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所归之处》空禅悟

49、多余

　　这孩子正是韩春澜五岁的儿子韩祯。
　　“怎么这个时候还没有睡？”韩春澜上前抱起儿子，哄着，“妈妈呢？”
　　“妈妈在生气。爸爸老是很晚回来，回来了也不陪妈妈，妈妈不高兴。”小孩子不会说谎，也觉得自己很是委屈，喃喃地念：“妈妈今天又骂我了，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错……”
　　儿子的委屈不能忽视。做母亲的将自己的坏情绪迁怒于儿子，这样的教育方式也不对。韩春澜不免忧心，不过此时也只能暂时抱着儿子，安慰地哄道：“好了，爸爸来陪祯儿睡。祯儿乖的话，爸爸明天送礼物给祯儿，好不好？”
　　“好。”韩祯非常开心，紧搂着爸爸的脖子，不过实在是累了，现在又感受到了爸爸强大的力量，感觉安全便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韩春澜向弟弟示意了一下后离去，韩夏阳独自出房下了楼，想去亮如白昼的本院里散放一些心情。
　　把儿子哄睡好，韩春澜回了自己的卧室，李颖还在生气，生闷气。
　　见着李颖还在生气，韩春澜心情沉重，一时倒没注意到自己的手劲是不是足够将房门关严。
　　虽然与李颖的确没有爱情那种深切的羁绊，但也已经做了七年的家人了，还不至于冷漠得连李颖在生气都看不出来。
　　因为缺乏必要的爱情基础，韩春澜从未费心去发现过李颖的优点，总觉得李颖象一尊雕像，表情举止、兴趣爱好都一从不变，呆板无趣；她也象是一只器形优美的花瓶，就算是装饰用的花瓶也不是古色清雅的青花瓷，这只花瓶的花纹、色调都有些单调，一眼即明了，没有更迷人的内在或神秘之处，这样的女人真没有好好去了解的必要。
　　这样的女人也没什么不好，韩春澜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妻子，一个能体现出韩家尊贵地位，但又没有太多野心的女人，不会给他惹麻烦的女人。
　　韩春澜冥思苦想着，与李颖从结婚到现在儿子已满五岁，这不短的七年时间里，关于私情竟然没有什么可值得好好去记忆的片断，也只有初见李颖时的惊诧让他还稍许有点印象。
　　李颖盛负淑女美名，时尚品位极佳，非常漂亮，性格温婉恬静，行止亲切随和，应对得体优雅，即使是在美名行世的李氏三花之中也有清莲之雅。不乏名门千金的上流宴会中，李颖依旧出众，自傲娇矜的气质深深地吸引了韩春澜。考虑到李颖无论是家世、学识、性格等等诸多方面都足以与他匹配，尤其是作为韩氏女主人之存在也是当之无愧。
　　还没来得及栽种爱情的种子，两人便在只见过三次面的情况下由双方家族出面达成婚姻协议。
　　一月不到，韩家举行了一场奢华婚礼将李颖迎进了韩家本院，婚礼让无数女人艳羡不已，这桩婚姻也让媒体炒作成了一段传奇。
　　婚姻尘埃落定，只是与爱情无关。
　　所谓夫妻的情义和婚姻的幸福也曾有过一段时间，但等儿子出生后，韩春澜就象完成了人生中最后一桩大事一样对婚姻、对李颖都松懈了下来。他当然不会背叛婚姻，但他对李颖也几乎失去了关注的热情和“性”趣。他有忙不完的公务，这固然是个不错的借口，但没办法对李颖产生那种“爱”的心情，如何勉强自己也不能比现在更亲近李颖，他也无可奈何。
　　爱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韩春澜不是很清楚。
　　爱情，也是他不需要的东西。
　　对一个家族负起不可推卸的责任是他身为长子的义务，与家族利益相矛盾的东西他都不会多余去考虑。
　　就算只是一桩政治婚姻，也有坚守的原则。自己的三口之家，他能做到对这个小家庭负责，也能发下誓言：不会背叛婚姻，不会让家庭分崩离析，不会让自己的妻儿受到丁点伤害……但如果伤害恰恰来自于他，这些誓言就都只是虚伪的欺骗而已。
　　什么空洞的誓言，李颖都不想要吧，对李颖而言，他的亲近才是她最需要的东西。
　　要是他能象亲近夏阳那样亲近李颖就好了。
　　夏阳恰是无可替代的人。
　　看着李颖漂亮的脸和气苦的表情，想想夫妻之间真是过于冷淡了，韩春澜倒是有些内疚，有心与李颖好好交流，便低声问：“为什么生气？”
　　李颖冷笑一声反问：“你不知道吗？”
　　韩春澜理亏，讪然而言，仍然是虚伪的借口，避重就轻：“最近夏阳在休养，我的工作量增了一倍，所以……”
　　“什么都是夏阳，夏阳！”李颖猛然爆发，狂燥地吼，“你眼里就只有韩夏阳吗？你不要忘了，他只是你的弟弟！就算他的身体很差，你应该关心他，但是，你不觉得你的关心太超过了吗？就象没有他你就活不下去一样！你对我、对祯儿有过这么关心吗？我是你妻子，祯儿是你的儿子！我们加在一起都比不上韩夏阳重要吗？”
　　李颖的指责没有错，韩春澜无言反驳。
　　“我，你可以无视，我也知道你并不爱我。我们的婚姻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这自知之明让李颖无比苦涩，但仍强装坚强，说：“祯儿，是你的儿子，你知不知道他有几天没见过你了？”
　　早出时，儿子还在睡：晚归时，儿子已入梦。父子的确已有很长时间没有对面相见了。
　　这事实让韩春澜对儿子心存愧疚。
　　李颖该是越想越气，越气心中越苦，哭了起来：“你每天回来都一定会去看夏阳，可是你去看过祯儿几次？所谓父亲的责任只是这样而已吗？我已经被你抛弃了，我的儿子还要被你无视，我嫁到韩家为了什么？韩春澜，你太虚伪了。”
　　李颖忍不住掩面痛哭。
　　因为没有爱，李颖在他面前哭得如此凄伤哀怨，他也没有半分怜悯。
　　韩春澜不禁反省：我应该是个无血无情的人吧，即使做为一个绅士也极不合格，因为无视了一个淑女的眼泪和伤心。
　　“过几天，我排出一天时间陪你和祯儿去玩一天。”
　　明明该是温情的讨好，语气却是公事公办一样冷酷，李颖受不住，咆哮道：“我不要你的施舍！祯儿也不需要！”
　　“这怎么是施舍？”韩春澜也有些不满了，皱眉道，“这段时间也只能这样……”
　　“不管多晚回来，去看看祯儿，就算他睡着了。这样的事你也做不到吗？在公司加班的时候打个电话回来告诉祯儿你不能回家陪他吃晚餐，做不到吗？就只是一些细节之上的事，很难做到吗？那你对夏阳怎么能那么体贴入微？在你心里，是不是只有夏阳一个人是你的家人？我们都不是！你眼里能看到的事都是那些与夏阳有关的事，你从来不看其他人的表情，也从来不关心其他人需要什么。你得有多变态才能这样爱你的弟弟！”
　　李颖愤怒得口不择言，但仍然一副死不悔改的倔犟表情。
　　“夏阳……”夏阳的确是他这辈子最疼爱的人。韩春澜其实无言解释。
　　“够了！”李颖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我不要听你叫这个名字！我痛恨从你口里叫出这个名字。”
　　走途无路一般的困顿，李颖如同花瓶碎落了一地的残渣，凌乱、狼狈，悲苦不已。
　　“韩春澜，你知道吗？我不止一次诅咒过韩夏阳。我还每天都在祈祷神明让韩夏阳从我的生活中消失！把你的爱全部夺走的男人，太可恨了！”李颖此时脸上的表情一定没有受她的大脑控制，又笑又哭，时而悲伤，时而又无意义地兴奋得手舞足蹈，“我这么虔诚，神明一定会实现我的愿望！让韩夏阳下地狱，让你也一起下地狱。我恨你们！”
　　“李颖！”韩春澜浓眉大皱，沉声喝斥，“不要做一些没意义的事！”
　　“不会没有意义。只要我每天都诅咒他，韩夏阳就一定活不过三十岁！”
　　“啪！”韩春澜急切之下挥手打了李颖一记耳光，很重。
　　响亮的声音，火辣的疼痛，李颖忽遭重击而清醒了过来。
　　没有爱的婚姻，李颖忍耐了，可这第一次打在她脸上的耳光，她视之为耻辱。
　　没有再哭，也没有再闹，李颖漠然地走出了卧室。
　　韩春澜紧咬牙关，狠心没有追回李颖。
　　李颖出门之时，韩夏阳的房门刚刚关上，李颖听到了那声极轻微的锁闭之声。
　　没有看到人影，没有听到声音，那张门，那个房间就能代表韩夏阳，甚至这个房廊里的空气中都弥漫着韩夏阳独特的香水气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恶棍！李颖无法抑制对韩夏阳的仇恨之火，邪恶之念让她想杀了韩夏阳，然后把与韩夏阳有关的所有东西全都毁灭，干干净净仿佛韩夏阳不曾在这个世界出现过一样。
　　韩夏阳，要是你从来没有回来过，这个世界就太平了！

　　也有人是恨他的！
　　大嫂对他的恨已是日积月累，深重难解。
　　极细小的门缝，如同地狱的深渊；隐约传来的吼叫声，如同恶魔之花深深吸引他——不该那么好奇的——他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不，不是不该听的，是他不想听的：他让大哥处境艰难。
　　才发过誓说会保护大哥的幸福，转眼就由自己亲手毁灭了，这残酷，非无情无血的机器人不能承受。
　　他也许真的不该回来。
　　不回来，一切与他有关的事都不会发生，那任何人的人生都不会发生改变，就算是大哥，没有他的打扰，大哥一样也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实业家、一位出色的绅士。
　　大哥，也许我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