喜爱得她一只手紧紧搂着沈葭往前走。好一会儿低下头,问沈葭可要买些纸笔,沈葭摇摇头说还有的,肖舒摸摸她的头,说道:“等到宝宝读高中了,妈妈给你买新书包、新文具,什么都买新的好不好?”沈葭仰起头看着妈妈,然后重重的点头。
原来的沈葭虽说家境不好,但并没到高中那样很难撑下去的状态,成绩一直拔尖的她任性而孤傲,对待同学也是爱理不理,毕竟年纪小,当时的学生还不懂嫉恨两词,只觉得成绩好就什么都好,虽不怎么喜欢跟她接触,但也不会讨厌。现在的沈葭几乎不说话,却更加礼貌,有人请教难题,她也不拒绝,认认真真的讲解,上世的沈葭曾做过家教,习惯使然,别人不懂,便接着说,反复说,换着法子说,理解了便自顾自面无表情做题。这倒叫别人觉得沈葭同学面冷心热,实在是个好人。
地理和生物向来是沈葭讨厌的,好在初二已经会考完毕,考得不怎么好,六七十分,却也足够沈葭考上一中了,只是成绩会落后一点。
到了这个时候老师要求优生住校,沈葭只愿多些时间陪在父母身旁,成绩也上升了好几名,自是不肯。
初三的班主任是个正值盛年的男人,带着拼业绩,干事业的雄心,好几次打电话给沈葭的父母,甚至提出住宿费全免,肖舒有些动心,沈葭便对母亲撒娇:“都不能见妈妈,哪里学的下去......”肖舒心一软允了她,好声好气的拒绝了老师。
住宿多了晚自习时间,老师陪同在身旁辅导,对学习有很大的帮助,上辈子沈葭身为学习狂人,就算费用再高,哪里会舍得这么好的机会。现在想起往事,她更加懊悔当年的自私,下定决心好好学习,上了一中争取全奖,省得父母操劳坏身体。
清晨沈葭总是早早地起床,天边明亮的启明星闪烁着辉光,衬着朗朗的读书声只觉得和谐无比。母亲不愿沈葭吃家里带的冷饭,到了十一点便候在校门口。
日子过得如此规律,成绩也看着涨高。原来的沈葭是在高三时突然开窍,成为高考的黑马,初三的成绩倒真不算拔尖:班上四五名,学校一二十名;现在她的成绩一路升至学校第七名,看着还有向上的趋势,班主任欣喜不已,晚上发给住宿生的试卷竟也印了偷偷给她。
沈葭的父亲终于出去工作,她心里不愿,想着父亲现在身体已经不是很好,却怎么也犟不过母亲,弄得沈葭焦急不已,只愿快快长大,了结窘迫的生活。
二月份时,沈葭迎来了一个很奇妙的机会。
隔壁的四婶起了个大早,等到沈葭放学回到家,已经回来,兴高彩烈,放起炮竹。破天荒的跟母亲好一阵交谈:原是买彩票中了三千元。在手机款式还是陈旧的时代,三千元显然是一笔巨款,惹得大家一阵眼红羡慕。
沈葭的记忆好像开始复苏,前世的事突然清晰历历在目:后来四婶开始将全部心思花在上面,却再也没中过奖。记得前世要中考那年,沈葭刚过完生日,四婶气喘喘从镇里赶回来,大声嚷着“不得了不得了”,大家都以为四婶又中了大奖,赶忙围起来询问,她摆摆手,眉飞色舞的说:“没中没中,”又问沈葭生日哪天,确认后,四婶拍着大腿:“就是了,你女儿呀,是个有福的!这次双色球大奖号码可不就是葭丫头的生辰嘛,五百万大奖!”说着沾了水在水泥地上写出七个号,果然合着就是沈葭生日的年月日,后来四婶越发的对沈葭和颜悦色,父亲生病手术也帮衬了一大笔钱。
沈葭想到这里,心脏突突的似乎要跳出身体,不再听大人各种说,跑到里屋翻出厚厚的挂历,数着竟是只有两周时间,想着这次要是所想成真,将给这个家带来多大的帮助。
沈葭敲敲脑袋,只恨自己是个未成年人,首先紧要的是要说服母亲。她仔细地盘算着所有细枝末节,又再三的确定号码自己不会弄错,便显得若无其事的跑到楼上学习,好像不曾发生这么一件事。
等到周六,想到还有一周时间,确定隔壁四婶和沈辉已是外出,沈葭下楼将大门拴上,走进房内打开电视,调大声音,表情带着凝重对织着毛衣的母亲说:“妈妈,我有事情想跟您说。”还没等肖舒说什么,便被沈葭手拉着上楼。看着女儿小心的关上房门,只觉得更为奇怪。肖舒坐在床上,半成品毛衣放在一旁,问道:“怎么了,说给妈妈听。”沈葭抓着母亲的手,用了点力,平静的说:“我要买彩票。”肖舒笑了:“怎么,见着你婶眼红啦,这种事纯属投机,咱不要学。”
“我有足够的信心能中大奖,妈妈还记得,曾有个算命的跑到咱们家非说我好福气吗?”忽略沈葭嘴角似有似无的嘲讽,肖舒诧异的说:“是有这么回事,跟买彩票有干系?”又带些烦躁说道:“小孩子家,不要将希望寄托于鬼神,好好学习才是正理。”沈葭想着这鬼可不就是自己,去掉杂念,继续说道:“这几天一直有人在我身旁跟我说话,叫我去买个号,说一定会中奖。”肖舒只觉得汗毛竖起,想站起身被拽住,沈葭顿了一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是您教我的,如果我不试一下,以后便是后悔也于事无补。”肖舒默声不语,走到窗户旁,感到荒诞无比,又不敢过早否认,毕竟她对神灵之事一直保持敬畏。
沈葭走向前,推开窗户,淡墨色的远山与近处的湖面映入眼底,握住母亲的手放在心口处:“我不会说话,您要信我。”良久,母亲点了点头,呼了口气,关上窗户,又坐回床边,对沈葭招了招手,说道:“你所说的,我确是抱着怀疑,但是你要想做的话,就去做。”
沈葭挨着母亲坐下,枕在母亲膝上,缓缓地说着:“你要陪着我一道,我有十成的把握,奖金不是一笔小数,我们不能让别人知道,最好,瞒着爸爸......”肖舒不觉间点点头,她深知丈夫神经过于粗条,又爱吹牛,突然皱着眉头,问道:“奖金有多少?”“五百万,当然,要交一笔税——”肖舒惊得差点咬了舌头,只觉得这事一旦成了,这日子,只怕翻天覆地不足以言语。沈葭又说:“我们要去**市,那里经济繁荣,人多不较引人注意,”拍拍母亲的手表示镇定,接着说道:“明天我们去开个户头,钱拿到手立即转移,应该没什么问题。”
肖舒惊疑不定,不知信好,还是不该信,好没有底。好歹稍稍平复了心绪,下楼开始煮饭做菜。忽又笑出声来,暗自揣着,这么荒唐的事自己居然当真,随着孩子罢,息了她的心,踏实学习也不错。但不管怎样,心里却是抱着隐隐的希望。
肖舒此刻被自己的孩子惊住,只觉神鬼怪力之事多有根据。开户时被沈葭指着一步步办着手续,小孩不慌不乱,面对着工作人员的惊讶目光也显得十分镇定。而后,借口看望亲戚,坐了三个小时车,到了市区,直到填了号,拿着彩票出来,肖舒还没回过神来。
四月底,院子里的桃花已是嫣红纷纷,花草从间但见蝴蝶飞虫忽隐忽现,一切似乎都在昭示着生机与生命的美丽。沈云龙坐在一棵橘树下,懒懒的晒着太阳。待到夕阳西斜,站起身远望着,直到前方小路上出现一个身影,渐渐地,人越来越近,一声“爸爸!”沈葭投入父亲怀里,沈云龙拍拍女儿肩膀,帮提着书包,走进屋里,不一会儿,房子里传出阵阵笑声。
走过的邻居听见,不由羡慕的止住脚步,只觉得沈家一族真有本事,赚钱的赚了不少钱,不会赚钱的止不住人家福气旺,娶了个好媳妇,听说前阵子肖舒娘家做生意一夜暴富,给了他家不少钱接济。不觉摇摇头,想着还是赶紧干活去吧,这事自己可轮不到。
沈云龙从来觉着自己是个福大的,兄弟姐妹五人,他虽是大哥,却从小在爷爷身旁养大,最受家人宠爱,性子平和无争,家境不好,总有兄弟护着;学习不好也读了个高中;娶了个能干的妻子,种个几亩的地,时常弟弟帮衬一下,这一辈子不就这么过了么,现在妻子娘家又发了家,田给了别人,房子开始造新的,女儿成绩也渐渐凸显起来,只觉得生活充满期待。这日子越来越好,每天喝喝茶,打打牌,和闺女玩玩,再潇洒不过。只不知娘家给了妻子多少钱,存折也没让他见到,不过嘛,反正不缺他的就行,沈云龙忽又朝祖宗牌位看了看,先世积德后世福荫,往后定要多拜拜。
你要谨记,韶光易逝,没有多了不起,除非它带走了人。 ——记
中考期间,夏日炎炎,校园里人声寂寂,唯独树间的蝉鸣,一声一声格外清晰。
约是天气闷热了些,毕珍珍心情略有不安,跑过来找沈葭,关于前方坐的谁谁抱怨了一阵,然后又兴奋的嘀咕着考完疯狂的计划,沈葭随口应着,顾自整理着纸笔,摆好水杯,毕珍珍情绪好了些后,便又踱回座位,也跟着细细整理。
等试卷到了手上,才察觉题目并无多大新意,大多考生松了口气,笔下疾驰着答题,表情多是兴奋略带自信的。沈葭将衣袖挽起,闭眼几秒集中精神,专心致志将心思投入到考卷中。离交卷还有半个时辰左右,一些人憋不住交了卷,陆续有人一脸解放的离开座位,确是无聊,看着自己班上同学都没提前交卷,沈葭将试卷放在一旁,手撑着下颌,看着窗外郁郁的香樟发呆,直到铃声响起,才怔怔的站起身。
此事完了,沈葭彻底地窝在家中。偶尔毕珍珍打来电话,聒噪的说着琐事,便支起话筒,走到阳台,小心翼翼的修剪着花枝,大半个小时过去,拿起电话“嗯”一声表示回应,那边便又兴奋起来,沈葭端坐在沙发上,姿势带些随意,表情淡然,透出丝丝愉悦。
十四五岁,花季之年。很快少年们会遇到更多的人,更大的世界,若二十是绽放的花朵,十七八岁是带着露珠的花苞,现在则将是青青的嫩芽,既不是人生最为丰盈阶段,亦不是煎熬时分,始终要随着日月飞梭,在记忆中渐渐恍惚,直至尘封。
笔尖在纸上划出的沙沙声,奋笔疾书的少男少女,操场孤单耸立的篮球架,斑驳光影的某个阶梯,清薄的樟树气息,仿佛蒙着一层雾,封藏于每个人的心中,看不清,端见美好。
这般暑假过了大半,肖舒隐忧女儿过于自闭,细细的观察下来,心思愈发沉重,夫妇俩焦急不已,想着趁有时间,干脆全家一起旅游,也许女儿会开朗些,便托邻居照看房子,安排起行程来,沈葭也起了兴致,时而在旁边插上几句,夫妇俩更为开心,只觉得果然出去走走是好的。
三人最终订了去帝都的机票,兴高采烈地上了飞机。父亲沈云龙直呼败家,却不停地用新买的相机各种拍照,肖舒挺直了腰,想着人生果真应挥霍着才算潇洒,也开始觉得打牌实在让人空虚,暗下决心以后要多找机会出门看看新世界。
下了飞机,三人商量,决定还是先叫出租车回早先订好的宾馆。想着自己怎么都是当家人,沈云龙一脸僵硬拦下车,张口便是“同志,请去**宾馆!”混着浓重的口音,只让人忍俊不禁,沈葭笑弯了眉,沈云龙咳了一声,然后一路上,沈云龙用不标准的普通话,憋红了脸,不停地跟司机瞎聊,从景点到粮食收成,司机倒也随着扯各种说,母女坐在后边各种忍着笑。
下车时,司机大概神经粗条,一张口来了一句:“大爷您孙女长得真漂亮....”沈云龙本来咧开的嘴一下子绷紧,拿着行李拔腿就走,肖舒付完钱,尴尬的笑笑,指着沈葭说道“这是我们女儿。”留下司机涨红了脸。
由于常年操劳,夫妇俩有些显老,原本在乡下小地方,周围人也都这样,从没在意这么多,现在只觉得滋味百般,夫妇俩都不高兴,沈葭也开心不起来。拿出箱子里备好的床单,沈葭略带嫌恶的将它铺在床上,这才小心的坐下。自己低头想了一会儿,看了夫妇一眼,小声说道:“夸我漂亮就是夸爸爸妈妈基因好呗,底子在这儿,我们有钱了,以后天天鱼翅燕窝的养着,不定返老还童呢......”夫妇俩对视,笑了,肖舒点点沈葭的鼻子,笑骂道:“哪来那么多钱鱼翅燕窝啊,大小姐样,要节约朴素,爸爸说是不是?”沈云龙跟着点头,大声说:“不能乱花钱!”,忽又歪了嘴角笑,“叫大爷也不吃亏,我还赚了个辈分呢......”这事便这般揭过,后来夫妻俩私下各种保养也就不提了。
三人热汗滚滚的去爬长城,沈云龙和肖舒晒得手臂通红一片,沈葭在旁边贼兮兮的笑,顶着大大的帽子和一身严实的衣裤。
乐极生悲,傍晚回到宾馆,沈葭中暑了。夫妇俩一口一个心肝儿陪在身边,心疼不已,然后所有计划搁置,全推到三点以后,拍的照片数量、质量当然也就同样的退减。
路过卖数码产品的商店,沈云龙少有的停顿脚步,抱着看看的心买了个超贵的相机,然后嫌弃的将早先随便买的相机挂在女儿脖子上;路过有卖木埙的店,沈葭撒娇,赖着不走,直到买了个喜爱的,才心满意足的走出来;路过买首饰的,肖舒也不动了,给女儿挑了两个银手镯,自己拿了个金项链,才回宾馆暂作安歇。
购物的瘾一被勾出来,就再难阻挡。
接下来一周,沈云龙彻底落了三人游的队伍,母女俩昼伏夜出,逛遍了帝都大大小小的店,要不是路途遥远,连床都能买回家,来时两箱子,待到要走了,一手拖一个,肖舒意犹未尽的说道:“宝宝,等你上大学,咱就来帝都,咱们买个...额...卡车,送你上学,顺便带一堆东西回去。爸爸说怎么样?”沈云龙摸摸宝贝相机,看看身上新的衣服,又想着逛街的痛不欲生,便含糊着应付过去,沈葭面无表情,仔细一看能见到眼角似乎微微抽搐,等到很多年过去,世界上“二”字流行,沈葭终于找到一字,真真形容父母再不过贴切。
但是,看着憨中带傻的家人,为什么感到这么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