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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汜水暗影(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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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山山脚附近有一片密林,夜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东方白带着杨莲亭直奔林中,隐没在黑暗里。
杨莲亭被她揽着,只觉脚下风景不断变换,从屋檐到黄土到山石,现在则是树梢,从朝阳峰下来不过一个多时辰,感叹东方白轻功之高,若是按着自己的步伐慢慢走下来,总得花上大半夜,就算拼劲全力奔下山,也要四个时辰,到时只怕人没走远,就让崔不立召集全部华山弟子搜山来了。
侧头看向东方白,惊觉两人距离如此之近,不由微红了脸,镇定心神往前看,天边挂着一弯月亮,他忽然想起现在大概亥时刚过,子时未到,道:“今天你不化毒?”
东方白道:“等一下,就快到了。”
杨莲亭奇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就在前面。”
杨莲亭往前看去,缠绕的藤蔓后藏了一个山洞,洞口被人摆放几个草垛石堆,居然还在扭动,东方白止步于山洞前,把他放下。
杨莲亭问道:“我们要进山洞?”
东方白吹了声口哨,山洞和草垛里蹿出数条小蛇,蛇身黑白相间,显然有剧毒。她从怀中取出刚才被她击毙的神教弟子身上搜出的另一只药瓶,倒出一些药粉洒在地上,几条头部略呈三角形的小蛇像有灵性似的,立即跑到她面前,围着药粉转来转去,其他蛇则退入山洞。
杨莲亭吓得一脸碧绿,不由退后一步,东方白却面带微笑,像是遇到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向前迈一步。脚边毒蛇把地上药粉舔舐干净,围着她试探良久,嗖地沿她裤腿钻入衣袍下摆,不知所踪。
东方白盘腿坐下,两手置于膝上,对他一笑:“现在可以化毒了。”
杨莲亭只觉眼前有蛇晃来晃去,手足无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东方白看得有趣,道:“放心,我身上这两条很乖巧的,不会乱咬人。山洞里那些忌惮我洒在地上的粉末,要明天才能跑出来,你就安心坐吧。”
杨莲亭这才坐下,道:“你来过这里?这些草垛是你垒的?”
东方白抬手摊开掌心,刚才两条蛇便从她袖中钻出来,在杨莲亭面前吐吐舌头,又吓得他一身冷汗。东方白道:“你以为我这个月待在朝阳峰哪儿都没去么,我之前下来走到这里,遇见这两条银环蛇很投缘,便和他们做了朋友。本来不想打扰他们,可是我今天身份暴露,迟早有麻烦找上门来,我又要天天化毒诸多不便,只有带着它们防身了。况且也不知华山那边什么时候会发现我们不见踪影,住客栈相当于把我们的行踪公开示众,不如在这里休息一晚。”言毕东方白闭上双目,开始引导丹田的内息游入心脉。
杨莲亭细细咀嚼她这番话,不由苦笑,她防的除了日月神教中人,是不是还有自己?
第二日天还没亮,杨莲亭迷糊间听到木柴生火发出的哔波声,被一阵香味熏醒,揉揉惺忪的眼睛,果然瞧见旁边生起一个火堆,东方白正在烤蛇。
杨莲亭汗颜,她刚捉了两条蛇当护卫,转眼又抓蛇来吃,还真是物尽其用绝不浪费,蛇儿要是通灵,还愿意保护她么?
东方白把蛇递到他面前,道:“醒了就吃吧。”
杨莲亭嘴角抽搐,怎么是烤给他吃的。颤颤巍巍伸出手,还没够到东方白已把蛇肉收回,道:“不吃算了,这么好的东西给你吃我还不舍得呢。”换手递了只鸡给他,“上次吃了你的鸡,这个就算还你。”
杨莲亭尴尬接过:“原来你还烤了只鸡。”
东方白把火灭了,开始对付手里的蛇肉,先把蛇头拧了,取针在蛇身上划了几道,手法简洁迅速,这人间美味顿时皮肉分离,掉下一根蛇骨,只剩鲜美的蛇肉,任由她细细品味起来。
一旁的杨莲亭看得瞠目结舌,感情她常吃这玩意儿,居然手法如此娴熟。
两人吃完,东方白站起身,拂去衣摆的尘土,道:“走吧。”
“我们去哪儿。”
“黑木崖。”
杨莲亭大喜:“夺回日月神教?”
东方白瞥他一眼,冷道:“去找令狐冲。”
一路上杨莲亭都不开心,非常不开心。
于是他有意无意找东方白的茬,当然,不能太明显。
路过成衣铺时他对东方白说:“你要不要换身女装?”
东方白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道:“难道我穿男装很丑?”
“不丑,但是太引人注目。”
“不丑怎么会引人注目?”
“因为太俊了。”
东方自然不理。
路过酒肆,杨莲亭又道:“你的蛇还在吗?”
东方白抬手,两条银环蛇听话的跑出来和他打招呼。
杨莲亭道:“你看这里有美酒,只缺下酒菜,不如把你的蛇煮了?”
“你敢吃么?”
于是杨莲亭吃鳖。
两人走入洛阳境内,东方白专挑偏僻的路走,为了绕过城区,取道黄河。
羊皮筏子上,杨莲亭道:“人家这东西是用来过河到对岸去的,我们怎么顺流而下,黄河湍急,你就不怕沉了?”
东方白道:“要沉也是沉你。”
杨莲亭不服:“自然是我俩一起沉。”
东方白道:“把你扔下去,便只沉你一个。”
于是杨莲亭又吃鳖。
这么走了十来天,东方白沿黄河而下,时而走陆路,时而转水路,时而白天赶路,时而披星戴月,杨莲亭起初只觉奇怪,后来发现有人跟踪,便明白这是为了甩掉他们,可任凭东方白怎样移行换舟,过不了一天总被人再追上,幸好的是她每日化毒都能避开被人跟踪的时刻,想必她也是算准时辰再甩人的。
杨莲亭提议道:“既然始终都甩不掉人,我们为什么不去住客栈?可以休息得舒服些。”
东方白平静地回他:“没银子。”
杨莲亭掉下巴:“什么?!”
“我从华山下来太仓促,没拿银子。”东方白重复了一遍。
杨莲亭扶额:“我的教主大人,你怎么不早说!”
“你有办法?”
“看我的。”杨莲亭信心满满,在遇到东方教主之前他可是如鱼得水的江湖混混,最擅长 “化缘”。
“化缘”的方法很奇特,有人去街上化缘,有人找商贾化缘,杨莲亭选了个最特别的地方——妓院。
汜水镇比邻黄河,妓院唯独一家,叫做留香阁,杨莲亭在留香阁门口整了整衣冠,对东方白道:“你在这里等我。”东方白却不以为意,直接迈步走了进去。
留香阁脂粉味重,香气扑鼻,金漆柱子闪的晃眼。杨莲亭环顾四周,几个庸脂俗粉正在和客人喝酒调笑,老鸨忙碌非常,瞥了一眼进来的他们,衣饰普通,便没有过来接待。
杨莲亭一眼看尽众人,锁定四五个待宰肥羊作为化缘目标,东方白却咕哝:“这里的香粉也太俗气了。”
杨莲亭轻声道:“忍忍吧,为了银子。”
东方白捡了角落里空着的桌子坐下,道:“这里是花银子的地方,你怎么让银子到口袋里来?”
杨莲亭微微一笑,跟着坐下,对旁边的婢女指了指桌子,婢女伶俐地端来一壶酒,柔声道:“两位公子请慢用。”杨莲亭满意的点点头,扔了身上仅剩的两枚铜板过去。
“最后的钱都花完了,看你怎么收场。”东方白道。
杨莲亭斟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东方:“好戏在后面。”
留香阁莺歌燕舞,靡靡之音粉饰太平,东方白本是好乐之人,这种曲子不堪入耳听的厌烦,只有自斟自饮解闷,喝的比杨莲亭快许多。
正无聊着,阁中琴音一转,曲子由迷乱转为秀气,如大珠小珠敲击玉盘,清脆可人。东方白往奏乐之处看去,一名红衣女子手抱琵琶,纤纤玉指轻拨琴弦,脚踏莲步流连于宾客之间。宾客伸手要去摸她,又被她一个转身娇笑着挪开,身上薄纱随之飘动,透出吹弹可破的凝脂玉肤,曼妙身形隐隐绰绰却又一览无余,教人遐想联翩。
杨莲亭以前常来这些地方找钱花,入了日月神教以后再不用来,长久未见挑逗的歌舞,不由发出会心一笑。
东方白却无甚感觉,悠悠说道:“这点技艺居然想做花魁,还没我好看。”
杨莲亭一愣,她不会是吃醋吧,偷偷看过去却发现脸色如常,于是反嘴说道:“她能弹能跳,还是不错啊。”
东方白也不反驳,心里却想,我跳得比她好多了,脑海中浮现往年在“似水年华”翩翩起舞的模样,彼时她一袭蓝裙,发饰金冠,水袖翻叠,在朱色楼宇间宛若惊鸿,多少目光集贪婪与宠爱一身,她一弯眼,一勾眉,便能教那些男人为之疯狂。帘幔背后,她又是翻手云覆手雨,逮了随便哪个人进房中,不管问不问的出什么,都杀之后快。然后,她就遇到了令狐冲……
令狐冲!
眼前这人可不是和令狐冲长得相似么,又好像更阴柔一点……
东方白捏紧手里的酒杯,残酒从碎裂的缝隙渗出,她居然在这青楼里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杨莲亭可不知身边这人情绪起伏,等那花魁舞毕,按照规矩老鸨让众人开价和花魁共度春宵,价高者得。众人不断喊价,杨莲亭也乐在其中,不过他很厚颜,每次开的价都和最高者相同,最后老鸨无奈,只有把两人一起叫过去说话。杨莲亭给东方白飞了个眼色,大步走去。
东方白何等眼力,已经看到他经过几个客人身边时顺手牵走他们的钱袋,不由好笑,搞了半天原来是偷银子,可是这里这么多宾客,随时都会有人结账离去,到时一摸钱袋发现身无分文,怎能不大闹一场?
她的疑问杨莲亭马上就给出解答,他和另一人走到老鸨身边争执,拿出刚偷的几个钱袋塞到与他争执之人身上。
果然,他们还未争完,已有客人大叫:“我的钱!我的钱怎么没了!”
杨莲亭故意扯了一把身边的人,两三个钱袋掉落出来,他惊讶道:“咦,你怎么带了这么多钱袋?该不会是……”
丢失钱袋的人过来一看,大叫道:“原来是你偷我钱袋!讨打!”不由分说打过去一拳。
杨莲亭还假装劝架:“这是误会,你们不要打了,这里人多,也许不是他拿的呢?”
那人当然不听劝:“怎么不是他拿的,你看这里有三个钱袋呢,他一个人带这么多出来做什么,各位快摸摸自己钱袋,是不是也被偷了。”
众人闻言立即往自己怀中摸去,这不摸还好,一摸全中,被杨莲亭偷过的人都气愤地过来,要扒那人衣服,那人口中喊冤,却无人肯听,一顿好打。在青楼喝花酒的人脾气都不太好,酒过三巡之后,醉醺醺的更上火气,一群人闹成一团,老鸨花容失色,脸上厚厚的粉被冷汗弄花许多,一道白一道黑的煞是好看。
东方白走到杨莲亭身边,杨莲亭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怎么样,我干的不错吧。”东方白道:“的确不错,让我大开眼界。”向他摊手道,“银子?”杨莲亭摸出几锭交给她,她又扔给老鸨,说道:“我们要一间房。”
这般混乱的场面下,老鸨求之不得,赶紧说道:“好好好,我马上让翠翠去伺候两位大爷。”
杨莲亭嘴角抽搐,这老鸨可真能领会,两男一女司空见惯了?
东方白却道:“不用翠翠伺候,我和他,两个人就可以。”指了指自己和杨莲亭。
老鸨这下会不到意了,狐疑道:“你们两个……男人……?”
“是,我们两个,男人!”东方白斩钉截铁。
老鸨擦汗,好吧,男人就男人,龙阳之癖她也是听过的,进了留香阁的门全是客,好生招待。
杨莲亭也擦汗,他们一男一女一个房,真的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