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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变故生(二) ...

  •   栖梧宫中陷入了混乱。

      急匆匆的脚步声之后,朝殿站满了人。宣布事件之后,没用的围在一起已经装模作样讨论了半个时辰,已经再也没有话说了,有用的呢,更绝,一开始就杵着玩儿沉默,装深沉,连个屁都没给我放一个。

      戴着青骨的面具,我忽视了现在我也属于沉默的那一堆。领主宝座上的还是梅隐,她面带微笑地注视着脚下的一切,似乎急招大臣入宫商议的人不是她。呃,好像还真不是她,是我直接下令,她间接执行的。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天音突然失踪,而他最后露面的地方鲜血淋漓。

      到底是谁做的?

      根据夜尚的话,当时祭坛只有他、天音和路止水的肉身,没有第四个人的存在,那么在夜尚离开之后,就只剩下天音和路止水的肉身。而在那之后,天音和路止水的肉身却一起失踪了。那摊血是谁的,天音和路止水的肉身又去了哪里?

      “苍染。”我还在沉思,梅隐见无人发表意见,便开始看心情点名了。“你怎么看?”

      苍染是九堂之一的执法堂堂主,主要负责的便是执法。我父曾说,执法者,当铁面无私也。这个苍染虽是女子,但当堂主这么多年,一直秉持着我父的教条。虽然有些倔强顽固,但忠直不二,属于少数敢说真话的。当年我颁布法令要整改青楼时,就曾领教过这位女阎罗的忠直顽固。

      梅隐第一便点名要苍染说说看法,看来是想给其他人一点鼓励。毕竟,女阎罗的看法从来都是中肯且公正的。

      果然,苍染上前一步,拱手道:“依臣之见,天音楼主失踪不过一日,虽然天音楼主向来懂得本分,但臣认为,不能排除其出门去办私事的可能。”

      “那那位女子也一起失踪又作何解释呢?”止桃上前一步,紧接着开口问道。止桃其人,最讨厌的便是顽固刻板之人,而非常凑巧的是,苍染最讨厌的正是止桃这一类轻浮之人,是以两人相看两厌,一向都不对盘。

      “女子是夜尚大人带回来的,自然要问过夜尚大人此女子的生平经历,才能做出推敲。”苍染回答地一丝不苟。我回来的事只有九堂四署的堂主署长知道,而我还没有让其他人知道我还活着的打算。

      “照苍染堂主的说法,你是认为那女子诈尸,自己跑了?”止桃嘲讽道。路止水的□□被我带回的时候确实气息全无,我让夜尚招来断竹的魂魄,使其成为宿体的事,还未来得及告知其他人。

      静默站在我身旁的夜尚上前一步,解释了一遍,然后说:“尚离开之时,女子的魂魄已然齐全。”意思是,她要醒来只是时间问题。

      止桃不满地瞪了一眼夜尚,还是没有退回去。“即使如此,也不能排除那女子醒来之后与天音发生争执,进而产生打斗的可能性。大家可别忘了,祭坛地上有一摊血迹。”

      确实,这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为什么会有血迹?而且还是一滩血迹,这可不是挨一拳都能吐出来的规模。

      又是沉默,三人都退了回去,显然都无法回答这个疑问。

      梅隐睬了我一眼,我望回去。她便宣布退朝了。

      这件事还需再查。

      事情没有清楚之前,天音楼暂时交由路止水打理。为何交给路止水?当然是因为这人现在是我无邪的人了,我需要给她安排个位置。还有一点,路止水确实有这个才能。就像她说的,她看人很准。

      我这个决定遭到了多数人的反对,少数人的弃权。总之除了我,没有赞成意见。

      “构大厦者先择匠而后简材,治国家者先择佐而后定民。”我说建房要先选工匠然后才选材料,治理国家要先选择辅佐的人然后才是安定人民。“我相信路止水有这个能力成为我的佐臣。”

      也许私心里,我只是觉得路止水是母亲家乡的人,我照顾一二,是应该的。

      众人被我的话说得没话了,但还是有些不满意。持保留态度的梅隐于是便说:“路止水性情直率而宽和,颜色非邪,目清而澈,能识人,能辨人。仅五年便成为叹名流的主人,手中的财力物力人力都是无邪的助力。而且,她对天音失踪一案,很有用。”

      梅隐不愧是梅署的署长,对人事的洞察力相当强悍。这番话下来,我知道真正让众人动摇的是最后一条。

      虽然梅隐没说路止水就是与天音一同失踪的女子肉身的原有人,也许能够感应到自己肉身的方向,从而找到天音,但光凭这句话是从梅隐嘴里说出来的,众人就信服了。

      梅隐从来不说没把握的话。

      看来此事算是成了。我的嘴角不禁牵出一个微笑来:虽然天音不在,但无邪有梅隐主持大局,九堂四署也还算靠谱,我离开一段时间并无不可。

      回到风殿时,殿内已经摆好了凡音置好的衣裳,而凡音则坐在我时常与他对弈的棋盘前等我。

      碎发随着暖风轻抚他脸部的轮廓,与细碎的阳光一起,柔和了他的面貌,细长的手指捻着一枚黑子虚虚贴在唇边,黑与白的对比,晶莹了他的指尖,神话了他的眉目。无疑凡音是美的,与此同时,他还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无论是铸剑裁衣之时还是注目对弈之时,从来都心无旁骛,除此之外,对于认准的事物,很执拗。

      他很快意识到我的靠近,从棋局中抬起头来对我微笑,猫一样的眼睛弯起来,唇角眉梢都是笑意。我心叹:也唯有此时,他才会表现的像个如他的年龄一般的少年。

      “看来这一年你制衣的手艺没荒废。”我说着,随手执起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之上。

      他的眼睛随着我的落子回到棋盘,猫眼一亮,随即就思索了起来。嘴上说着:“再怎么不荒废,也不可能在三日之内赶制二十套衣裳。我怕无邪的领主没衣服穿,先拿了三套过来。”

      我挑眉看他,他认真地盯着棋盘,慎重地落下一子,还全然没有发现自己落的那一子也是黑子。我微微笑了笑,也不提醒,又执起一个黑子落下,“如此,还要多谢凡音楼楼主让小的免于衣不蔽体了。”

      他看见我的落子却还是没意识到自己该执白子,专注地思考之后,他又落下一颗黑子。“无邪领主一向恩怨分明。”

      恩怨分明,而非,赏罚分明,这是顺着我的话,要向我讨赏了。窗口的熏香袅袅而起,透了细碎阳光的窗户照出其上点点微尘。我抿唇,嘴角是带着檀香气息的微笑,“嗒”,第子落,“这份谢礼,楼主可还满意?”

      满局黑子盘龙之象,大局已定。

      凡音没有多大的惊讶之色,只是看着棋盘不作声。见此,我哈哈笑道:“凡音虽身在局中,却已不知自己的出发点了。为我下了两子,却浑然未觉啊。”

      “我为你下了两子?”他轻喃。

      我一噎,这话问的好似有些不单纯,观察了他的神色,有点闹不明白他此话何意。但我这回是来摆平他的,可不是来被摆平的。于是我继续笑道:“凡音莫不是忘了自己可是个男儿,怎么可能为我‘下’两子呢?哈哈!”

      他抬起头来,我这番玩笑话引起他的注意了。猫眼明亮又闪烁地望着我,他说:“若是可能呢?”

      这回我真噎住了。

      看着凡音的神色,我意识到这玩笑开叉了。勉强笑道:“你不会告诉我你其实是个女的吧?”

      他不恼,只摇摇头,语气带着些期待又问了一遍,“若是可能呢?”

      “那就算是个可能吧。”我说。诺不轻信,故人不负我;诺不轻许,故我不负人。不管凡音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不会在心意未定之前作出任何承诺。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猫眼中尽是落寞之色,我看着,心里虽然也不是滋味,但却还没到不能直视的地步。如此,我想,我对于凡音,也许还没到那种程度吧。如若不然,定能体会母亲所说的那种牵肠挂肚,痛彻心扉。

      “你要去哪里。”凡音很快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就好像之前别有深意的话只是单纯的对话。

      “看来我的表面功夫做的还不够,我的想法竟然能被你看出来。”我说,站起身来,往摆放着新衣服的案子上走去。

      “你的表面功夫一向很差。”他说,我听着有些一语双关的味道。

      撂着一件天青色无袖翠竹坎肩,用质地柔软却并不稀罕的面料缝制,对外一层是天青色隐绣,大概知道这是我出门穿的,并没有绣上火凤凰,而改成了四君子,内里照常是黑色面料,黑白对比,机具视觉美。我摸了摸坎肩上精致的竹绣,淡淡道:“有些人,我承诺了要好好报答,又如何能食言。”

      “你打算一个人去?”

      我的手顿了顿,夜尚作为天御的鬼祭,自然是最合适的内应,但同时,他是鬼祭就不能是我的随从,而我的确会可能需要一个人来办一些我不方便出面的事。至于人选,“我会带上灵音。”

      灵音是夜尚的弻子之一,主要负责收集情报。而对于我来说,没什么比及时可靠的情报更为重要。灵音最为灵音楼一把手,自然最擅长收集辨别情报。其次,灵音是从我医署出身,易容之术掌握的很好,同时,他还是除了夜尚和四署之外少数知道我是青骨的人。

      “灵音活泼好战,恐怕不是最佳人选。”凡音说,我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告诉我,他是从大局出发才说出这句话的。

      我点头,的确,虽然灵音的洞察能力和辨析能力都是个中翘楚,但他性子极要强,当初他从医署调离,就是为了争取血音楼的楼主之位。血音楼是夜尚四大弻子楼中的主要战力,负责各种战斗暗杀任务。然而,他没能是血音的对手,最终在天音的主张下去了灵音楼。

      即使如此,已经身为灵音楼主的灵音,还是不断地趁职务之闲去血音楼找茬。好在血音是和夜尚一起长大的闷葫芦面瘫脸,惜字如金,对于灵音的举动也多数踹飞了事。不然,光听他告状,我就有的忙了。

      “灵音虽然好战,但也懂得要以大局为重。他不会乱来的。”我说,顺手放下了手中的坎肩。

      “我差点忘了他可是你医署出来的人。”他垂眸,长长的睫毛被还未散尽的细碎阳光涂上了一层金粉色,“也好,那你何时回来。”

      “该做的事做完了,我自然就会回来。”我说,我可不是个闲人。

      他抬眼,眨了眨,嘴唇张了张嘴,转眸却钉在了手边的棋子上,良久,他从棋盘上拿走了两颗棋子,轻声道:“棋还没下完。”

      我看着他的侧脸,光洁的额头上还有毛茸茸的茸毛,神情有些强自镇定的不安,就像个孩子。我的目光不禁一柔,我怎么忘了,凡音还是个孩子呢。“我知道了。”我说,“在你的棋艺长进之前,我会回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变故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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