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所归之处》空禅悟

28、得意

　　戴叙恒那座别墅里历来缺少人气，两天会有一个钟点工来打扫卫生，再没有不相干的人光顾过。
　　别墅对戴叙恒而言，是誓言之家，是他与那个人的家，象征意义大过实际作用。为了保护那种神圣性不被入侵，戴叙恒从来没有在那别墅里宴请过朋友，他也从来不把他的女性朋友带到那里过夜，他本人也只使用数个房间里的两个：卧室和书房。
　　多年来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有点孤单。谁会喜欢无止境的孤单呢，戴叙恒也不喜欢，但是他惯性地坚持着。
　　戴叙恒每天八点之前就会离开别墅，然后这一天他只在吃过晚餐之后才会再回到别墅里。以前，他的秘书会为他在办公室里准备好早餐，午餐和晚餐基本上都会有应酬，没有应酬他也要在外面玩过一轮后再回去，他回到别墅的时间从来都没有早过二十二点，让人惊赞地是，他从来不外宿，最晚零点必定到别墅。
　　这几天的生活非常规律，戴叙恒都是八点之前就回到了别墅，不再有那么巨大的工作压力是原因之一，最主要的是他想表现出一种诚意来，让韩夏阳能信任他的诚意：如果他能把自己的生活整理得更加规范，韩夏阳会不会因此觉得他也有不可动摇的立场和至死不渝的毅力？
　　玄关处的灯是声控灯，戴叙恒放下钥匙的声音惊醒了它，洒下白亮的光。
　　戴叙恒看着自己脚边的一双鞋，惊了一下。
　　这显然不是小偷的，因为非常规整地摆成了便于出门时穿上的方向。
　　有人来作客了，而他怠慢了贵客。
　　戴叙恒即惊且喜，慌忙脱了鞋，室内鞋也不穿了，直奔客厅，黑暗中隐约可见沙发上睡了一个人。刹时，戴叙恒心上的狂喜真无法用言语形容：一定！那一定是夏阳！
　　打开柔弱的色灯，戴叙恒看到了深睡中的韩夏阳。
　　是梦境吗？
　　不是！
　　戴叙恒的手指尖传来了微温的颤动，的确是活生生的人，千真万确是他爱慕的人。
　　再没有比这个男人更自大、更骄横的人了。不肯让他轻易靠近一分，自己却肆无忌惮地破坏着他的宁静。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在某个时间点，夏阳想到了他啊，在夏阳的心里，他并不是一片空白似的存在。
　　这样，就够了。
　　戴叙恒很是激动，不由自主地吻向了韩夏阳，从额开始，如丝般温柔，他不想惊扰韩夏阳的梦。轻抿的唇，是他一直的渴求：睡着了的王子不会再拒绝他的热情。
　　辗转的柔情还是惊醒了梦中的美人，只是美人尚在意识迷离之间，动作如孩童一般纯真可爱，情态却性感至色情。
　　“夏阳。”戴叙恒克制了自己的欲望，轻唤着。
　　“什么时候了？”韩夏阳抚头轻问。
　　“八点多。你不会没有告诉你大哥在我这里吧？”这是非常严重的事态，戴叙恒有些担心。
　　“说了。”韩夏阳无神喃语，“我肚子饿了。”
　　戴叙恒恼得不行，哪有这么倔犟的人啊。他不免怨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来了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临检。看你有没有带不相干的人回来。考察一下你挂在嘴上的爱，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语气里没有更特别的情份，连表情也没有更多的松动，显然只是口舌之能。
　　戴叙恒偏要误解他的意思，以解自己的情伤啊。
　　“别说让我误会的话！”戴叙恒亲昵地抚好韩夏阳乱了的发，韩夏阳也没有更激烈地排斥，更有可能是没有足够的力气了，他说：“弄东西给我吃。”
　　“知道了。想吃什么？我去买。”
　　“我不挑食。”
　　“你就再睡一下吧。”戴叙恒再安抚一下，马上起身又出去了。
　　一个小时左右戴叙恒带回来几个饭盒，这个时候，韩夏阳是清醒的，正在看搞笑的综艺节目，听得到现场观众笑声不断，他却没有笑，显然在想着什么心事。
　　客厅里大亮，所有的灯都打开了。
　　“你怕黑吗？”戴叙恒从韩夏阳面前穿过去，略有好奇地问。
　　“有点。”韩夏阳淡应。
　　戴叙恒没有继续追问韩夏阳怕黑的原因，去餐厅摆好饭盒，喊：“过来吃吧。”
　　韩夏阳移到餐厅，开始吃饭。菜色不是他最喜欢的，但他的确不挑食。
　　韩夏阳的贵族教养是他永远也学不来的。就算已经很饿了，只是吃着盒饭这么平民化的一餐，也绝不马虎地表现出急燥和失礼之态。戴叙恒欣羡又赞叹不已，倒了杯茶坐着来陪韩夏阳，他喜欢看韩夏阳，任何细节都不想错过。
　　好安静，但不是那种孤单的寂寞，空气中还流转着暖人的暧昧。
　　韩夏阳吃了一半，不肯再多吃。戴叙恒让他去客厅里坐着，他把餐厅收拾干净了，泡了杯茶来到韩夏阳身边，奉茶道：“喝喝看。我从网上学来的，对你的身体应该也有些益处。已经练过很多次了，绝对不能跟茶道大师相比，但应该也还能喝得下去了吧。”
　　固然不喜欢戴叙恒的霸道，但也不能认同戴叙恒此时过分的小心。
　　韩夏阳接了茶说：“我从不挑剔衣食住行之类的东西，在公司只喝一鸣泡的茶，是约定。”
　　此时的韩夏阳在戴叙恒看来简直就是性情大变，韩夏阳竟然在跟他解释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之前话都懒得跟他说。
　　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能获得荣宠？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约定？”戴叙恒是真好奇。夏阳信任邵一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邵一鸣又有哪些特质让夏阳特殊对待？解开这些问题，他或许就能找到被夏阳信任的方法。
　　“我不太容易跟一个女性秘书长期相处。”实际上是那些女性秘书太过迷恋他，有碍公务，他不得不屡次换人，“之前四年换了十几任秘书，对我的工作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不得已，从天成内部甄选了五位男性秘书备选，经过很严格的培训后考核业务能力，选其一而用。泡茶、煮咖啡之类的也是培训的内容之一。一鸣那个时候也不擅长做这种事，泡出来的茶、煮的咖啡或浓或淡，总是让人觉得很不放心。但是他的业务能力真的很强，如果因为一杯茶泡不好而放弃了他，真是浪费了。所以鼓励他说：如果你能成为我的秘书，我以后在公司里只喝你泡的茶。”
　　“应该是已经认定他做秘书了才会那样鼓励他的吧？”戴叙恒还真没看错韩夏阳，他就是一个特别容易被私人感情控制的人。
　　韩夏阳没有否认戴叙恒的猜测，轻声道：“虽然同学只有一个学期，也没有什么交情，但是他居然一见面就认出了我。”
　　那一刻除了惊讶，还有感动。
　　忽然提到了邵一鸣，显然并不是为了缓和他们之间关系而找来的无意义的开场白，应该与夏阳的心事有关吧。
　　“然后呢？今天特意来这一趟就只是想告诉我你在公司只喝菊花蜂蜜茶的原因？”
　　韩夏阳沉默不语。
　　夏阳的心事，今天总该是会说出来的，夏阳还藏掖着不肯直说，是有心结未解，他就不必自作多情，等夏阳自己想说了，他再去化解也不晚。
　　戴叙恒先逞起了自己的心情，笑道：“夏阳，我非常容易讨好。象这样，偶尔喝喝我泡的茶，也听听我的情话，当然如果你能回应一下我，就最完美不过了。”
　　“你以为我今天专程赶过来讨好你的吗？”韩夏阳目不斜视，依旧冷傲。
　　“你可能无心，但你能来我这里，不管是因为什么事，这的确讨好了我。”
　　“送我回去吧。”韩夏阳这就要起身了，戴叙恒忙压下，连声道歉：“我错了，我不该得意忘形。谈谈吧，你来我这里的原因。”
　　“睡一觉，全忘了。”韩夏阳喝茶，冷语。
　　别扭的人。
　　戴叙恒拿任性的韩夏阳哭笑不得，叹道：“夏阳，不知所谓的抵触情绪，有意义吗？”
　　“看不得你得意。”
　　“好吧。”戴叙恒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笑道，“我拿你的任性毫无办法。”
　　“被私人感情控制的欣赏……”韩夏阳忽然又无比认真地看着戴叙恒，问，“必须适可而止吗？”
　　“这么在意我说的话吗？”戴叙恒一脸惊诧，继而喜上眉梢。
　　“你继续得意吧，我回去了。”韩夏阳又一次要走人，彻底觉悟到自己今天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他只该找这个男人决斗，而不能找这个男人剖析心事。
　　戴叙恒干脆将韩夏阳揽进了怀里，只给他留了一些呼吸的空隙，兴奋不已地说：“不能不得意啊！我说的话你也有好好地记进心里，这样的事我从来不敢奢望。忽然发现我也能对你产生不小的影响，夏阳，你让我怎么可能不得意？没有比这更能讨好我的了！”
　　真是个非常容易讨好的男人，只因为自己说的一句话被他记住了！自轻的人。
　　后悔啊，哪里不好去，迷路走到了这里。
　　韩夏阳无奈地提醒戴叙恒：“我十二点之前必须回本家，别再浪费时间了行吗？”
　　戴叙恒略有不满，他的幸福只到十二点，他又不是灰姑娘。
　　不满归不满，戴叙恒还是放开了韩夏阳，正襟危坐准备听韩夏阳说心事。
　　“我好象很容易被私人感情控制。到现在为止，一鸣用完美的能力证明了我的选择没有错，但最初将他留在身边确实也有他在第一眼就认出了我这个原因，那的确让我产生了想亲近他的好感，然后才有了信任。是无与伦比的信任，我恐怕再也不能跟他之外的任何人合作了。”
　　韩夏阳的反省非常深刻，因而觉得迷茫。
　　“这次被私人感情控制的欣赏似乎非常幸运，结果如此美满，让我时时心存感激。如果我能继续幸运下去，对乌青藤的欣赏是不是也能有如此美满的结局？”
　　他是真的有心想听听戴叙恒的意见，是戴叙恒挑起了他的心结，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
　　戴叙恒没再不知所谓的瞎闹，沉思了一下，正正经经地问：“选中邵秘书的时候想过是现在这样的结果吗？”
　　戴叙恒话中的暗语，韩夏阳一听即明，释然而笑，自语：“奇怪的犹豫，越来越不象我了。”